南疆遇袭的战报传到京城,洪熙帝震怒,传旨卫大将军三日内捉拿所有行凶之人。

    对于胆敢挑衅的伊河部落,必须严惩不贷。

    严惩是一个宽泛的概念,具体怎么实施就需要文武大臣一起商议。

    被太子用考核压制了一个多月的朝臣终于找到了发泄口,放开手脚,彻底吵成了一锅粥。

    主战派恨不得立马踏平南蛮十六部落,痛斥当年主张受降的官员放虎归山,才导致了中元节的惨案。

    主和派则旁征博引,大谈天朝上国应该弘扬仁和,以德服人,南疆的问题积累数年,不是打仗可以解决的。

    中立派原本习惯和稀泥,但近来压抑得久了,反其道而行之,两边都骂。

    洪熙帝许久没见到自己的文武大臣如此精力旺盛,不少年过花甲的老臣骂起人来简直焕发了第二春。

    “太子,你认为该如何处置伊河部落?”

    洪熙帝对褚承泽在吏部的表现很满意,上朝时也愿意展示几分父慈子孝。

    刚被解禁的三皇子褚承安,和重新入朝的五皇子褚承瑜,同时看向褚承泽,等待他的回话。

    经过洪熙帝刻意的冷落打压,二人都收敛了傲气,起码在面上都对太子礼让三分。

    这天下,终究还是皇上的。

    就算他们心里不把褚承泽当储君看,也不能僭越,尤其在政事上发表意见时。

    否则就不只是对太子不敬,而是对洪熙帝的公然忤逆。

    四皇子褚承远眼神浮现一抹讽刺,他母妃是丽嫔,外祖父仅任益州刺史,没人把他放在眼里。

    这样也好,反而不必装模作样,只等着洪熙帝哪天想起来,给他分一块不好不坏的封地安度余生。

    褚承泽神色淡淡地扫了主和的礼部侍郎一眼,随后目光又似有意无意地掠过顾相。

    “儿臣以为,伊河部落来者不善,应当先定下户部尚书。”

    褚承泽一句话,瞬间将缠斗的三方的战意消弭于无形。

    南蛮打不打都是南蛮,户部尚书才是最要紧的肥缺。

    “太子殿下所言极是。”兵部赵尚书立即附议,“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要做完全准备,还需户部出力。”

    工部薛尚书也很积极:“陛下,户部掌管天下财政,尚书之位,实在不宜再空悬下去。”

    兵部和工部是六部中消耗最大的,一年到头都在跟户部要钱。

    这些天不管提什么需求,都被两个户部侍郎来回推诿,只说做不了主。

    次次都要拿到朝会上掰扯半天,还要被对头吹毛求疵一番,才能等到洪熙帝拍板,已经憋了一肚子委屈。

    洪熙帝深深看了一眼褚承泽,松口道:“户部尚书一职,诸位爱卿可有推举人选?”

    他已经了解到这个儿子才智谋略都极为出众,却不担心。

    相比上一个完美无缺的储君,褚承泽性情暴戾,手腕强硬,每完成一件差事,得罪的人远比拉拢的多。

    在褚承泽手里没什么法不责众,更不考虑家世姻亲,从扬州一案开始,就展露出铁血无情的处事风格。

    哪怕让他掌管吏部,也只收服了几个寒门出身的小官,无伤大雅。

    洪熙帝有那么多儿子,总要有人做太子这个位置,没有人比褚承泽更合适了。

    三皇子党和五皇子党蠢蠢欲动,在吏部被太子霸占的当下,户部就成了必争之地。

    户部周侍郎是穆老太爷的门生,侍郎夫人还是穆氏旁系嫡女,等同于穆家人。

    另一个胡侍郎则是和稀泥的一把好手,一听说五皇子的外祖父宁国公有意推举他,吓得把腿给摔断了。

    顾相手下倒是有不少门生能顶上,只是有珠玉在前,不想此时接手。

    上一任户部尚书是穆二老爷,要家世有家世,要才华有才华,八面玲珑堪称端水大师。

    同样是拒绝拨款,穆正清就能说得人心服口服,如沐春风。

    除了像郭祭酒这样超凡脱俗之人有微词,绝大多数朝臣都觉得有穆尚书的户部,舒适得很。

    天下之大,再要找出这么一个为户部尚书之位而生的人,实在不容易。

    洪熙帝听着朝臣或真心或假意举荐的人选,不满中也有些后悔。

    早知南疆会先出事,就不把穆正清贬到苏州去以钱生钱了。

    还不如罚俸降职为户部侍郎,继续干户部的活。

    户部尚书之位争论了三天,在满朝文武都快把南蛮抛在脑后时,伊河部落首次向大周亮出了獠牙。

    新任大巫耶尔兰集结二十万大军压境,刀锋直指坞州。

    “二十万?”

    洪熙帝怒极反笑,声音似寒冰:“是谁给他们的勇气踏入大周的境内?”

    “卫卿,卫家军为何没察觉到异常?”

    卫二老爷任马军司都指挥使司,之前没有参与是否出战南蛮的争论。

    因为他很了解南蛮部落的习惯,京中这些大臣吵出花来都没用,伊河部落敢出手就是打算决一死战。

    对于洪熙帝的质问,卫二老爷只磕头认罪:“微臣代父兄领罪,竟未能察觉伊河部落狼心野心,实在罪该万死。”

    “坞州地势平缓,易攻难守,恳请陛下调派援军粮草。”

    兵部赵尚书紧跟着站出来:“陛下,伊河部落阳奉阴违,大逆不道,此战必须将他们打服为止。”

    “决计不能像两年前那般轻轻放下,白费了将士们的努力。”

    褚承安被赵尚书明里暗里的嘲讽气得脸都黑了,在顾相警告的眼神下才勉强恢复如常。

    两年前就是他主张受降,还在文人学子中博得一个“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的贤名。

    谁能想到南蛮部落竟是包藏祸心,假意臣服。

    南疆战事一起,唯宁国公马首是瞻的兵部肯定会借机大做文章,诋毁他的名声。

    御史大夫罗绍目不斜视地站在队列中,也不再让手下御史出言阻拦。

    都已经被打到门口了,以洪熙帝的脾气,这次不掀翻伊河部落的祖坟,都不算完。

    自洪熙十三年后,大周就没有参战人数超过十万的战事,太平安逸了许久。

    哪怕鄙夷南蛮未经开化,也对驻守南疆的卫家军信任有加,许多大臣还是在听到二十万大军时变了脸色。

    京城守军的总数才十万,而坞州不过是岭南道一个中州,如何抵御得住。

    褚承泽神色波澜不惊,心中还在推演着伊河部落的大军从何而来。

    他比洪熙帝早一步收到战报,是穆歆让北夜快马加鞭送回来的,还附赠了两个伊河部落的俘虏。

    可惜俘虏是执行任务的死士,问不出更多的细节,只知道耶尔兰自称是句芒神转世,要清理世间污浊。

    以他这几年对南疆的研究,就算二十万是虚数,也差不多要掏空五大部落所有青壮年。

    南蛮部落百年来各自为政,谋而不合,一个新任大巫靠什么让其他四个部落联合出兵?

    “宣怀虚道长。”

    洪熙帝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并从自己的角度得出了结论。

    “启禀陛下,耶尔兰生而克母,弑父夺位,正是卦象上预示的破军转世。”

    怀虚道长似是早有准备,不再讳莫如深,直接给出了洪熙帝想要的答案。

    只三日,怀虚道长就掌握了耶尔兰的生平和八字,还用卦象证实了当初所言非虚:“若不能将此人拦在关内道之外,恐有大患。”

    褚承泽恰好也查到了怀虚道长成名前的一件小事,牵扯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此时再观其仙风道骨的高人姿态,褚承泽才看出些不同的意味。

    怀虚道长号称传达天意,可惜这天意也是人为。

    能将一个江湖骗子扶持成天子宠臣,对北蛮皇族隐秘和南蛮部落异变了如指掌。

    背后之人,唯一失算的是韩离。

    二者到底有什么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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