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官分作两方,辅政大臣却达成一致的意见,要将殷仲堪交付三法司联合审查,中书监王恭甚至提出立即罢免殷仲堪的侍中之职,连殷仲堪改任广州刺史一事都不再提。

    徐宗文玩笑似的对百官说道:“广州地处海滨,番禺乃大晋与西洋诸国通会之地,坐享鱼盐之利,四周土地平坦,沃野千里,江海之水汤汤,此乃天赐佳水,又有航运财货之益。广州这样的风水宝地若交给殷仲堪这样私德有亏且无真材实料之人治理,只怕是尸位素餐,反倒是害了广州一地十郡数万户生民。”

    此时的广州乃是流放罪犯的偏远之地,根本没有后世那样繁盛,徐宗文故意夸大其词。

    徐宗文还说若有人再替殷仲堪进言脱罪,便要举荐他为广州刺史,过一段时日由吏部曹派人去考察,若没有做出什么实际的,那能够让人点评一二的政绩,那么此人便也是无才无德之人,必要罢官夺职,用不叙用才是!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人心自古趋利避害,一想到要被贬到南方的蛮荒之地,支持为殷仲堪洗涮冤屈的官员立刻都噤若寒蝉!

    “俗话说无风不起浪,殷仲堪与萧氏**之事着实让吾惊骇!就依照四位辅政大臣之议,罢黜殷仲堪门下侍中一职,交由廷尉、御史台、谒者台三法司核查审明,若属实剥夺一切职衔,按《大晋律》治罪。”陈太后起身,在一片欢送声中拉着晋帝司马德宗离开了太极殿。

    徐宗文起身整理了衣冠,大步向殿外走去,此时中黄门华齐在殿外给他递来了长靴:“徐将军且慢!太后有召,命你在清暑殿相见。”

    “哦?”徐宗文先是一惊诧,随后忙回复道:“既是太后相召,臣奉召!”

    “徐将军,何处去啊?既然散朝了,不如由在下做东,来寒舍一聚?”中书监王恭刚穿好鞋,看到华福子与徐宗文在说话,追了上来。

    徐宗文回头笑了笑,摆了摆手,指着华福子解释道:“国舅相邀本不该拒绝,可是无可奈何啊!太后有召,为人臣者又怎么能不遵诏而行?”

    见王恭似乎面露不悦,徐宗文又补充道:“下一回,下一回啊!”

    徐宗文拉着华福子赶紧离开了太极殿,往禁门方向而去,留下王恭一人立在炎热的红日之下。

    王恭叹了一口气,对着徐宗文的身影感慨了一声:“果然是年轻气盛呐!”

    “孝伯啊,散朝了怎么不走了?”

    孝伯是王恭的表字,王恭闻言立刻回头,见是尚书令王珣颤颤巍巍刚走出太极殿,只得讪讪而笑:“没什么,只是有感而发罢了!”

    “看来连你觉得徐宗文威风太过了。”王珣边走边说王恭在后搀扶着他,二人边走边说。

    王恭应道:“徐征北年轻气盛,长才元略,且又有北伐之巨功傍身,深受先帝信任拔擢,委以要职。徐宗文出则为将,入则为禁军大统领、黄门侍郎,又暂代过扬州刺史,获赐金牌、使持节之权,封侯赐婚,如今更是与我等共为辅政大臣,辅弼幼主,商讨国政,处理朝务,升爵为开国郡公!”

    王珣停下蹒跚脚步,王恭对着他继续道:“大晋立朝以来,唯有荀羡荀令则不足而立之年担任了州牧,此外,还有谁?遑论徐宗文眼下的地位,连荀令则怕是也拍马难及啊!”

    才担任不足七日扬州刺史的曲陵郡公荀亮之父荀羡是与徐宗文可以举足并论的人物。

    王恭望着散去的百官,与王珣对视道:“他今日能驱逐殷仲堪,不知道来日会不会对付我等。只希望他能见好就收,莫要太贪心才是,否则,士族也不会让他再如此顺心得意下去。”

    “但愿如此,不过右仆射一职已经定下了张玄之,侍中一职由王雅接任,一个殷仲堪黜了也便黜了。今后我等辅政大臣还需同气连枝,共同辅佐陛下这才是要紧事。”对于王恭一直在抱怨徐宗文,王珣只是从中说和,并没有挑徐宗文的刺。

    不管殷仲堪才名在外,还是臭名昭著,王珣都漠不关心,在他的心里朝局稳定,内外平衡才至关重要!

    “多事之秋,多事之秋啊!”王珣连连叹道。

    遭逢先帝大丧,北方最近又有军情传来,燕王慕容垂与长乐公苻丕在中山开战了,长安那边另一个燕王慕容冲也在围攻秦王苻坚,双方僵持不下,战事断断续续进行了半年,却仍旧胜负难料,听闻胡人的败兵接连向东,似乎是有犯境之举,可不是多事之秋?

    台城,华林园,清暑殿。

    建康城东西南北各四十里,宫墙三重,南拥秦淮、北倚后湖玄武、西临长江,苑囿主要分布于都城东北处,宫城北有华林园,覆舟山有乐游苑,华林园、天渊池等宫苑点缀其中。

    华林园南至宫墙,东西北三面均筑有宫墙,华林园原系东吴太初宫苑城东部的一个花园,内有殿堂,殿堂之间垒石造山,点缀奇花异卉。

    后主孙皓执政时在园内建昭明宫,殿堂几十处,规模之大超过了太初宫,在殿堂之间的山上还建有楼阁,饰以珠宝,并开凿城北渠,曾练兵三千,又引后湖之水入园内天渊池,终年碧波绿水不断。

    清暑殿壮丽巍峨,殿阁崇高,建造于一年前,也就是孝威帝为了纪念淝水大捷所造。

    “华黄门,还未贺你升迁之喜,你如今也算得上宫中说了算话的,不容易啊!”

    徐宗文在清暑殿外的廊下叫住了华福子。

    华福子停下步子:“多谢将军!下官也未曾恭贺将军荣升辅政大臣,将军如今也是天子宰辅,柄国之臣。”

    “想起中贵人还在时,常夸赞你机警聪敏,将来必能顶替他的位置,甚至入内侍省也并非难事。”徐宗文顿了顿,望着廊外的翠绿景色,叹道:“王忱兵变,可惜了中贵人命丧兵乱,不知他的后事如何办理?”

    “义父的遗体已经入土了,蒙太后恩典,得以陪葬先帝皇陵……”

    “华黄门,不知太后召见徐某是为何事,还请通融通融。”徐宗文攀扯了几句,终于说出了自己想要问的。

    华福子恭敬地回道:“实不相瞒,陛下冲龄践祚,太后又从未有过理政经验,遗诏说将国政交由四位辅政大臣商议处置,直到陛下成年为止,可太后心里如何想的下官就不知道了……”

    再多的话华福子也不好再说下去了,徐宗文也明白了此行的目的。

    看来这位年轻的太后并不像传闻中的那般优柔寡断,孱弱庸诺,辅政大臣与太后之间怕是已有了嫌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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