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伤员抬下去,好生安置,以刺史府的名义召集全城大夫集中治疗,不可委屈了守城的兄弟,告诉城内的百姓,有股子气力的都过来帮个忙,哪怕是一人只搬一块石头,城外的反贼也进不来……”徐宗文打了个盹起来,组织民夫们将城楼的伤兵运下来,“对了,告诉百姓们反贼要屠城,想活命的都给我动起来!”

    “诺!”十几个传令兵呼啦啦朝城下涌去,四散奔走着传递徐宗文的将令,自从韩济第一次围城以来,大小将领都或多或少知道了眼下的临淄城刺史苻朗只是个摆设,所有军令都出自于军师将军文宗徐一人,没人敢不重视军师将军的命令!

    张三从城楼上下来后将战况无一遗漏的都禀告了徐宗文,对此徐宗文是举双手赞成,只要今日顶住韩济的攻势,临淄城就会转危为安。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不只是临淄城守军伤亡惨重,郡兵们的死尸早已填满了城下的壕沟,甚至连护城河都堆满了好几截,郡兵半日攻城最少伤亡了五千人。

    与临淄城守军不同,郡兵的伤兵没有那么幸运,将领们并不重视受伤的军士,反而视之如累赘,不管死活不说,还纵马踏自家伤兵的躯体攻城,兔死狐悲,郡兵们大多忍气吞声,将不满积蓄在心中,敢怒而不敢言!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

    虽然郡兵们眼下除了攻城别无他路,但是只要愤怒和不满累积到一定程度,而恰好郡兵攻势受挫时,只要一个人站出来振臂一呼,必然是从者如云,应者如潮!

    “给我上,都给我杀上去,府君有令,第一个攻上城头者官升三级,赏钱十万啊!”负责督军的都尉举着钢刀督促先锋冲杀。

    官升三级,赏钱十万,这些话郡兵们已经听的麻木了,只有头回上阵的新卒才会相信这种不切实际的鬼话。

    想升官发财那也得有命不是?秦国的官职又不是世袭的,可以传给子孙,若可以世袭或许郡兵们为了子孙能够享几代福禄可以豁出性命,奋力拼杀一回。

    可是事实并不允许,所以用赏赐激励士气的做法只能用一回,当攻势不足,守城者士气高昂时,混迹在疆场上的老兵油子绝不会白白充当替死鬼和炮灰的。

    郡兵们表面攻势十足,实际上却零散而无力的攻击开始了。

    韩济在后面看的一清二楚,郡兵们如此不卖力,他气的跳下马直跺脚,对各军都尉一顿痛骂,甚至还不解气,抽出马鞍子上的马鞭对着几个离着近的都尉就用力抽了起来,边抽边骂。

    被抽的几个都尉也是倒霉孩子,他们也没办法,只是心中懊悔方才过来禀报战况时没有站到后面去……

    “府君,守军的弩箭似乎稀疏了不少,在下猜测他们的弩箭一定不足了,不如趁此良机,一鼓作气!弟兄们已经在临淄城栽过一次跟头了,这一次……”寇修之摸了摸鼻尖,走近了提醒韩济。

    “你不用多说了,我都明白,必拿下!”

    这一次韩济使出了杀手锏,将他的两千精锐悉数投入攻城之战,也就是说,在两万多兵力分散攻打四个城门之际,原本手里兵力就捉襟见肘的韩济把身边最后一支预备队派了出去!

    “全军听令!”传令兵四散开来,纵马传令:“府君有令,今日午时三刻前破不了城,自府君本人以下,督战不利者斩,攻城不利者斩,一伍后退斩伍长,一什后退斩什长,一队后退斩百夫长,两队后退斩队主,一幢后退斩幢主……胆敢后退半步者皆斩!”

    一大堆的斩字不停地盘旋围绕着郡兵们的头顶和耳边,再望着队伍后一大排亮瞎了眼的大刀片子,督战队已经准备就绪!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次要豁出性命拼一把了,再也不能蒙混过关了,前后都是死,没别的法子,也只有博一把了!

    “杀啊!”五太守帐下的各军都尉、幢主带着头冲杀,麾下的郡兵们也不得不卖力冲锋起来,谁都不想做督战队的倒下亡魂!

    方才郡兵们的攻势有所暂缓后,郗俭便在临淄城头来回巡视,抚慰伤者,激励幸存的军士们,并强行拉着已经是傀儡的青州刺史苻朗跟着他一起巡视城防。

    苻朗已经麻木了,郗俭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郗俭让他说什么话他就鹦鹉学舌般跟着重复一遍。

    自从那夜徐宗文突然带着人攻破刺史府,把刺史府从上至下所有仆役的人心都收买了干净后,苻朗既没有自由也没有隐私可言,每隔两个时辰负责监视他的亲军伍长就会将他的所有行踪以及与谁见面,说了什么话全都记下送去徐宗文过目。

    苻朗现在只一心记挂着自己的小妾和几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儿女,只要他们没事,一切都不算事。

    “你去告诉张统领,就说敌人已经准备大举攻城了,问一问将军,何时动手最为妥当?”郗俭勾了勾手,唤了一个正在帮着运送桐油的军士过来传话。

    “诺!”

    接到任务的军士离开后,郗俭继续拉着苻朗向前,每过之处都要对军士们询问几句伤势如何,严不严重?家里有几口人,姐妹有没有出嫁或者待字闺中的……诸如此类,以示关切之意。

    “使君,使君?”郗俭回头想提醒苻朗也说几句,却见苻朗双眼目不转睛的盯着城下,他也顺着苻朗的视线望去,“我得个乖乖,好大的阵势!”

    临淄城下,郡兵们就跟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麦子似的,风吹着就朝临淄城倒过来了。

    “兄弟们,反贼攻城了,快起来啊!”郗俭见状,赶紧命令正在休息整备的军士们起身迎敌。

    城头的临淄守军正仓促迎敌时,徐宗文正结束了临淄军营的巡视,骑着一匹枣红马往城门方向赶来,因为要隐藏身份,青雷马被交给张四照料,他只能在苻朗的刺史府马厩选了一批温顺的先骑乘。

    张三得到郗俭的提示,刚下城楼,迎面遇上急忙跑上来的徐宗文,差些没有稳住身形,幸亏徐宗文眼疾手快伸手扶了他一把,徐宗文忙问:“何事如此慌张?”

    张三立刻将韩济派出精锐准备发动更大一轮的攻城之战的军情详细的禀告徐宗文,他还多次回忆郗俭传给他的话,看看是否遗漏了什么。

    徐宗文深黑冰凉的眸子黯淡了下去,摇了摇头叹息道:“看来不死更多的人是难以阻止这场不义之战了!”

    “把硫磺、硝石和所有剩余的桐油都拿出来,韩济要拼命,我们也不能空着手不是?”徐宗文踩着石阶往城楼上去,远远的把张三给甩在了身后。

    “阿三?”徐宗文叫了一声,张三这才回过神。

    张三擦了擦雪亮的眼睛,仍是不敢相信,将军居然上了城楼!

    “敌人与我短兵相接时,擂五通鼓,让徐温依计而行。”徐宗文毫无声息出现在郗俭身后,差一点没把郗俭吓倒!

    “将军!”郗俭正要拱手施礼,被徐宗文阻止了,“属下即刻前去安排。”

    郗俭明白徐宗文的意思,非常之时不必拘泥于礼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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