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墨是会元,理所当然第一个入内,其余贡士很自觉的按照腾抄排名,依次进入,王宵最后一个。

    在确定榜上没有楚银台的名字之后,王宵才提步。

    “王公子,好样的!”

    “考个状元出来,&nbp;&nbp;给我们苏州人涨脸!”

    出乎意料,王宵的彩声反而最多,诸多苏州籍落榜举子,乃至于南直隶及附近浙江的落榜举子都在为他打气。

    毕竟能来京师参考的举子,除了少部分科举世家,绝大多数的家境都和王宵差不多,有一定的经济能力,&nbp;&nbp;却政治资源匮乏,本身就有共情的基础。

    而且王宵屡受张家欺压,又激发了人们同情弱小的义愤之心。

    “多谢,多谢!”

    王宵一边走着,一边向左右不停抱拳作揖,他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受欢迎,这让他心里渐渐地腾起一个想法,有机会可以成立一个类似于复社的组织。

    复社在明末历史上的名声并不好,几与东林并列,可是别忘了,复社中固然有候方域这样的卖国奸贼,也有陈子龙、夏允彝在松江起兵,&nbp;&nbp;黄淳耀、侯歧领导嘉定军民长期抗清,以及夏完淳的慷慨就义。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东南士子是一股巨大的政治力量,&nbp;&nbp;自己如走仕途,&nbp;&nbp;又缺乏政治资源,&nbp;&nbp;按前辈的走法,只能先做刀,&nbp;&nbp;再媳妇熬成婆,成为执刀人去操刀,最终失手,被抄家罢官,陷入了一个个轮回的怪圈。

    但复社让王宵看到了一条新的道路。

    没有政治资源,我自己把少壮派组织起来!

    “哼,好象他考中了会元一样,这些人是不是瞎了眼?我们家可真没欺负过他家呢!”

    张文灵不愤的哼道,心里憋屈的很。

    是的,虽然自家有退婚的意思,可是上门退婚的是王宵啊,还勒索了家里大笔银子,又装可怜,搏得乡邻的好感。

    有时夜深人静,她也会躺在床上反省,如果当初王宵来退婚,自家缓一缓,看一看,不要太急躁,&nbp;&nbp;自己是不是已经嫁给了他?

    摸着良心说,&nbp;&nbp;王宵的表现让张家惊艳不己,也完全配得上张文灵,两家联了姻,就不会有后面一系列的狗逼倒灶事。

    张母在日常中,不时会流露出悔意,可惜天下没有后悔药,两家已势同水火,再也没了和解的可能。

    ‘叫你风光,你得罪了主考王大人,就是得罪北静王爷,四王八公,早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张文灵怨毒的诅咒!

    宝钗的内心,却是颇为震憾,王宵又一次带给她惊喜,她完全没料到,王宵在江南士子中的人气,竟如此高旺!

    再回想张文墨,纵然有才,也走的是寻常攀附权贵的路数,而王宵不是,于不可能中,楞是从泥潭里面爬了出来。

    她心里的天平,再度向王宵移了些,只是张文墨住进了自家,相当于给自己和王宵之间割裂出一道鸿沟,该如何是好呢?

    远处,车马里,随着王宵步入国子监,夏金桂徐徐收回目光。

    “姑娘,王公子中了贡士,就算是同进士,好歹也外放一方县令,从此就是官宦人家啦,姑娘别犹豫了,他家的情况不是摸清楚了吗?尚未婚娶,快托人上门提亲吧。”

    宝蟾从旁劝道。

    她对王宵的印象很不错,翩翩公子,眉清目秀,让她芳心微动,姑娘嫁过去,作为陪嫁丫头,也可以抬房作个姨娘啊!

    夏金桂沉吟道“你可别以为外放县令是好事,大族还好些,可自带人手,而他家白身一个,去了偏远小县,不说当地豪强乡绅能否压的住,即便是衙门里的吏员都能架空他,本朝数百年来,常有偏远县令莫名其妙的殉职,你当怎么死的?

    以他的年龄,被外放当县令,几乎等同于断绝了仕路。”

    “不是有姑娘帮衬么?姑娘别忘了,京里的官宦人家,谁家没几个女儿,可别被别人家捷足先登啦!”

    宝蟾噗嗤笑道。

    “你这小妮子,动春心了是不是?”

    夏金桂一指轻戳宝蟾的额头。

    宝蟾羞红了脸。

    “先回家和娘商量下!”

    夏金桂面色一沉,向外唤道“回府!”

    马车缓缓启行。

    国子监!

    王子腾全程阴沉着脸,如牵线木偶般,给人发放三梁冠和殿试令牌。

    贡士不再另发服饰,主要是举人时发放的松江细软布襕衫已是大周朝最好的衣服,再想更好,就逾制了。

    王宵的名字敬陪未席,轮到他时,王子腾深深打量着,虽竭力隐藏,眼里却仍有几难觉察的恨意。

    主要是王子腾并非走科举正途上位,前半生又顺风顺水,眼前贾史两家渐渐衰败,而自己的王家一帆风顺,无形中成了四大家族的掌舵人,难免春风得意,缺了旁人的打熬磨练,乍遇刺头,立时表现出了城府不足的弱点。

    王宵只是拱着手,略微抬头看向王子腾。

    他还是那句话,你在规则的范围里面打压我,我陪你玩一玩,如果你掀桌子,那我别说桌子,连锅都给你砸了!

    王子腾想用官威压王宵,他也不是好欺的,虽眼神恭敬,却隐隐发散剑意,搅得王子腾眼眶刺痛,如一大块眼屎膈着,又疼又酸,可当着众人面,不便揉眼睛,只能硬撑,眼圈渐渐红了,隐有泪水泛出,空气仿佛凝滞下来。

    旁人陆续觉察出了不对劲,面面相觑,这样的长时间对视,几乎就是势不两立!

    “咳咳!”

    李守中清咳两声,从王子腾手里接过梁冠令牌,递向王宵。

    “多谢大人!”

    王宵接过,略一躬身,大步离去。

    接下来是教授入宫礼仪,殿试于七日后举行。

    入宫礼仪分两步。

    第一,入殿!

    太后会携皇帝到来,需要向皇帝和太后行礼。

    第二,琼林宴!

    凡考中贡士,不存在落榜的说法,每个人都有赴琼林宴的资格,摆在殿试后举行。

    大周的礼仪繁复无比,每一个行动,步骤都不能出错,否则会有言官弹劾,一直到了傍晚,众人才带着疲惫离去。

    薛蟠在长安楼为张文墨设宴,叫来了一大群狐朋狗友,席间觥筹交错,好不热闹,王宵回去后,王太常把王宵请回家,设家宴招待,虽然是家常菜,也没有好酒,却是无拘无束,别有一番畅快滋味。

    由于考中贡士,有了出身,王宵也不再刻意隐藏行踪,频频出没于江南会馆,结交各地商人与落第举子,并委托打探父亲的下落。

    商人们多数听说过王家的遭遇,见王宵能从逆境中崛起,本有结交之心,均是拍着胸脯保证,会尽力帮着寻找王经纶的下落。

    举子们的情况比较复杂,不能说一点不妒忌,但王宵和他们,没有根本性的利益冲突,今科不中,可以三年后再考。

    而王宵也不吝于传授考试经验与破题思路,彼此间,相处融洽。

    不觉中,三日过去。

    这日,王宵家门被敲响,开门一看,是一名中年官员。

    那官员呵呵一笑,自报家门“本官国子监博士,姓王,名给谏,住在巷头,听闻王公子高中贡士,特来拜会。”

    ‘哦?王给谏?此人是王太常的潜在政敌,他怎么会找上门?’

    王宵一怔,拱手道“原来是王大人,幸会,幸会,请进来说话!”

    “嗯~~”

    王给谏捋了把胡须,迈入门内,被王宵请进堂屋坐下。

    王宵告了声罪,去准备茶水,王给谏则四处打量起来,见着屋子窗明几净,尚算整洁,不禁暗暗点头。

    不片刻,茶水来了,王给谏小酌一口,便道“王公子进京没带下人?”

    王宵淡淡道“晚生家境并不富裕,自小独自打理惯了,一人倒也无妨。”

    “呵呵,难得,难得啊!”

    王给谏呵呵一笑,与王宵尬聊了一阵子,便话题一转,问道“王公子可喜桂花?”

    王宵眼神微眯,斟酌着词句道“仲秋时节,丛桂怒放,夜静轮圆,把酒赏桂,试问谁能不喜?”

    “好!”

    王给谏叫了声好“不知王公子可知京城夏家?”

    王宵有些明白了,装糊涂问道“夏家,怎么了?”

    “恭喜王公子,贺喜王公子啊!”

    王给谏站起来,大声道喜“这夏家啊,又称桂花夏家,是户部挂名行商的皇商,户部数一数二的大门户,专为宫里供应桂花盆景陈设,家中只有一个寡母带着幼女,被京里无数名门公子竞逐,谁若能娶了她,不仅抱得美人归,还可白得百万贯家财呐。

    本官与夏家有旧,今见王公子人才难得,愿做个鲁仲连,为王公子去夏家保媒,所谓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岂不是双喜临门?哈哈哈哈~~”

    说着,王给谏哈哈大笑起来,这怎么看都是一桩天赐良缘啊,甚至他还妒忌王宵,能白得这百万贯家财。

    王宵终于明白了,原来夏金桂把主意打到了自己头上,书中记载她爱自己尊若菩萨,窥他人秽如泥土,外具花柳之姿,内秉风雷之性。

    按理说,这女人该盯上薛蟠才对啊,怎会来祸害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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