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答应吗?」

    素鹤回眸,风姿淡然。

    虽是孤身一人,却给了百里流年千军万马之感,更让他觉得可怕。

    一个人能对自己狠的人绝对不可低估,况且对方如今不但够狠,还能够忍。

    遇事,有着超然的冷静。

    这些,皆不是寻常人可以做到。

    如果一个人能做到,又拥有不俗的能力,那么此人无疑是可怕的。

    霎时,他垂眸大笑。

    朗声道:「哈哈哈……答应,当然答应。

    能得公子开口,是在下的荣幸。

    公子既想要此宝,流年何乐而不为。

    只是约定既成,还望公子勿要食言,免叫我为难。」

    「这是自然。

    事情由你排布,日后你命帘恨找我即可。以监察天司手段,想来不会令家主感到为难才是。」

    「好说,好说。」

    你肯答应,那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

    其他的,都是皮毛。

    素鹤听罢,看向院中。

    雨水仍旧绵延不止,稀稀拉拉下个不停。偶尔一阵凉风,带来些许寒意,扑在脸上竟有几分生疼。

    凝眸低语,道:「家主有客,素鹤不便叨扰。

    告辞!」

    说罢,已然无踪。

    然他话音刚落,人影刚走。

    两条暗影由远而近,逼近白蘋怒涛。

    屋顶上,帘恨眉眼微掀,转而垂下。来的不是别人,自己人,无需在意。

    两人脚踏雨水,翩然而落。

    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然姿态极为优美,堪称赏心悦目。

    见到屋内的百里流年,当即上前作礼道:「见过司主。」

    「让你们打听的事情如何?」

    百里流年缓缓抬眸,转身回到首座。一手搭在自己的茶杯上,微凉的触感让他的视线不经意落在旁边的空座。

    那一杯茶,素鹤自始至终未曾动过。

    灰衣者道:「有,二王似乎也察觉到宫里那位有问题,但碍于对方能为,又无直接证据表明其系假冒者,故人前仍旧称其为父。

    唯行事与言谈,处处小心。」

    「弦歌月没有派人去保护他这两兄长?」勇王那边事事亲为,莫非这边就不管了?

    还是说,弦歌月早就明白对方意在扣住二王为质?

    算定对方目标尚未达成,因此两人安危暂时无忧?

    倘若如此,那他必然是已经有了弦不樾的下落。就算没有确切消息,至少大致方向已经敲定。

    那自己当如何做?

    是借菰晚风的手除去弦氏一脉?然后再对付姓菰的?还是助弦氏回归,联手对付菰晚风,自己继续做这无冕之王?

    又或者,两相皆不管?

    坐山观虎斗,挨其两败俱伤自己渔翁得利?

    不不不,欲海天不单单是内乱的问题。

    无冕之王虽好,奈何难长久。

    且,菰晚风亦非善茬。

    抛开暗中的力量,已及中禅天的介入。

    尚有八风岛,魔界。

    魔界之所以一段时间冒头又突然沉潜,不是对方怕了,而是在等时机。

    此前种种动作,旨在敲山震虎。

    宣扬立场,亦在魔界威望,不可撼动,亦不可小觑。

    且照红妆并非易与之辈,短暂的沉寂不代表对方没有暗中行动。

    也许,动了。

    只是,他们不知。

    而魔界之所以如此,不外乎想藉此机会先消耗掉八风岛一部分实力。让八风岛先和宗门、王城对上,一方面能消耗对方,另一方面更凭此摧毁正道之流。

    毕竟,针对一方,总比针对全盘来的简单。

    对付一群人,总比一人来的麻烦。

    因此,八风岛就是魔界的试金石,探路先锋。

    成则魔界尽出,败则他人先亡。

    与魔界而言,并无损失。

    好一出,借刀杀人。

    灰衣者见他出神,不敢多问。

    道:「没有,二王宫中除了几明贴身伺候的老人,其他全部被「弦不樾」借口调离各宫。

    并且各宫之外,皆有重兵把手。

    凡有接近者,不论人畜飞鸟,格杀勿论。」

    听到这里,百里流年收回视线,苍劲有力的手指,在茶杯上轻轻敲打。

    沉吟道:「这么说,是软禁了。」

    「是。」

    一旁的墨衫者接过话头,拱手道:「其中昱王在「弦不樾」派兵把手之前,曾拜托身边之人带书信出宫,往到东门欲找弦歌月解救。

    然及近东门时三里,突然气化,连人带书信皆被蒸发。

    现场没有留下一丝痕迹,也没有看到是何人出手。」

    「哦?」气化?

    这个词,他已经有许久没有听到。

    久到,以为是昙花一现。

    倏然,他敛眉沉眸。

    问到:「有没有看出是何门何派的功夫?」

    「未曾,属下等也是头一次见到。

    天司众人已有专人前去追查此事,目前尚无结果。」

    又道:「司主见多识广,不知可看出其来历?」

    闻言,他乍然回神。

    道:「无,此事吾亦首次听闻,不知是何方能人所为?」

    「连司主都不不知道,看来此事难办啊。」

    「莫管这些。」

    说罢,他又道:「此去,有无惊动宫中?」

    可曾打草惊蛇,泄露端倪?

    灰衣者道:「司主放心,我等办事皆有分寸,不会留下把柄。」

    「如此甚好。

    夜深,吾乏了。」

    「属下告退。」

    「属下告退。」

    两人闻言,识趣的作礼离开。

    待到他二人走之后,兀自坐在屋内沉思。

    越想越觉得不对,越想越觉得费解。

    按理说不该是此人,可天下间除却他,自己想不出第二个人选。

    可是,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为什么,会选择帮助宫里那位灭口?

    照理,他不该才是。

    然而,为什么又帮了?

    关键是,如今人已经不在。

    即便他会,这门功夫理应跟着一块绝迹。

    尘归尘,土归土,随风霜被岁月掩盖被历史尘埋。

    那又为何,会再度现世?

    现在,又是何人在使用?

    费解啊……

    倏然,他猛地张开眸子。

    锐利的眸光,砰的打在院中小树上,咔嚓一声,枝条被齐刷刷斩断。

    少真无一,你当真死了?

    「来人。」

    帘恨闻声,自屋顶翻身而下。

    一身冷漠裹着肃杀,雨水顺着发丝搭落在地。

    平静的道:「何事?」

    「去一趟岐路山。」我要看他少真无一究竟玩什么

    花样?

    「做什么?」

    「挖坟,破棺。」

    「这似乎不大好吧,到底是逝者为大。」

    「哼,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可是,听闻少真无一死时化成血水,只留下所穿衣物,并无尸体留下。」一座衣冠冢,咱们就算开棺验尸,也看不到尸体。

    开不开,都是一样。

    百里流年冷笑,沉声道:「既是化血而亡,衣服必然有其血迹。

    是不是真的因此而亡,一验便知。」

    你去带回来,我要结果。

    「好,我这就去办。」

    转身迈过门槛,忽的似是想到了什么,侧眸道:「如果死的不是少真无一,那当初死的是谁?」

    三味还在,碎玉人不可能。

    且二者并无易容,术法幻化的迹象。

    倘若没死,以其为人断无理由看到鸠占鹊巢而不管。

    更不可能,置弦不樾生死不顾。

    「这就是个疑问了。」不是他,那又是谁?实在是令人想不透啊,少真无一,你真是死了都让人不安生。

    忽的,猛地按住茶杯。

    催促道:「不管这些,你去往岐路山先开棺再说。」

    帘恨颔首:「是。」

    随即,步入风雨。

    渐渐的,消失在夜色中。

    岐路山说近不近,说远不远。

    以其身手,来回花费不了太多时间。

    用飞的,到底比两脚走路来的快些。

    来到少真无一坟前,他沉默了。

    行到今时今日,有多少人不是孤家寡人?修道并非做学问,做学问亦不可能一人通百人通。

    到最后,终是有人被刷下去。

    有人掉队,有人身死。

    留下来的,寥寥无几。

    回首百年,几人还有亲知,还有故友?

    一旦陨落,又有谁会为自己堆一捧黄土,捻一柱清香?

    枯骨野外,怕才是他们的宿命。

    突然,他一声暴喝。

    道:「得罪。」

    旋即剑起剑落,一道剑气轰隆破开坟冢,露出里面的布包。

    用剑一挑,布包登时散开。

    散露出里面的血衣,虽然已经过了有段时间。

    但衣服的成色还是栩栩如新,只是上面的血迹已然干渴。随着雨水的渗透,黑色血迹开始绽放出幽绿光芒。

    莹莹之中,窜出点点红光。

    见状,他侧耳细听,脚下一动。

    飞起一枚石子打入草丛,传出微弱的闷响。

    复行行间,自里面提出一只野兔。

    刚死的兔子,血热犹温。

    将之扔在地上,随后用剑挑出血衣,置于上方。

    顿见野兔,顷刻化作血水。

    速度之快,皮毛不存。

    饶是他见多生死,亦为之震惊。

    这就是少真无一所中的毒吗?

    不禁,喃喃低语。

    「好可怕的毒。」

    过了这么久,毒性依旧这般猛烈。

    如果有人中了此毒,实在断无活的道理。

    说完,他将衣服挑回布包之中。

    系好,再脱下外衫盖住。

    如此包裹妥当,才拎着下山。

    至于身后被破开的坟冢,就由得它露天露地,风雨侵袭。

    一捧黄土难存,还要什么坟。

    然他走后,暗夜下密林里悄

    无声息的走出一道人影。

    来到少真无一坟前,站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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