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骤停,地面到处都是积水。

    邱北长回到白蘋怒涛找百里流年汇报,槐尹也按照两人商议好的倒在了望云客栈门口。

    掌柜的在柜台上噼里啪啦打着算珠算账,打算弄完手头上的事情就让小二哥儿关门休息。

    毕竟这两天欲海天波澜不歇,出来的人本就少。好些能逃的已经逃了,剩下的不是逃不了就是无路可去。

    比如他们,逃与不逃差别不大。

    自身修为摆在哪里,实力不济去到哪里都是死。

    既如此,倒不如留下守着他这点家业。

    真死了,也还有个寄托。

    但见埋头账本,道:“快点把剩下几张桌子收一收,然后去把碗洗好。弄完了,咱们今个儿也早点打烊。”

    “好嘞。”小二哥儿抬头笑嘻嘻应道,一边卖力干活,一边看向门口。却发现好像外面躺了个人,忙将汗巾子搭搭到肩头。

    抓起衣摆擦手,边擦便往走。

    及至门口,果见有人躺在地上,仔细一看还是个熟人,忙朝掌柜喊到:“掌柜的,有人晕倒了咱们管不管?”

    掌柜的继续低头理账,道:“咱们是开客栈的又不是做善堂的,你管他做甚。

    要不忍心,把他挪到檐下即可,免他雨淋。”

    “可是,他是百里公子的朋友。”

    闻言,掌柜的终于从账本里把头抬起,手也终于从算盘上挪开。

    走进瞧了瞧,还是真是。

    对小二哥儿道:“你去通知百里公子,这里交给我。”

    “我这就去。”小二哥儿听罢,把衣摆匆匆往腰间一掖,快步奔向二楼。

    咚咚咚的敲响了素鹤门,急道:“公子,外面有您的朋友晕倒在咱们客栈门口,您快下去看看。”

    素鹤听罢,与缺云子、许久吟换了眼神,便随小二哥儿急急下楼。

    道:“何时发现的?”

    “就刚才,不过小的看他满身血污,恐怕伤的不轻。”

    “我知道了,多谢告知。”说罢,他加快了脚步。

    要说素鹤,自打回来那是一刻不得闲。先是和缺云子救治邹寂人,再是捋清王城这边的状态。后又从谈话间得知云行雨以不在这边,具体去向还是从许久吟口中得知。

    刚商量着怎么把忘忧留下虫傀之祸消除,那厢浥轻尘主仆前后脚回来。一个说是去人皮案及新衍生的命案,一个说回了疏星楼一趟。

    真话假话,自在人心。

    但素鹤现在看到浥轻尘委实头大,短时间内不知如何去面对。

    原因无他,起初见到忘忧他惊觉溪芫死而复生。后来发现,她不过是障眼法用来迷惑自己。

    正主确实没死,只是宿主另有其人。

    彼时,虽不愿承认。但真的浥轻尘早已出事,现在的她不过一具躯壳住着别的灵魂。

    他本以为事情到此便没有别的变故,万万没想到会遇上照红妆。比起现在的浥轻尘,她才是那个死后归来的正主。

    而两人的渊源,远非三言两语能说清。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才是溪芫本尊。

    至于浥轻尘体内现今住的是谁,他竟一时无从下手。

    掌柜的见到他的到来,对小二哥儿招呼道:“你过来帮公子把人掺上去,我来关门。”

    出了这档子事,今夜还不知道能不能太平过。

    素鹤走过去,道:“多谢掌柜的。”

    遂与小二哥儿把人掺回楼上,掌柜也立马将店门关好,将楼下的灯都息咯。

    随后又去厨房吩咐再起几锅热水,怕一时半刻会用上。

    而素鹤来到二楼,一时犯了难。

    原想着把槐尹留在自己房间,忘了床上还有个邹寂人躺着,眼下最是不能惊动。

    小二哥儿不解道:“公子,我们不扶进去吗?”

    素鹤回神,刚要开口,浥轻尘出声道:“既是槐大哥受伤,不如放云大哥房间歇着。我看云大哥近日不知所踪,想来短期用不上,不如就先给槐大哥住着。

    一来方便照顾,二来也不用麻烦小二再开间新房。”

    缺云子闻声,放下手上的酒坛趿着草鞋走到门口,眯着眼睛道:“不必如此麻烦,我老头子床空着也是空着。

    就让他去我房里,左右他这身伤还得老头子来处理。”

    错身之际,示意素鹤把人带过来。

    素鹤感激的看了眼,随即同小二把人掺他老人家房里,待将人放平,对小二哥儿道:“劳驾打两桶水过来,要一冷一热。”

    小二哥儿抻着脖子看了眼床上,拍着胸口保证道:“得嘞,这事儿您就交给我,肯定办的妥妥的。”

    “有劳。”素鹤将人送到门口,又悄悄塞了些许好处给他。

    小二哥儿也是个人精,见的人多了东西值不值钱,但凡从他们手上过一过心里便有数,于是后面办事愈加精勤。

    当然,这都是后话。

    这边素鹤、缺云子忙着处理槐尹的伤势,那边浥轻尘也没闲着。她让缇红下去给小二哥儿帮忙,多个人多份力量。

    小二哥儿哪管这些,有人帮忙还有好处拿,自然乐意的很。

    等把缇红支走,她这才目如秋水般看向许久吟,道:“回的匆忙,还未请教阁下如何称呼?”

    许久吟微怔,稍倾如初。

    道:“在下姓许,闲散游仙。楼主若不介意,直呼久吟即可。”

    话音刚落,即见浥轻尘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水,袅袅萝烟款款而行,一阵香风即侵入其鼻间。

    遂不动声色问到:“楼主这是何故?”

    浥轻尘将水递给他,转身回到自己座上,柔声道:“此番不知有贵客临门,失礼之处伏请海涵。”

    许久吟睇着水面勾唇一笑,将水随手放至几上,道:“楼主此言未免屈尊,许某当不得楼主厚礼。”

    顿了顿,又道:“楼主有事不妨直言,许某能说的定然知无不言。”

    “许仙友说笑了。”浥轻尘霎时脸上红霞似锦,倒不是她乍见生男羞的,纯粹就是让许久吟这块木头旮瘩给气的。

    偏偏这事吧,她不知道素鹤已经知道多少。但从他此次回来后的态度转变,她猜自己不是真浥轻尘这事瞒不了多久。

    既然早晚要露馅儿,那她不得不早做防备,以防万一。

    定了定神道:“不知道两位怎么认识的,观他与仙友交谈投机,甚为投缘,让轻尘实在好奇。”

    “其实也巧,就是偶遇一桩不平事。我俩同时出手管了,不打不相识。”

    “那还真是巧。”说罢,她目光落在邹寂人身上,道:“寂人的伤又是怎么回事,怎会伤的如此之重?”

    “他呀,得问他自己。”

    “这么说,你也不知道?”

    许久吟不可置否地点点头,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敲在几面上,不大的声音却极有韵律。

    似有迹可循,又无处觅其踪。

    只听了片刻,她便觉得心口鼓鼓的难受,一颗心好似要跳出胸膛,又似咽喉紧紧被人从后勒住。

    姣好的容颜,瞬间冷汗涔涔。

    急忙暗中运功,将那股不适暂且压下去。

    再看许久吟时,眼神之中不在有轻视之意。修为深浅尚不好判断,但其手法颇有古怪之处。

    许久吟摸了摸自己脸,故作不解道:“楼主这般注视,可是许某哪里说错了?”

    浥轻尘脸色一白,略带娇羞的低下头,斜向邹寂人:“没有,只是看他伤重至此,不知他在何处遇险,怎会遇上你二人?”

    “怎么?有问题?”许久吟心中咯噔一沉,暗道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没说清楚。

    然他抬眸间,眼底则盛满疑惑。

    让浥轻尘心底也泛起嘀咕,当日素鹤不知所踪,勇王找上自己时,云行雨说邹寂人同缺云子在一起。

    然缺云子此人医术虽可,修为未必强无敌。邹寂人修为中上,自保逃命不是不行。

    但他伤至如此,缺云子毫发未伤。而且也不像与人动过手,邹寂人不同,不但动了,还动到根本。

    即是同行的人,怎会出现如此极端的结果?邹寂人豁命打斗,不可能只为逞强。

    缺云子,与其交情甚笃断不可能看他受害。

    唯一的结果,就是云行雨撒谎。

    瞬间,她想到了一个可能。

    这也让她杀心顿起,险些当场露出破绽。

    索性她收的快,见许久吟目光在邹寂人身上并未关注自己,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道:“没有,云大哥和我讲邹寂人同缺前辈在一起。如今看他如此,不免有些杂念。

    倒是许仙友一路上可有听到什么传闻?不知方不方不便说来一听?”

    云行雨撒谎,邹寂人受伤。

    说明素鹤已经在防着自己,也就是说他这回办的事不能让自己知道,而需要他费心隐瞒的,不外乎那几件。

    其中最有可能,可以让他舍下王城这边的事儿,那就只有解印人。

    许久吟心道:坏事了。

    看此女颜色,分明已经猜出端倪。

    不禁惋惜,这真是千算万算却终究漏一环。

    虽然赶在她回来之前,也趁着她们主仆不在已经互通气息。可到底是百密一疏,叫她寻着了空子。

    今日坐在这里的是百里素鹤与缺云子皆可,事情都可以圆过去。

    偏生留下的是自己,一戳就破。

    顿时默了默,笑道:“许某独来独往惯了,也就此回碰到百里兄觉得投契,这才与之同行。

    趣闻不曾有,但这位重伤至此,许某倒是有兴趣一听。

    楼主不嫌弃,你我待会儿不妨问上一问。”

    浥轻尘面上如花,心下微沉。

    看来要自他身上再套出点东西很难,遂转眸沉思。

    余光刚好看到小二哥儿与缇红忙碌的身影,心生一计道:“许仙友可看的出,槐大哥之伤的来历?”

    “许某坐的远,未瞧得真切故无从判断。”话音方落,不等她再发难,他当先问到:“楼主离得稍近,敢问可有眉目?”

    “呵……实不相瞒,轻尘光顾着担忧未及细看。

    眼下回想,实乃汗颜。”

    许久吟偷眼,目光在她和邹寂人之间穿梭,心下已经有了分寸。

    便笑笑着与之四两拨千斤过了数个来回,愈过愈心惊。

    这真是雨停风未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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