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三味回到槿院是如何紧张与恐慌,在见到少真无一吐血后,赶紧瞒着众人把金老请到槿院,这些都是后话。

    自缺云子和浥轻尘离开后,伏在暗处盯梢的丁繆先回到菰家,今天菰晚风没有在园子里逗雀子。

    扑了一个空,找来下人一问才知道人回了暮雨斋。

    行到暮雨斋时,果见菰晚风坐在院子里逗雀子,与人前丧女之痛不同。此刻的他,显然心情不错。

    即便丁繆进来忘了行礼,他也没有怪罪。反而很是亲切的招呼道“回来了,是有结果了吗?”

    丁繆不敢大意,小心上前见礼,道“回主人的话,确有些许收获。”

    “哦?”菰晚风给雀子丢了一颗鸟食,才漫不经心道“看到了什么?让你急着回来?”

    “百里素鹤随文宰回府,之后去而复返并带了缺云子、浥轻尘两人登门拜访,待三味出来迎接时,百里素鹤并未与之同入。

    而是自己先行离开,缺云子、浥轻尘则在少真府盘桓半个时辰左右。”

    “可知百里素鹤去了什么地方?”

    “应是往九曜楼。”

    菰晚风放下鸟食,拿起帕子将手擦干净,道“那就可以了,少真无一那里你可以不必再去,让其他去就好。”

    “主人?”丁繆愕然抬眸,脑中闪电般过了一圈近日发生的种种。自己平时做事尚可,唯一出格的可能就是替槐尹求情。

    突然召回自己,莫非主上因此对自己生了异心?

    时间似乎就在这一刻,猛的卡住不动,万物变得静止。

    他没有说出来,但他的心思怎么骗得过眼前的人?菰晚风了解他,也了解他们所有的人。

    了解这些人,正如同了解他自己一样。

    这也是丁繆一直小心翼翼,而槐尹愿意接下接近素鹤差事的根本所在。因为跟在他的身边太过可怕,时时刻刻都要担心自己是不是活不道明天。

    丁繆是个不爱动的人,也是看的最透的人,所以他不像槐尹坐不住,为了避开菰晚风,选择从暗处走到台前。

    他是个能静能耐得住,却又藏不住心思的人。

    相对的,也是菰晚风喜欢把他留在身边的原因。

    见他露出神色,便知他所想,走到他身边伸手搭在其肩膀上,浅笑道“我在你的眼中便是如此不能容人的主子吗?”

    “属下不敢。”

    “敢或不敢并不重要,今天的话我说了,往后便不会再说,你可要用心听仔细。”

    “是。”丁繆说完,更是把头低的大气不敢喘,唯恐下一刻触到他的逆鳞。

    旁人逆鳞尚有据可查有事可依,而他的则是没有固定的标准,总是让所有人都讳莫如深。

    “槐尹往后如何,只要他依旧尽心办事。从前如何,我皆不与追究。包括,玉人。”

    “真…真的?”

    闻言,丁繆不禁脱口问出。

    “我之言语,岂有虚言?”

    丁繆怔了怔,随即跪下拜谢“多谢主人。”

    “起来,你是跟随我最久的人,我待你自是与他人不同。

    你有心护兄弟周全,说明你是有情有义之人。而你夹在中间为难之际,仍能公私分明,说明两者抉择,你仍是忠诚不变。

    如此,我又岂回令你始终为难。”

    一番话他说的是情真意切,饶是丁繆晓得其为人,依旧在被他扶起的那刻感动的无以复加。

    士为知己者死,大概就他现在的感觉,凭的生出一股豪情填塞他的胸膛。

    菰晚风见目的达到了,才切开话题,正式说自己想要表达的,他牵着丁繆的衣袖走到石桌旁坐下。

    吓得丁繆连称不敢,他是个下人,何德何能?能和主子平起平坐?他怕坐下去,自己脖子上这颗脑袋也别要了,直接摘了送出去比较好。

    “主人,不可……属下属下站着就好。”不然,您让我跪着也成。

    “让你坐便坐,还是说我说的话不管用?”

    “不不…不是……”

    “既然不是,那就坐下。”

    “属……”

    “放轻松,无需如此紧张,我又不吃人。”菰晚风按着丁繆坐下,随后两人对面而坐,道“丁繆啊,你可知道唯有在你面前,我才这般自在。

    能随心说出自己想说的话,也能做回自己,不用时时披着面具生活。”

    丁繆不敢搭话,虽然菰晚风说的很动听。可在其眼中,一切都那么不真实。好比是出来散步,突然碰到个酒疯子拉着你谈天说地。

    疯子的话,是疯言疯语。听听就好,又怎么能当真呢?

    许是说的久了,菰晚风也发觉再在这个话题继续没有多大意思,顿时收了念头。

    切入正题,道“上次让你去白葫芦山,查的如何?”

    “回主人,属下自白葫芦山刀疤三等人口中探知,玉臻峰女修的并不是柳心斋所为。

    虽然小桐流域一直有传闻是柳心斋为了讨好神女像,故屠了玉臻峰。但刀疤三等人所言,亘辞曾在玉臻峰女修手掌下发现一个不完整的字。

    而那个字,据说乃是没写完的虫字。”

    “消息可靠吗?”

    “此是一个叫田汉年的所说,他有一个妹子被柳心斋抓去做了祭品,既然他说不是,那就应当消息可靠。

    而且刀疤三也在场,田汉年说的时候他并没有反对。”

    “那你是如何断定他们不是合伙说谎?”菰晚风反问。

    丁繆悄悄松了一口气,这样的主人才是他熟悉的那个主人,道“亘辞此人是在白葫芦山前主事遇难后,没人愿意做主事被硬推上去。

    他身边可用亲信之人不多,刀疤三算一个。”

    “如此说,此事十有是真了?”菰晚风闻言,沉思默然。

    “是。”

    “你先让我整理一下思绪,容我缓缓。”

    说罢,一个人起身在园中慢慢踱步。丁繆见他起来了,哪里还敢坐下去。忙起身跟在后面小心伺候,唯恐不周到。

    菰晚风走在园中,思绪渐渐飘远。

    小桐流域现今被魔界占据,白葫芦山因此覆灭。而百里素鹤与亘辞等人当初因为柳心斋,亦算得上略有接触。

    眼下他百里素鹤归来,为欲海天存亡四处奔波。或许,这里可以拿来一用。

    想到此处,他心中已经有了计划。

    侧眸道“百里流年那边有什么动静?”

    “属下前往少真府时,帘恨同样到了府外。至属下回来禀报消息,并未见其离开。”

    “哦?人都走了,他还想知道什么?”

    丁繆犹豫了一下,壮着胆子道“属下觉得,他是不是为了探知二小姐的消息?”

    话音刚落,菰晚风周身便罩了一层可怖杀气,嚇的丁繆心肝儿都是怦怦乱跳浑然不属于自己。

    连解释都来不及开口,就听见菰晚风寒声道“我说过,菰家从此没有二小姐。

    你之二小姐,已死,死在大火中。”

    “是,是属下失言。”丁繆忙不迭换口解释,道“帘恨应当是为了文宰捡回的女子,而逗留少真府外。”

    说罢,暗暗用袖子擦掉头上的汗水。

    悄悄的,吁了一口长气。

    “下次记得慎言。”菰晚风头也不回警告道。

    “属下知错,再不敢如此大意。”闻言,菰晚风这才卸去杀气。

    回身看向丁繆,道“少真无一和他捡回的女子相处的如何?”

    丁繆明知他说的就是碎玉人,却再不像前次那般随意,道“…据少真府的人说,文宰对那名女子很是重视。

    带回府上当天,便直接住进槿院。

    而后有婢女传出,说……说……”

    “说什么?”

    “说那名女子已经是文宰的人,所以文宰对其格外珍视。一应用度,都是自己亲力亲为。”

    “是吗?”

    女人好啊,槐尹在这件事儿中也就这点贡献可以让免除死罪。只是,少真无一这般大张旗鼓,是真的对碎玉人一见钟情?

    还是,他察觉到危机故意做戏给世人看?

    又或者……想了想,随即将这刚冒出道念头排除掉。暗道不可能,少真无一即便有此能耐,应暂且还联想不到当年。

    丁繆自刚才失言,说话便是低着头,道“是,为此少真氏的族人不大不小闹了一回。因为文宰次日让三味告知阖府上下,往后那名女子就是府上的主人。”

    “好、好好,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你稍后让他们好好盯住少真府,尤其是槿院。”

    “是。”

    “另外,让人将柏院盯好,有什么事及时回来禀报。”

    “属下明白,这就去安排。”

    “嗯。”

    菰晚风向后递了一个眼神,丁繆立即作礼退下。

    等人走远,他提起雀笼走到树旁,将其挂好。

    取了一根树枝伸进雀笼,逗的雀子在笼中上窜下跳,啾啾乱叫。

    道“再叫几声,我就喜欢你这小东西啾啾啼的样子。”

    就像有些人,按照他的排布,一步一步走上早就准备好的剧本,迎接即将到来的有意思、有趣味的人生。

    这令他的心,顷刻涌现出难以描述的愉悦。

    “啾啾啾。”

    那雀子似是听懂的他的话,霎时在笼中叫的更欢快。

    “真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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