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抚灵阁,霎时间人去楼空。

    要说世间总有万般巧,这抚灵阁似乎从来就不是活人住的。来来去去,总是见不到几个活物。

    有也留不住,似乎只有这刺骨的寒寂静的冷,才属于这里。

    不说林卯去了百里家附近候着,也不提灾畲去哪里找陈留。

    但就浥轻尘,她到底还是去见了照红妆,两人谁也没想到再见是在这么个情况下。

    照红妆屏退左右,邀其入辇。

    轻纱漫漫,曼妙非常。

    慵慵懒懒的起身给她到了杯茶,再慢条斯理给自己满上。

    低眸道:「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不怕行迹走露?不怕,他发现?」

    话音刚落,眸子倏的射出精光。

    浥轻尘含笑,自是明白她口中的意思。只是有些事情,不是怕就能避免,也不是怕,就能不用做改变。

    至少,百里流年这回是真拿到他们要害了。

    略略抚过衣袖柔荑,低头弯腰信信落坐。

    端过茶,抬眸。

    道:「自然不是什么好风。

    否则,我哪里需要急急忙忙过来见你。」

    「什么事?」

    「百里流年,要见大慈宫那位?」

    照红妆闻言,霎时笑的巧笑嫣然暗含讥讽道:「他倒是敢想,自己搞不定菰晚风就想着借力打力。怎么,他当别人都是傻子么?」

    所有人都醉生梦死,就他一个清醒?

    浥轻尘也笑了,拿起一旁的竹夹照红泥小炉里添了几块炭,拨的火星子噼啪作响,徐徐间,随着青烟飘。

    眼看着快要着了轻纱,却又兀自灭了。

    道:「话虽如此,我觉得此事可行。」

    说着,提着茶壶重新加水上去煮。

    又道:「茶要喝新鲜的,你煮的太苦了。」

    一听这话,照红妆心下明了。

    勾唇道:「苦吗?」

    都说人生有八苦,哪一苦不比这个难喝?

    浥轻尘微怔,旋即哑然。

    道:「也是,再苦都过来了,这点苦算什么。

    这事,你打算怎么弄?」

    百里流年手握监察天司,咱们现在跟他撕破也不是不行,只是没必要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好刚得用在刀刃上,你说呢?

    照红妆睇了她一眼,不语。

    看来,她们是有把柄落在的对方手上,这才这个「自己」不得不妥协,笑意仍旧,只是多了几分霜寒。

    良久,端着凉了的苦茶抿了一口,沉吟道:「怎么说?」

    「说来话长,你听我给你说……」浥轻尘见她意会,心底悬着的那口气放了下来,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与她听。

    眼见的水开,便一边烹茶一边细细的道:「虽说此事是被迫而为,但如今的形势这么做未必尽是坏处。

    有道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你这些年为界主办的事也不少,甚至玉南薇的死也有你一份功劳。现在是没什么,可一旦日后入主欲海天,怕是有人不能让你活。」

    到那时,你再替自己做打算怕是晚了。

    而且,有人未必给你我活路。

    这话说的轻飘飘,却成功的让照红妆敛了笑意。

    眼角眉梢,凛凛带煞。

    斜眸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让他们狗咬狗,相互牵制?」

    「正是,于是其事事咱们亲力亲为,不如让他

    们互相为敌互相算计。

    等到差不多了,咱们再出手。」

    浥轻尘颔首,抬眸一瞬,明亮的眸光霎时与之交织璀璨的火花。

    似笑非笑的揶揄了几句,又细思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尤其是红寡妇的出现,蹙眉道:「咱们收网再即,素鹤那边也没闲着。

    他如今与红寡妇一处,以前你与三邪合作也不再是秘密。忘忧那边?先停止对其追杀。」

    「怎么?她找上你了?」闻言,照红妆眸子登时放出冷光。

    「是,素鹤让她带话,要咱们收手。」

    「不收又如何?」

    「为敌。」

    「哈哈哈……」为敌?

    他是不是没睡醒?

    现在说这话,还当是过去么?

    照红妆痴痴笑了起来,眉宇间多了几分癫狂,放眼辇外累累魔兵,扬手睥睨道:「说他蠢,他是真蠢。

    说他天真,也天真。

    他既不回头,我回什么头?」

    老娘要回头,还要如此辛苦布局?

    况且,错的又不是我,我为什么要回头,要收手?

    话音刚落,浥轻尘突然脸色煞白。额头沁出绵密的细汗,捂着心口俯身与几,不能言语。

    看的照红妆眼中更见杀机,厉声道:「怎么?

    还不老实?」

    真是命贱耐磨,这都还能不灭。

    浥轻尘只待那一口疼痛缓过去,这才勉强喘着粗气,恶狠狠道:「平时跟死了没区别,只要说到素鹤就跟要她命一样。

    她就能急,能起来咬人。」

    「哼,秋后的蚂蚱。

    要不是这躯体还有点用,以为还有她蹦跶的余地?」

    浥轻尘怪笑着从红泥小炉上提起滚烫的茶壶,忽的狠狠地盖在左手上,直烫的滋滋冒烟,皮肉发臭,冷汗簌簌的落。

    咬牙,轻蔑的勾动嘴角。

    仿佛还不够,那滚烫的水径直浇了上去。

    直把自己整的瘫软无力,才肯罢休。

    睇着发红发烂又焦臭手,一面痛的撕心裂肺一面又极度的愉悦。

    道:「我与你所思所想,皆是相同。

    不过,这结界再过不久就会破除,而他现在在暗我们在明,我们要他入局就不能逼他太急,过早撕破脸,对我们没有好处。

    也不能折掉他所有羽翼,一个不小心伤敌不成反累己。」

    这样,太得不偿失。

    照红妆静静的看着,看着那惨不忍睹的柔荑,心头是同样难以言喻的愉悦。

    道:「怎么讲?」

    「不瞒你。」浥轻尘托着茶杯浅尝,顿了顿,道:「我和一枝春会过元神了。」

    「哦?」

    结果如何?

    「九曜楼的水很深,暂时不是硬碰硬的时候。」

    「这楼中,还有你忌惮的人?」我若记得不差,一枝春背后应该是个叫神沇的,与南游云海有些渊源。

    但同样一枝春不属此间,他也是不属于。所以即便有些来历,想插手此间怕是不能。

    如此,有何可惧?

    「不是他。」浥轻尘缓缓摇头,放下茶杯,道:「那人我见过,确实是方人物,然今日所遇,并非此人。」

    「不是他?」

    这个答案大大出乎浥轻尘所料,眉山霎时凛冽无比,不是他?

    遂,侧眸道:「这么说,王城之内倒还真卧虎藏龙?」

    「是。

    所以我才提议让忘忧放下对红寡妇的追击,先请君入瓮,

    再慢慢将他闷杀。到那时,咱们目的成了也不差她那点。」

    「话虽如此,这与百里流年要见界主有何关系?」

    「当然有。」

    「你说?」

    「咱们旨在素鹤入局,而百里流年要菰晚风死,菰晚风此人正邪难料,城府颇深,逼急了即有可能倒向素鹤。

    而以其野心,综合百里氏传出来的消息,难保他不会做个墙头草。

    如果他倒向素鹤,则素鹤如虎添翼,事情对我们不利。

    故,不如借大慈宫以襄助,从而断其综合,灭其相连。

    只要菰晚风受到牵制,勇王等人必然有所行动。

    届时,百里流年与菰晚风难逃联手。

    一旦他们联手,缺云子等人便难成气候。

    没有他们,素鹤有如缺了左膀右臂。

    你说,有没有关系?」

    且,城外有你,城内有我。

    即便宗门下山,亦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西门那边,你又着青蚨埋伏好。

    种种相连,其中厉害岂是三言两语能说的尽?

    照红妆恍然回神,以茶代酒自罚,一饮而尽,道:「瞧我这记性,都给气糊涂了。忘了还有这些因因果果,牵牵绊绊。」

    于是,她琢磨了片刻。

    沉声道:「要是这样说,那红寡妇确实暂且不宜再动。九曜楼那边,现在也不能翻脸。」

    默了片刻后,道:「这样,界主那边我会去封信,至于忘忧那边,恐怕还得问过本人。」

    毕竟,现如今的疾疫悉数由她掌控。界主那边,似乎有意要将她吸收,化归己用。

    正说着,忘忧便袅袅婷婷的来了。

    两人的谈话不多不少,被她听了个正着。当然,这是两人有意为之,她们清楚,她也明白。

    盈盈一礼,缓缓抬眸。

    道:「要奴家同意不难,奴家有一个条件。」

    说着,便摸出了那把匕首。

    捧过头顶,恭恭敬敬呈上。

    浥轻尘抬手一纳,那匕首已然落入其掌中。拔出来看了看,复锵的合上,垂眸道:「你有什么要求?」

    「我要林卯的命。」

    「呵,你可知道他现在是替我办事?」跑到我的跟前说这事,你就不怕我治你个大罪?

    忘忧垂眸敛去精光,显得柔柔弱弱我见犹怜,食指轻轻搅动锦帕透露出丝丝不安,欲语还休,欲顾还顾。

    最后一咬牙,狠狠心。

    道:「知道。」

    正是知道,所以在你出现第一刻我便匆匆赶来。不是因为如此,我还就不冒这个险了。

    「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

    三邪该死,这个男人更该死。没有他,我又怎会落得如此?

    红寡妇我可以慢慢等,但他我是一定要结果。

    倏的,她抬眸浅笑。

    还是说,您二位想变卦了?

    这淡淡的一眼,顷刻使得二人四目相对,俱在彼此眼中看到一抹了然,也看到了嘴角那丝若有似无的嘲弄。

    敢情,是翅膀硬了,开始威胁她们了。

    照红妆睇眸浅笑,道:「本座自来言出必行,你大可放心。」

    闻言,她眸光微转。

    浥楼主,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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