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雅幡然顿悟。

    “七婆!这么说来,那天你已经看出他能活过来,却故意放言说他救不活了,这又是为什么?”

    “不管是同族还是异族,救人性命的事情总归是要做的!”七婆定定着道。

    “那你为什么不想留下他?”玛雅不解地问。

    七婆嘿嘿冷笑。

    “因为,他会给咱们带来灾祸!”

    “灾祸?什么样的灾祸?”玛雅顿时变了脸色。

    “哎!我也不知道。我努力着去看,去猜,却怎么也看不清楚,猜不明白。想必那是超出我感知能力之外的大事了!”七婆长叹一声,又接着道。

    “该来的总会来!也管不了那么远了。况且你想留住他,救治他,那咱们的族人就不会将他拒之门外。”

    “七婆!你不怪我执意留下他吧?”

    “怎么,你后悔了?”

    “我不后悔,其实,从头一次见到他,我就将他当做我生命中的勇士了。”

    “可我分明看到,你的脸上隐隐现出的忧虑和戚然!”七婆盯着玛雅,一字一顿着道。

    “正如你所看出的,那是因为,我担心我的选择会给族人引来祸端!”

    “哈哈哈!”七婆忽然大笑。

    “玛雅,我的孩子。别忘了,咱们猎头族人有山一样的豪壮,有海一般的胸怀,今天何必为明天的事情担忧呢?况且,咱们族里的勇士们足以抵御外界施与的一切伤害!”

    “七婆,对于将要发生的灾祸,我能做些什么?”

    “我都不能完全看透的忧患,你又何须忧心挂怀!现在,还是让我瞧瞧你心目中勇士的来路吧!”

    方维看着七婆和玛雅你一言她一语的交流,时而激昂,时而低语,却苦恼听不懂她们交谈的内容。

    忽见玛雅冲他示意,他犹疑着上前,七婆干枯的手掌已经准确地探到他的头顶上。

    方维并不相信丛林岛民部族里的巫术,只是,急病乱投医,眼下他只有尽力一试。

    对于此刻的方维来说,还有什么比失去记忆更令他感到痛苦,更难以接受的事呢?

    七婆闭着眼,五根尖利的手指在方维的头顶上按压,摸索。

    方维也不拒绝,安静地任凭七婆施展她深邃的丛林之法。

    “你从海上而来!”七婆闭着眼,诡异的发问,右手停在方维头顶正中央。

    “我只知道,我是被你们从海滩上救起的。”方维认真地回答。

    “你被几个人从一艘大船上送到了海滩,他们还给你准备了食物。”

    “我看到你在大海里浮浮沉沉,就像受伤溺水的雀鸟。”

    “似乎你在躲避追杀,逼不得已,你跳进了海里。”

    “在一个遥远的海港,你被人送上了轮船。那个送你的是个男人,应该是你的兄弟,也可能是朋友。我看到他,在原地站了很久,依依不舍地目送你远去。”

    七婆的眼睑深掩,喃喃低语着。她的神情如痴如醉,犹似梦呓。

    她的表达是以倒叙的方式陈述,恰如她所看到的一切,因此更令方维疑惑不解。

    “七婆,请告诉我,那个海港是在什么地方?我的兄弟,或者是朋友,他长的什么样子?”方维急忙问道。

    “你别打断七婆!”听得方维突然发问,玛雅急的顿脚阻止道。

    听得玛雅提醒,方维心绪一沉,知道自己扰了七婆的思远逐往,急忙闭气凝神。

    可是,已经迟了。

    被他这一惊问,好半天,七婆再没有说一句话。

    方维和玛雅像两个犯了大错的孩子,忐忑地看着七婆。

    良久,七婆终于睁开眼,缓缓收回她那枯瘦却又灵动的手臂,长吁着道。

    “也不能怪他的搅扰,事实上,我只能看到这么多。刚才,我试着努力往前追溯,可是,头疼欲裂,却始终看不到连接下去的画面。”

    玛雅听得大失所望,转而看向方维。

    方维瞧见她无奈的表情,知道事已至此,再难找回更多的线索,不禁懊悔不已。

    “刚才你问那个港口在哪儿?为你送行之人的模样?只怕我的回答会让你失望。”七婆的眼神又恢复了最初时的犀利。

    “怎么会?”方维急道。“这些都是您刚看到的,怎么可能不记得呢?”

    七婆似乎听懂了方维的疑问,摇头苦笑。

    “出现在我头脑中的画面都是模糊的片段,既然看不清楚,我又怎么可能说得清呢?”

    “七婆,请再帮帮他!”玛雅不忍看到方维失望痛苦的神色,转而哀求七婆。

    “感谢山林万物赐与我灵性,感谢碧海游鱼做我的眼睛。可是,我既不能明晰过去的一切,也不能洞悉将来的发生。”

    老妇人看着玛雅说道,苍老的面容尽显怜爱之情。

    “你还是想想怎么能把他留在你的身边吧!尽管这不可能。可既然你已认定了,他将成为你的勇士,你就该尽力留住他!”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可能留下?”

    “从他被抬回来的那天起,我就摸过他的骨头了。”

    “七婆,他有什么不一样吗?”

    “神秘莫测。”

    “为什么?”

    “因为我从没摸到过像他这样坚硬的骨质,也从没有见到过丧身大海却还能活过来的人!”

    “他到底是什么人?”

    “如果他愿意,他尽可以成为有史以来最出色的丛林勇士,也可以称雄在海上,翱翔在天空,可我敢断言,他绝不会成为我们猎头族的一员。”

    “七婆,请你指引我,我该如何才能将他留在身边呢?”玛雅为难地问。

    “他已经搬进了你的木屋,就在今夜,他将成为你的勇士,你将心甘情愿地被他征服,死心塌地的征服,你会为他尖叫,为他抽泣,为他的勇猛而激动地昏厥。”

    “可是,我担心我不会。我从没有试过。”玛雅羞赧的低下了头。

    “孩子,难道你已经失掉了身体里的血性了吗?难道过去城市里的生活,已经让你忘记了咱们猎头族的勇气和繁衍之本了吗?”

    “如果他的离去无可挽留,至少,你该让他在你的身体里孕育一个新的生命。这个新的生命会长大,会陪着你老去。否则,你将在这山林中孤独终老,在沙滩上绝望地聆听海鸥的哀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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