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维一进门,也没顾得上擦洗掉一路赶回来的仆仆风尘,就急忙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几个月前就和药材商订好的货,怎么就能飞了?”

    宝童苦笑道:“师兄说的没错。可是今年许多药材的产量不高,致使原料药稀缺。现在几乎全国的各大药厂都急红了眼,四处搜买原料。咱们订好的货就是被别人抢买走了。”

    “那个药材商难道竟如此的不讲信用?他把咱们的货就这样高价卖给了旁人?咱们可是把定金都交了。”方维忿忿道。

    “起初我也是不敢相信,可等赶去看了之后才发现,药材商的仓库都被人买空了。不光是咱们需要的药材踪影不见,就连陈年的库存都一两不剩。那个药材商跟我诉苦,说是那些闻风而动的药厂派出大批的人员和车辆,根本就不讨价还价,直接丢下现金,动手装车,他想拦也拦不住。”

    方维哼一声道:“我看他不是拦不住,是见钱眼开不想拦,以后咱们不要再跟他买货了。像这样重利轻义的人,不值得咱们跟他合作。”

    宝童点头回道:“我记住了。这几天我又找了和咱们打过交道的其余十几家供货商,情况基本都差不多,有货的也所剩无几,死磨硬抢之下,我也把咱们所需的药材买的差不多了,都已经入了咱们的库房,尽可维持一些日子!”

    “好!”方维赞许道,“干得好!够用多久?”

    “按咱们目前的日产量,能坚持六个月没问题。不过,也可能最多坚持三周。”

    方维不解,追问道:“又是六个月,又是三周,这是什么意思?刚才你在电话里说原料出了问题,难道咱们还缺其它的药材吗?”

    “师兄,你说的不错。咱们的原料基本买够了,可是还缺两种原料没货,我问遍了所有相熟和不相熟的药材商,他们都说没库存了。”

    方维急问:“缺哪两味?”

    “黄精和甘遂。”

    方维听说缺的是这两味药材,心里就是一凉。

    这两味药材本就不常用,也不多见,种植户们本就种植的少,恰又赶上今年药材紧缺,就更是得之不易,只怕是肯花高价却也无货可买,方维知道这下麻烦大了。

    宝童见方维凝神不语,知道师兄发愁,便宽慰他道:“师兄,你别担心。我已经通知了各处的熟人,一齐帮咱们找货源,也许,很快就会有好消息的!”

    方维知道宝童是在拿话安慰自己,他抬起头注视着宝童,黯然道:“本来货就少,又遇上现在这个关头,即使打听到了哪里有货,可谁又肯把手里的这两样宝贝药材让出来呢?”

    方维脑子里飞快的想着办法,在接连的自我否定了十数个可能性之后,办法还没想到,他的心里却平添了一丝焦躁。

    “咱们的库存情况要尽量对外保密,李厂长知道这个情况了吗?”

    “他知道了。不过,我已经告诉过他,让他不要担心货源问题,让他按部就班的安排生产,不必减产,更不能减量,原料的问题很快就会解决。”

    方维冲着师弟满意地点点头,宝童说的这些,其实也正是方维想指示李厂长去做的事。

    宝童不愧是方维的左膀右臂。自从征得师傅同意,他帮着方维一齐创业以来,他替方维分担了许多工作上的重担。许多时候甚至不用方维去吩咐,他就想到该怎么去做了。

    方维对自己这个精明能干却又十足成熟懂事的师弟又是感激又是赞赏,然而更多的却是爱惜,情同手足般的爱惜。

    这对相亲相近的师兄弟此刻遇到了他们创业以来第一个让他们感到无解的难题,他们都想独力承担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

    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既然家里没有米,那也就没必要都去抢着做饭了。

    师兄弟两人把能打的电话挨个打了个遍,却还是一筹莫展。

    傍晚时,田老六也听到了近来世面上药材紧缺的消息,打来电话询问:“方总,你们的药材不会缺货吧?可不能缺呀,要是断了货,我和我的那些分销商们可是投河上吊的心都有了。”

    方维语气里信心满满的安抚了田老六,让他尽管放心,眼下存货充足,‘维嘉’工厂的生产线开足了马力生产,一刻都不会停。

    不多时,段拥军也打来电话,关心的也是同一个问题。

    方维知道这两个大代理商自从代理了他的产品后,大肆投入资金做宣传,扩张。不出意料的话,他们目前已经回本了,现在是日进斗金,用耙子往回搂利润的关键时候。

    因此,段拥军和田老六的想法一样,当然不想卖断了货。可方维自然更不想让缺原料而不得不停产的事情发生。

    段拥军他们即使不再代理自己的‘清心固原散’,大不了再找别的产品代理。而方维就不同了,如果因为缺少原料药而停产,维嘉公司每天需要偿付银行的高额利息就会压的他喘不过气。

    董嘉莹来找方维一起去吃饭,看见方维和宝童愁眉紧皱,也知道他们是为了药材的事情发愁,于是开解他们道:“我已经请我哥帮忙想办法,想必总能从别处匀兑一些,暂时还不至于会影响到生产。”

    方维心知,即使嘉莹的哥哥出面帮着找货源,旁人碍着他的权势和情面不得已会高价分一些出来,那也是杯水车薪,解决不了根本的问题。

    三人找了家街边的‘苍蝇馆子’坐下,嘉莹要了蒜苗回锅肉,葱爆鮰鱼等几个下饭菜。宝童见一向乐观无畏的师兄今天也是愁眉不展,便跟店家要了一瓶烧酒,希望师兄能借酒开怀。

    三人吃菜喝酒,开始谈天说地,笑意湍飞,心里却都是为了能让身边的人一展愁眉。

    自上次和方维倾心叙谈以后,嘉莹对方维的爱意更深更明显了。可反观方维,却似乎和平常一样谈笑自若,对嘉莹没有更多的表示。

    方维这样的反应让嘉莹不禁感到一丝的恼怒,一种被忽略被无视的恼怒。不过,这并没有影响到她对方维的爱慕,因为每当见到方维,看到他那清癯的脸庞和善良坚定的眼神,嘉莹平静的心海就会涌动起难以言说的幸福和依恋。

    两个关心深爱着自己的人围在身边,这种幸福和满足感让方维暂时忘却了愁烦。他开心地说着笑着,和宝童嘉莹推杯换盏,大口喝酒,能装二两酒的玻璃杯倒满,一口就喝干掉。

    渐渐地,就连宝童和嘉莹也被他的豪气所感染,陪着他开怀畅饮。

    他们的举动,把店老板和其他吃饭的客人都看得目瞪口呆,心中均不由得暗自思量。这三个年轻人如果要是换上古代的装束,绝不啻是武侠书里的少年侠士重现江湖。

    两瓶烈酒见底,夜已深沉。

    宝童见师兄有嘉莹姐陪着,于是他径直回了住处歇息。

    方维回到办公室,用温水抹了把脸,漱了口,躺在沙发上和衣而睡。

    嘉莹陪了他一会儿,看着心爱的男人脸面上露出酒醉后不加掩饰的愁容,不禁感到心疼。

    她把一张俏脸轻轻贴在方维的脸上,久久不忍离开。直到察觉方维睡得熟了,这才帮他盖好毛毯,起身蹑足回去自己的办公室。

    天亮时,嘉莹起身。

    她轻轻推开方维办公室的门,却发现房里空无一人。在简洁的办公桌上压着一张手写的字条,上面写着:我出去散心,三五天必回,没有急事暂不联系!那正是方维临行前写下的。

    等嘉莹把字条给宝童看了,宝童思索半晌,抬头沉稳说道:“没事的,嘉莹姐。师兄应该是去找我师父了,不必担心!”

    宝童猜的没错。此,方维已来到了离广丰六百里之外的青城山。

    他身背行包,拾级而上,一路超过了那些上山的挑夫和早起的游客。

    在天师洞后的一间禅房里,他又见到了他的恩师,那个传授他功夫和药理医方的老道士。

    绵阳城的东南郊区,九龙公司的库房就坐落在这里。

    偌大的区域,人烟稀少,除了偶尔有从乡路上拐进此地的拉货卡车进出之外,就只剩徐天成率领的执法队一众人威严凌厉的存在。

    内部执法已经开始,执法的对象当然便是‘结外谋私’的何萍。

    在这间潮冷阴湿的看库房人的小屋里,何萍望着成箱堆放在墙角的‘九龙护宝液’瑟瑟发抖,欲哭无泪。

    按照九龙公司内部的惩治条例,她要么自掏腰包以十倍的价钱把这些护宝液一次性买下,要么就必须在三天之内把它们全部喝光,超出一天加罚金一万。然后一拍两散,今后和九龙公司再无关系。

    何萍当然拿不出这笔巨款去买下眼前的二十三箱护宝液,可即使有钱,她宁肯寄回家中给父母买米买面,她也不会去买这给她找来祸端的保健药水。

    何萍内心的恐惧感在逐步加深。不过,最强烈的那阵战栗过后,她反而有些释然了。喝吧,她想,喝完了也就解脱了,九龙公司也就会放过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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