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士踊跃,刀箭生风,筑土填壕,战斗很快就在大都的齐化门下见了分晓。

    强攻的将士们蹬城而入,那些留下来守城的元兵元将们的雄心斗志早已死了。应该是在他们的,誓死要保卫的皇帝连夜出城逃亡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也或许还要更早一些。

    因为,当徐达,傅友德,李文忠,汤和等等这些明军的悍将,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大杀四方的时候,这些守卫大都城的兵将就已经预知了他们自己的命运。

    大都虽被攻陷,可城池还在,百姓也在,变化不大,只是改了个称呼,名曰北平,意为北方平定。

    城南边的耶律府也在,耶律中和一家人幸免于难,存活了下来。

    在尘沙肆虐狂舞北平府的那些日子里,家人们注意到,日渐年迈的耶律中和,总是喜欢一个人静静地站立在庭院当中。

    他眯着眼,拄杖向北眺望。

    在他眼中,正北方想必更是一番胡沙漫天的景象。

    他是在沙尘的洗礼中思古溯源,感慨朝代更迭下的世事无常吗?还是思念他那远遁塞北千里苦寒之地的亲妹妹一家?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直到他渐渐老去。

    方维听得有些痴了。

    他轻轻地拿起桌上的弯刀仔细端详,刀锋依旧闪亮,发着寒光。

    方维思索着,蓦然抬头问:“老王爷!原来这把刀在大都城被明军攻破时,就被耶律文鸾带到了漠北,一直流传到现在,对么?”

    老王爷拈须而笑:“你猜的也不算差。不过,事实上总还是多了些波折的!你接着往下听。”

    公元1388年盛夏,大将军蓝玉统帅着大军向北进发。

    在行至捕鱼儿海附近时,派出的探子回来报告说,元主的人马,就在前方几十里的湖边安营扎寨。

    从京师到此数千里之遥,一路行来,大军已经疲惫不堪,士气低落,此刻终于找到元主的踪迹,蓝玉不由得心中大喜。

    明军束刀勒马,悄然向着北元的营盘接近。

    狂风席卷,沙尘漫天。

    当先锋大将王弼率领的前军抵近时,元军上上下下竟无人察觉。直到呐喊声响起,明军的骑兵已奔至营前,困兽般的元军才在仓促间起身迎战。

    这场奇袭战从一开始就呈现出一边倒的事态。

    眼见大势已去,元主携着太子在近身侍卫们的保护下仓皇逃窜,明军的前锋部队咬定了元主,紧紧追了上去。

    原地迎战的元军惊魂未定,明军的后续部队又冲杀过来。

    其中有位青年将军提枪纵马,领先冲进兵营,左劈右刺,如入无人之境。他手下的兵士们也跟着他努力冲杀,像一群猛兽呼啸山林。

    这场决定性的战役只用了半天就结束了。

    当青年将军回身去向蓝大将军复命时,蓝玉哈哈大笑,满意的看着这名新近提拔起来的将领。

    他叫耶律留哥,从军多年,精明果敢,打仗时总是冲锋在前。

    据说他的祖上也曾在前朝做过官,可太祖皇帝都曾降下旨意,对前朝官员乃至百姓中的,那些存心改过者皆既往不咎。

    这样一来,耶律留哥家族遗存的这点瑕疵也就无关痛痒了。

    蓝玉的功劳是四处征战打出来的。

    这些年东征北伐,他最看重的就是带兵打仗的能力。

    他账下的这员偏将,无疑就具备他所看重的能力。况且对他也是忠心耿耿,这就足够了。

    蓝玉很是欣赏他,和蔼言道:“耶律将军!辛苦了!且先退下休息!”

    所统辖各部陆续回来复命,蓝玉听得心花怒放。

    经此一役,明军的追击部队获得大捷。

    他们不仅俘获了元主的少太子,嫔妃,公主,大臣等上千人,其他男女八万余人,牛羊马驼十数万头。

    还有宝玺,金银印信,符敕书简诸多物品,可谓是大获全胜,只可惜让元主远遁得逃。

    蓝玉本就是皇亲贵戚,已故开国功臣开平王常遇春是他的姐夫。

    常遇春的女儿,也就是他的外甥女,却是太子朱标的夫人。

    蓝玉与太子朱标素日关系极睦。按照这样的关系算来,将来的皇上,如今的太子朱标不啻是他的外甥女婿。

    这些年他在朝堂内高朋无数,征伐中战无不胜,连当今皇上都对他礼赞有加。

    因此,蓝大将军没有理由不骄傲张狂。

    半个月以后,蓝玉又挥军攻占哈喇章营,缴获大量人员,牲畜。至此,今次北征的使命业已完成,他志得意满地对随他远征的十六万大军下令:元军残余已灭,明日即可班师。

    耶律留哥带领着他的营中兵士,走在大军的最后面。这是中军传来的命令,着令他们可迟些启程,为前军压阵断后。

    既然是班师凯旋,那么早些回去,或者迟些回去,倒也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这是大将军亲授的命令,足见蓝大将军对他的器重。

    毋庸讳言,耶律留哥已成为兰大将军眼中无可或缺的亲信。

    他们耶律家能否凭借着,他耶律留哥的军功和蓝大将军的宠信,而重获昔日的荣耀和辉煌呢?

    耶律留哥所率的殿后部队行至开平,东岸的闪电河水如昔流淌。

    留哥知道,这里曾是北元重镇,也不止一次被明军攻陷过。他思索着,却忽然听到从前队传来呼喊熙攘之声。

    留哥正在诧异,很快就有人前来禀告,说是前队抓到了北元的奸细。

    他踏马上前,远远的就瞅见兵士们手执长矛利刃,将一群身着北元服饰的人围在中间。

    待得近了,耶律留哥不禁皱了皱眉头。他看到,被军士们捕获的那些人尽是妇孺老幼,百十人惶恐着跪在草地上,瑟瑟发抖。

    “她们会是北元的奸细么?”耶律留哥厉声喝问。

    “回禀将军,这些俘虏的身份已审明了,她们是从多伦流徙到此的,应该不是敌方的细作。想必是被我大明军威吓破了胆,四处逃命,慌不择路这才撞上了我们。”

    耶律留哥沉默不语,他自马上低头看向这群衣冠不整的北元俘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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