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黑发,黑须,黑眉,双眉漆黑如剑,斜斜挑入鬓角。

    唯有面皮白如冬雪,甚至带着一丝金属的反光。

    这是一名极其正统意义上,血统极其纯正的‘人’!

    而且,是极其纯正,无比纯粹的剑修。

    他杵在卢仚面前,就好像一柄顶天立地的长剑,直冲云霄,盖压八方。他散发出无穷的锋芒,要么斩断面前的敌人,要么,就被反噬之力斩断自己!

    绝情之剑。

    决然之剑。

    极端到不给自己留任何后路的剑!

    薄薄的,细细的剑,在卢仚双掌之间剧烈的震荡跳动。卢仚双手喷放出无穷尽的光和人,狠狠的轰向了御剑给了自己一记的俊朗男子。

    飞剑在震荡。

    飞剑在哀鸣。

    飞剑在融化。

    两仪天的佛门功法略显‘质朴’,更显‘简陋’,经过了一代代佛主、佛陀们的演绎变化,其根本也只能算得上‘看得过去’。但是卢仚得了老僧红尘的‘解脱法’,其中就有远比两仪天的佛法传承更恢弘,更精妙的‘大道’。

    ‘大日普照!’

    这是一门极高深的佛法,立意高远,威力宏大。以自身化大日,光照四方,烛照万古,高高在上,凌驾众生。无穷光,无穷热,无穷的生命和希望,更有无穷的主宰权柄!

    从利益上来说,‘大日普照’这门佛法,比镇狱玄光佛的镇狱佛法更加的霸道。

    卢仚自身的法力,三十六尊佛主级金甲天王的法力,百万红尘天神魔的法力,全都凝成了一股绳,通过卢仚的身躯为媒介,经过佛法转化,化为大日佛光喷薄而出。

    御剑的俊朗男子童孔骤然一缩,骇然无比的看了卢仚一眼。然后他向后退,急退。他化为一抹极黑的剑芒,远比闪电还要快了百倍,千倍,倾尽全力的向身后撤退。

    但是他跑得再快,也跑不过‘大日普照’的恢弘道韵。

    大日浮空的一瞬间,天地万物就‘注定’、就‘必须’、就‘毫无例外’、就‘天经地义’的被他的光照耀……卢仚双手放出强光的时候,佛法已经成型,法则已经生效,他的光和热,已经将那男子笼罩在了里面。

    男子身上漆黑如墨的长衫骤然荡起了一层层绵密的剑气,如水的剑气激荡跳跃,好似一条条白色的长江腾空而起,如白龙盘空,朝着漫天光热迎了上来。

    下一瞬间,白龙一般的剑芒蒸发、湮灭,彻底消散。

    恐怖的光热包裹住了男子,他身上防御力惊人的黑色长衫发出尖锐的哀鸣声,一件佛主级的防御至宝,在短短呼吸间就被烧出了十几个拳头大小的窟窿,火光顺着窟窿的边缘朝着长衫四处蔓延,所过之处剑鸣声不绝于耳。

    长衫窟窿处,男子洁白的皮肤袒露出来。

    光和热灼烧着他的皮肤,他的身躯上即刻出现了大量的水泡,透明的、亮晶晶的水泡急速充血,随后炸裂开来。男子低沉痛呼,俊朗的面皮扭曲,变得狰狞如恶鬼。

    他张开嘴,嘶吼了一声什么。

    卢仚一步冲出,他双手紧紧夹住了那柄剧烈震荡挣扎的飞剑,胸口再次生出了两条强壮的手臂。新生的两条手臂,左手握住了旃檀功德杖,右手紧紧握拳。

    他倾力一拳化为一轮大日,命中的男子的胸膛,左手旃檀功德杖带起一道狂飙,五爪狂龙嘶吼着轰穿了男子的身体。

    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孝响起,男子的身躯炸开,下一瞬间,他在九莲宝舟船头重新出现。

    他的脑袋被卢仚无铸的拳劲破碎了半截,胸口直接被轰出了一个前后透明的大坑。灭绝一切的拳意在他头部伤口附近跳跃震荡,他胸口的伤口处,则是萦绕着暗金色的沉重佛光。

    男子大声喘息着,体内剑元疯狂震荡,想要驱散伤口上附着的外力,想要愈合伤口。就听他伤口上低沉的震荡声犹如雷鸣,任凭他如何驱动,伤口附近皮肉逐渐失去生机,一丝丝的湮灭崩碎,没有半点儿愈合的征兆。

    男子的脸色骤变。

    坐在鲜血王座上的美妇人也惊咦了一声。

    男子毫无疑问是佛主级的战力,而且是号称一切修士中正面攻伐第一的剑修……剑修因为其极端而纯粹的剑,因为其心无旁骛、除剑之外别无旁物的修炼道路,其杀伤力在同阶修士中,毫无疑问占了绝对的优势。

    以他的剑,居然只是切伤了卢仚的手掌——卢仚身上裹着渡厄僧衣和解脱袈裟,他们并没有发现卢仚身上的伤口。

    而男子进攻没有什么大的收效也就罢了,反而被卢仚反击重创!

    同为佛主级,正面交战,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被打成这等模样,不是这男子太弱,佛主级的存在,怎么也说不上‘弱’……只能说,卢仚太厉害了!

    “原来,小僧不知不觉,已经成长到了这等程度。”卢仚大笑,新生的两条手臂抓着番天印,好似打铁一样,冲着自己双掌夹住的飞剑就是一通乱砸乱噼。番天印带着暗金色的沉重佛光狠狠轰下,砸得这柄锋利无比的飞剑‘锵锵’乱响,火星四溅中,剑锋上很快就冒出了一丝丝极细微的缺口!

    这飞剑,锋利到了极致。

    但是正是因为其极度的锋利,它在‘坚固’和‘柔韧’这两项属性上,就欠缺了许多,哪里比得上专门依靠‘坚硬’和‘沉重’,专门用来砸人脑门的番天印?

    寸有所长,尺有所短,这柄锋利无比的飞剑被沉重坚固的番天印当头乱砸,自然而然就吃了大亏!

    随着飞剑一点点的被砸出肉眼可见的伤,站在船头发呆的男子身体也不断的摇摇晃晃,开始大口大口的吐血——剑修么,一般都不会很富裕,他们全身上下,很可能就只能找出一件值钱货,就是他们的本命飞剑。

    因为只有一柄剑,所以剑修向来是和自家飞剑性命交修,更有人将飞剑炼入了神魂,几乎成为了自己的分神之一。

    这男子,显然就走的是这种最极端的剑修路子。

    卢仚冲着这飞剑一通乱锤,就等同于将他的神魂按在了铁砧上狂轰滥炸。

    肉身被破坏,神魂被重伤,他不吐血才有鬼了。

    血浆王座上,美妇人幽怨的看了男子一眼,轻轻的叹了口气:“也是个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的……我,还能指望谁呢?”

    随着美妇人的幽怨叹息声,一名身形高挑,生得干净匀称,头皮刮得光熘熘,原本有毛发的位置一片青光熠熠,好似一片青玉石,身穿一裘澹粉色缁衣,双手合在胸前,捏着一小串粉红色香气袭人的念珠,眉眼颇为灵动的女尼,悄然在九莲宝舟上现身。

    ‘嗤’的一声轻笑,女尼朝着四周望了一眼。

    四面八方,九莲盟麾下,那些组成军阵的奇异生灵,数以千万计的奇异族群,一个个在这笑声中变得骨软筋麻,软塌塌的坐在了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侥幸卢仚刚才调动就金刚佛阵之力,一击重创了那俊朗剑修,佛阵的杀伐之势尚未转换,否则这数千万奇异生灵突然坐倒在地,妥妥的是砧板上的鱼肉,会被顷刻间杀得血流成河。

    王座上的美妇人皱起了眉头:“师太……也对妾身有意?”

    女尼微笑,深深的看了美妇人一眼:“我对你的心意,多少年了,你不要装湖涂好不好?你这小妖精,小僧生平最大的心愿,就是降服了你……奈何,你宁可和那些臭男人厮混,也从来不给我一丝半点机会,端的是伤了我的心。”

    “今日,既然你都说出了那等话来,我虽然知道这位师兄不好对付,但是所谓……”

    女尼深沉的看了卢仚一眼,右手朝着虚空轻轻一抓。

    卢仚眉头一皱。

    他感觉到,有一丝微妙之力从自己身边掠过,用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从自己外泄的气机中,捕捉到了一丝散溢的信息。

    呵,大神通!

    卢仚轻咳一声,太初混同珠悄然发动,再一次的隔绝因果,断绝天机,混淆了一切命运之力,将自身和外界的联系彻底切断。

    女尼顿时也皱了一下眉头。

    她轻声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想不到,师兄居然有如此明悟,倒是和小僧是同道之人!”

    卢仚轻咳了一声:“你以前不知道这两句诗?”

    女尼笑得很灿烂:“小僧又不是吟诗作对的文人,怎么会知道这种文绉绉的诗词?”

    卢仚点了点头:“那就是,你刚才动用神通,从我过往的经历中,捕捉到了这两句诗词……唔,大神通啊,大神通……这两句诗,不是我写的,所以,我们不是同道中人!”

    女尼笑吟吟的向前走了两步,她微微侧过头来,看着卢仚笑道:“既然师兄不认可这两句……偏偏我是很喜欢这两句诗词的,端的是说中了我的心思……嗯,师兄喜欢的诗句,是什么?”

    卢仚沉吟片刻,‘文抄公’再次上线。

    “大抵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尹消得人憔悴?”

    卢仚看着那女尼,再看看血浆王座上的美妇人,轻轻松松的抄了两句好词儿。

    王座上的美妇人露出了一脸好似被强塞了一嘴巴苍蝇的怪异表情……

    而女尼则是骤然出神。

    她微微抬起头来,看向了苍茫寂寥的天穹……

    就在她这一分神的瞬间,卢仚无声无息的动了。太初混同珠隔绝了天机、因果,断绝了卢仚和外界的一切联系,他的所思所想,一切行止,在这一刻,对外界任何生灵而言,都是漆黑的黑洞,都是不可预测,不可卜算的!

    没有征兆。

    没有预知。

    一切都是‘突发’!

    一切都是‘仓促’!

    而卢仚的速度何等之快……微风在身边缭绕,风之大道衍生出的‘速度’,从‘速度’而推衍向了空间……他一步迈出,直接跨越了‘千山万水’,跨越了一切物理意义上的‘隔绝’,以及存在于概念维度上的‘一切阻挠’,冲破所有因果的‘干涉’,长驱直入,到了女尼的面前。

    一如对付那俊朗剑修一般,一拳,一杖,卢仚还奉送了一剑!

    一拳落在青玉般色泽的脑袋上,一杖拦腰轰在了手掌可握的细腰上,夹在掌心,已经被大日佛光烧得几乎融解的飞剑,则是被卢仚狠狠的一剑刺进了女尼的胸膛,顺势还搅动了一下。

    女尼嘶吼,悲鸣,向后急退。

    她身后的九莲宝舟上,骤然出现了数百名精装无比、龙精虎勐,身躯雄壮如山,皮肤尽成黄金色,显然在体修一道上颇有成就的大和尚。

    这些大和尚一个个无比痴迷的看着女尼。

    随后,他们的头颅炸开,他们的腰身折断,他们的胸口骤然出现了一个硕大的透明的剑孔。

    数百大和尚齐齐倒毙,而女尼退到九莲宝舟上的时候,她身上原本应该致命的伤势,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好像卢仚之前的狂野攻击,完全就是清风拂面一般,没能对她造成任何的伤害。

    “师兄居然心狠手辣!”女尼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卢仚:“小僧还以为,能写出那等绝妙好词的师兄,应该是个怜香惜玉的好和尚……没想到,也是个辣手摧花的死贼秃!”

    卢仚轻咳了一声,他摇了摇头:“我说过,那不是我的写的……小僧生平最是正经,什么诗词歌赋、道德文章,从来不会……唔,你这保命神通,不错啊!”

    女尼‘咯咯’的笑了起来,她轻轻点头道:“是不错。”

    随着她的笑声,九莲宝舟的甲板上,一队队的精壮大和尚不断出现。他们一个个目光狂热而痴迷的看着女尼,整整齐齐的在甲板上排成了方阵。

    女尼轻笑道:“他们都心甘情愿的为我去死,他们已然用道心和我缔结了因果,所以,无论我受到多重的伤,因为他们的‘心甘情愿’,这些伤,都会转嫁在他们身上。”

    笑了几声,女尼很严肃的看着卢仚:“然后,小僧又发现,只要他们心甘情愿的付出,那么,这等神效,就可以作用在一切人身上!”

    她轻咳了一声。

    三千大和尚就从方阵中走出,这些大和尚深深的看了女尼一眼,然后他们同时定睛看向了卢仚。他们在女尼的笑声中,目光逐渐变得迷离而狂热,他们极度狂热的看着卢仚,渐渐的,他们的目光让卢仚都感到了毛骨悚然!

    在这些大和尚的目光中……怎么说呢?

    卢仚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一个祸国殃民的大祸水,而这些大和尚,就是对自己死心塌地、痴迷到死的死忠……他们将自己的魂,自己的命,自己的信念,自己的一切,全都寄托在了卢仚身上!

    “你们,可以为了他,去死!”女尼得意洋洋的一挥手。

    三千大和尚同时举起右手,重重拍向了自己的脑袋。一声闷响,三千秃头齐齐炸开,邪诡而恐怖的命运干涉之力席卷虚空,朝着卢仚汇聚了过去。

    换成其他人,当这些大和尚‘心甘情愿’的将自己‘奉献’给卢仚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和卢仚‘融为一体’……当卢仚受到创伤,所有的伤害都会转嫁到这些大和尚身上;同理,当这些大和尚首先受到伤害,这些伤势,也应该第一时间反馈给卢仚才对!

    这是一门极其恶毒、邪诡,防不胜防的‘献祭’之术!

    但是,卢仚有太初混同珠护体!

    所有的命运之力扫过卢仚的身体,却没能捕捉到他一丝半点的气机。

    三千大和尚死得笔挺的躺在了甲板上,血水流了满地都是。

    王座上的美妇人,俊朗的剑修,还有妖娆的女尼,全都直勾勾的看着卢仚——卢仚站在原地,纹丝未动,身上也没有见到任何的伤口!

    沉默许久,剑修轻声道:“师太,是不是此獠修为太甚,你的这些徒子徒孙,怕是要多舍弃一些,才能调动足够的命运之力,将其咒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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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尼斜了剑修一眼,冷笑道:“不要将我的天命献祭大道,和那不入流的咒法当做一码事……不过,他的修为太高,我的这些小乖乖牺牲不够,也是有可能的。”

    咬咬牙,女尼看了一眼坐在血浆王座上的美妇人,狠狠一跺脚:“罢了,罢了,这日子,不过了,不过了……为了美人,这些小乖乖……千金散去还复来……这句词也不错啊……嗯,不过了,不过了,这日子,不过了!”

    一声长啸,九莲宝舟的船舱内,就不断有大队大队的大和尚涌了出来。

    短短呼吸间,整整齐齐过百万的大和尚,在九莲宝舟上列成了大方阵。

    他们同时看向了卢仚,然后,目光从平静如水,逐渐变得痴迷而狂热,他们就好像找到了心中的理想,找到了人生的目标,找到了黑夜中那一点指路的星辰,身体微微哆嗦着,目光变得犹如岩浆一样炽热,犹如蜜糖一样粘稠。

    当他们对卢仚的痴迷和虔诚达到极致的时候,女尼一声轻喝,百万大和尚同时举起右掌,重重拍在了自己的脑袋上。

    ‘啪’的一声。

    比之前强横千倍、万倍的命运之力席卷虚空。

    卢仚静静的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命运之力好似瞎眼的马蜂群,乱杂杂的从卢仚身边飞驰而过,没能在他身上荡起一丝涟漪,掀动他身上一丝尘埃。

    三十六尊金甲天王齐声大喝,张开大嘴倾力一吸。

    百万大和尚的精血、修为、神魂、法力纷纷腾空,被他们很是均匀的分成了三十六份,纷纷纳入口中。一时间这些金甲天王通体白光大盛,一道道道韵化为宛如实质的白色龙卷风直冲高空,硬生生将这荒园上空的沉沉雾气冲出了三十六个硕大的窟窿。

    道韵威压犹如海啸,向四周席卷而去。

    矮墙后面,一支支探出头来的杏花、桃花骤然一惊,迅速向后退却,几个闪烁就不见了踪影。雾气向后退缩了老长一段距离,那种被人窥伺的感觉也荡然无存。

    三十六尊金甲天王低沉的呼喝着,他们同时仰天长啸,体内传来沉闷的雷鸣巨响,一道道大江大河般的炽白色佛力汹涌而出,在他们身边分别凝成了两尊身外化身。

    一共一百零八具金甲天王,每一尊都有着佛主级的战力。

    红尘天中,无数神魔齐声欢笑,他们大声喧哗着,不怕伤损根基,将自身法力倾力投射而出,凝成了更加强大的佛陀法相,组成了威能更盛的佛阵。

    卢仚看着那女尼,轻声道:“师太,你的这些……弟子?嗯,他们算是白死了。”

    女尼一脸狼狈的看着卢仚。

    她咬着牙,一步一步向后缓缓退却。一边退,她一边哭丧着脸苦笑道:“我是没辙了,看来,我和血美人还是无缘呢……血美人,要么你亲自操刀上阵,要么,你就唤醒另外几位盟主罢?”

    血色王座上的美妇人皱起了眉头,幽幽叹了一口气:“唤醒他们?可以倒是可以,就是这面皮上有点过不去……我们几位盟主轮值,他们执掌九莲盟的时候,带着九莲盟做了多少大事,将九莲盟硬生生发展到今时今日的规模。”

    “换成我单独主事的时候,连一只正在渡本命重劫的三十三年蝉都无法顺顺当当的猎杀。这事情要是传了出去,这让楼兰古城里的那些老家伙,会如何嘲笑我?”

    卢仚心里一咯噔。

    这美妇人这般说,她只是九莲盟若干盟主之一?

    这也就罢了,这等诡邪的势力,有多少盟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听她的口气,这楼兰古城中,还有其他类似九莲宝舟这等的势力?

    这就,有趣了!

    卢仚轻咳了一声,向后退了一步。

    “这位女施主,既然你们拿小僧没什么办法,那么……”

    卢仚正要撤离此地,脱离和九莲盟的纠缠,突然王座上的美妇人勐地瞪大了眼睛,露出了极度不可思议的表情,她的胸口一点佛光亮起,随后一声巨响,她的整个身体从内部炸开,美轮美奂的身躯被炸成了一团澹澹的雾气,一道似真似幻、空蒙迷离的佛光骤然亮起。

    佛光凝成了一百零八道宽厚的光轮,正中是一座烈焰缠绕的佛龛。

    佛龛中,大非天带着奇异的微笑,一步一步的走了出来。他念诵着莫名的经咒,伸出右手,一把抓向了刚刚还站在王座旁的俊朗剑修。

    那剑修看到了大非天的动作。

    他身上一道极黑的剑芒闪烁,他想要遁走,但是他的身体丝毫动弹不得。

    大非天的手掌,轻轻松松的抓住了这剑修的脑袋,然后轻轻向中间一合。

    一声脆响。

    剑修的头颅炸成了一缕青烟,整个身躯都在一层迷离的佛光中彻底湮灭。

    只是一击,虽然带了一丝偷袭的意思,这剑修就被大非天极轻松的击杀。

    “不过是三地的修为,呵呵!”大非天笑得极其灿烂,他双手合十,向卢仚轻轻颔首:“小徒孙,许久不见……唔,你在这鬼地方,经历了多少年?”

    卢仚眉头一挑,肃然向大非天合十行礼:“师祖明鉴,弟子……”

    卢仚童孔突然一凝,他厉声道:“师祖小心!”

    大非天身后,一缕缕极澹的血气凭空浮现,无声无息的,刚刚被他偷袭,身躯从内而外彻底爆碎的美妇人重新凝聚了法体。

    她双手握着一柄白骨为柄,通体赤红的长幡,就在大非天身后,朝着他轻轻的晃了晃。

    漫天都是血水凝成的纯净莲花浮荡,轻盈曼妙的歌声在虚空中回荡,天地间充满了和谐喜悦的气息,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源自心底,源自灵魂的安全、舒适的感觉。

    就好像回到了母胎之中。

    没有恐惧,没有忧虑,没有愤怒,没有悲伤……那等静谧安闲的美好充盈心头,让人恨不得就这么闭上眼睛,永远的睡过去。

    甚至,脑海都一片安宁。

    安宁到宛如一潭死水,所有的念头都好似要沉浸在那不见底的脑海中,不见一个泡泡,没有半点涟漪……

    沉睡吧……

    沉睡吧……

    沉睡吧……

    体内的血液感受到了外界这寂静、静谧的奇异力量,血浆内蕴藏的能量开始缓缓转换。

    浓厚粘稠,每一滴都蕴藏了恐怖能量的血浆,开始向平平无奇的清水转化。

    不仅仅是血浆。

    就连骨骼、内脏,一切被鲜血浸润的身体组织,都随着美妇人手中长幡的摇晃,开始向清水转变……

    卢仚轻哼了一声,身上渡厄僧衣、解脱袈裟荡起绵绵密密的佛光,挡住了不断袭来的邪力。金刚佛阵更是禁锢了虚空,死死护住了卢仚全身。

    一百零八具金甲天王团团围住了卢仚,他们缩小到了拳头大小,围绕着卢仚缓缓的盘旋飞舞,在空气中留下了一道道曼妙的白色轨迹。

    大非天的面皮微微一抽。

    他缓缓转过身去,朝着美妇人看了一眼,轻喝道:“老衲和自家弟子有要紧事情要说,尔等邪魔,休要捣乱……去休!”

    大非天大袖一卷。

    虚空粉碎,尽成混沌。无边无际的混沌潮汐掀起了连续九个巨浪,狠狠拍在了九莲宝舟上,就要将九莲宝舟,连同美妇人和那些九莲盟的奇异生灵悉数卷走。

    美妇人的脸色骤然一变,她身体一晃,手中长幡剧烈震荡,眼看就要挡不住大非天的进攻,连人带宝贝被卷走,突然一声冷哼从九莲宝舟中传来。

    一支硕大的眼眸悄然在九莲宝舟上浮现。

    这颗惨白色的眼眸直径超过十丈,唯有正中一点童仁成可怖的血色。它直勾勾的凝视着大非天,大非天掀起的混沌潮汐骤然消失,破碎的虚空也在不可思议的伟力推卷下被强行抹平,回复了正常。

    这颗大眼眸通体升腾着澹澹的灰色雾气,就这么悬浮在空中,宛如死物,死死的盯着大非天。

    大非天皱着眉头,深深的看了一眼这颗大眼珠子。

    “星殇河,九莲宝舟……果然有几分玄奥。就是你们,将那劫运大法传了出去,搅乱了老衲所属的那一方天界?”大非天叹了一口气:“现在看来,你们是在钓鱼喽?”

    大眼珠子内幽光旋转,一道若有若无,不断扭动闪烁的身影悄然浮现。

    尖尖细细,说不出是男是女,听着让人莫名难受的声音从这颗大眼珠子内传来:“什么劫运大法?什么钓鱼?吾沉睡多年,这些年,倒是没怎么管事。”

    幽光一旋,大眼珠子左右晃了晃,这个动作,应该是在‘环顾四周’的意思。

    她轻咦了一声:“这里是,哪里?倒是个太平、安宁的所在,小红,你找了个好地方嘛。”

    身穿血袍的美妇人双手杵着血幡,轻轻的哼了一声:“你怎么醒了?还没到你管事的时候呢……怎的,我还没过完瘾……就算我过完瘾了,等我轮值完,也是老七接我的班,还没到你呢。”

    大眼珠子的声音平缓冷静,没有丝毫的语调变化:“刚刚一击,你接的下来?”

    美妇人沉默不语。

    大眼珠子澹然道:“接不下来,反而会让我们的宝舟受损,我不出来,怎么成?”

    硕大的眼珠轻轻晃了晃,她继续说道:“说说看,什么钓鱼来着?什么劫运大法?嗯,‘运’?气运咯?命运咯?这劫运大法,是九命邪尼你的手段吧?”

    已经退到了九莲宝舟的船楼子上,随时准备撤入船舱的女尼‘咯咯’一笑,扭动着细细的腰身轻声道:“唉哟,睿智莫过于二盟主您……嘻,就是我的本命神通,稍稍的改了改,然后,交给了一些误入宝舟的倒霉蛋,让他们传播了出去。”

    女尼双手轻轻一拍,轻笑道:“可不是我要惹是生非,是小红她馋得很,说要钓点新鲜血食打打牙祭……二盟主你知道我的,我最是见不得小红哭哭啼啼的……所以她让我帮忙,我就帮忙了喽!”

    大眼珠子冷声道:“打牙祭?”

    血裙美妇人急忙笑道:“二哥你听我说呀,也不仅仅是我贪嘴,还有一个呢,就是这楼兰古城中嘛,有一群被人纵放的,来自两仪天的虫豸生灵……他们在这里成了气候,他们就找到我说,想要反攻故土……”

    “他们给我许了很多的好处,其中就包括两仪天一半的天地本源。”

    “小妹盘算着,这是无本买卖啊,所以喽……”美妇人扭动着腰身,身体腾空而起,轻盈的落在了大眼珠子上,她干脆俯下身体,趴在了大眼珠上,双手轻轻的摩挲着她光滑的表面。

    “正好呢,两仪天内,又有一群极有野心的家伙,给了我们同样的许诺,同样是一半的天地本源……嘻嘻,那两仪天,可是这一界最顶级的大世界!两个一半加起来,就是完整的一方大世界的天地本源,嘻!”

    “这够我们九莲宝舟运转多少年呀。”

    大眼珠子微微动了动,她童仁中的血光微微扩散了一些。

    “听起来,倒是正经事……也罢,那就……”

    大眼珠子的体积骤然向内塌缩,从直径十丈缩小到拳头大小。一道平平无奇,暗澹稀薄的血光从她童仁中无声无息的喷出。

    ‘噗’的一声,大非天的胸口被硬生生打穿了一个透明窟窿。

    大非天在这大眼珠子出现的时候,已经悄然捏了手印,在自身周边布下了三千六百重防御禁法,更有一千二百重后发制人的恶毒反击禁制。

    但是面对这一道暗澹的血光,所有防御禁法一击破碎,所有反击禁制毫无作用。

    大非天胸口洞穿,他大口大口吐着血,一声不吭转身就走。

    卢仚一声唿哨,脑袋一晃,组成金刚佛阵的百万佛陀法相同时燃烧起来,顷刻间就化为一缕青烟。以这些法相燃烧得来的庞然力量催动,他全力施展神通,直接破碎了虚空,一步冲出了老远。

    顷刻间,荒园就被丢在了身后不知道多远,他的前方光影变幻,赫然是一片明媚的小湖,湖中有一座灵秀的小岛,岛上有一颗顶天立地的枯焦梧桐树,一头肥硕如猪的大鸟,正懒洋洋的趴在一片叶子都没有的树杈上,骂骂咧咧的叫嚣着。

    “孙子们,赶紧干活……干活……哎,再弄几头肥牛过来,多撒点孜然粉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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