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雾飞溅。

    夏明道目瞪口呆,任凭血雾一点点飘在他身上,衣上,将他染成了一个血人。

    按理,有真仙二十七重天修为的他,这些血雾根本不可能落在他身上,就会被护体仙光震开。但是在这大堂中,那副佛陀画像散发出的镇狱佛光压制了他的全部修为,他在这大堂内,就和一个凡人一般。

    血雾落下,就连他官袍上自带的清洁禁制都被碾压得动弹不得。

    是以血雾很均匀的将他染了薄薄的一层,浓厚的血腥味扑鼻,夏明道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差点没呕吐出来。

    “法海……大师!”夏明道喃喃道:“何至于此?”

    夏明道是两仪天的土著,身后杵着一个道庭大教为靠山的大家族,他一辈子都顺风顺水,从未经历过任何的血腥波折。他修炼有成后,就在家族的安排下,进了镇魔岭一线‘熬资历’,而且他加入镇魔城的第一天,就顺利接掌了罪囚司这个油水丰厚、颇有实权,却平安、平顺,没啥繁复事务的好单位。

    他生平第一次见到一个真仙顷刻间爆开的凄厉场景。

    而且这爆开的真仙,他的血肉,他的五脏六腑,他的皮肤骨髓,所有的肌体组织,化为最均匀、最细腻的血雾,细细的,温柔的,犹如一个替新婚妻子描眉的温柔男子,极其轻柔的给他涂抹了一身!

    他想要呕吐。

    幸好他肚皮里只有一肚皮的仙灵之气,没有酒肉瓜果供他呕吐。

    他麻木而僵硬的看着卢仚……虽然从气息上,他的修为比卢仚高出了一大截,但是他看着卢仚,就好像一只刚出壳的小蝌蚪,看到了一条野生的眼镜王蛇……那等致命的恐惧,让他几乎窒息。

    “哪,都是麻烦。”

    卢仚叹了一口气,很温和的对明显是暖房中花朵一般的夏明道解释道:“这厮,叫什么名字来着?哎,失礼了,没弄清他名字,就把他给宰了,这是佛爷我失礼了,等会超度经文都不好念了。”

    “呃,不过不超度就不超度吧,就算他变成了厉鬼,想来也不敢找我佛门弟子来报仇,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厮,他说他对白鼋,也就是佛爷我大嫂一见钟情,这就是死罪了。”

    “且不说,他不可能对我大嫂一见钟情……这事情,我是有把握的,除了我大哥那个极品,天下男子,敢对我大嫂一见钟情的,呵呵!”

    卢仚回想了元灵天时白鼋的那等气焰和做派,啧,也就是‘别有用心’的胤垣能和她一见如故,抱上大腿吃软饭吧?至于两人后来真个处出了真感情,这是谁也没想到的变故不是?

    但是被卢仚击杀的倒霉蛋,居然敢说出‘一见钟情’这四个字,这不是把他卢仚当白痴么?

    “这是算计。这厮,算计我!”

    卢仚目光凶狠的盯着一脸惊惶无措的夏明道:“他拿了这份契约找上你,就是在算计我!他用一见钟情这个说法,在给我挖坑呢!”

    “一个可能出身大家族的富贵真仙,对一个罪囚女子一见钟情,从而花费天价为她赎身……多么感天动地的真感情啊,天下人都会为他鼓掌叫好吧?”

    “然而,某位心狠手辣的贼秃副城主,棒打鸳鸯,强行扣留那罪囚女子,不顾契约上的诸般条款,硬逼着这位有情有义的富贵真仙,转移那罪囚女子的拥有权。”

    “甚至,这位富贵真仙在被逼移交了那罪囚女子的拥有权后,他会对他认识的所有人哭诉——贼秃大和尚对那罪囚女子图谋不轨,他……是个淫--僧花和尚!”

    “甚至,在这过程中,富贵真仙死了,伤了,身边的人折损了,或者那罪囚女子在贼秃的府邸上,因为被贼秃强迫而不允,故而自尽身亡,或者有了其他的波折……呵呵,这贼秃的名声……”

    “甚至,这罪囚女子爱慕富贵,倾羡权势,她和贼秃一拍即合,两人恋奸情热,联手弄死了那罪囚女子明媒正娶的夫婿……”

    卢仚抬起头来,喃喃自语:“何其歹毒的手段,何其肮脏的心肠……这是要祸害贫僧的名声,这是要让小僧无脸见天下人,这是要让小僧的师门,佛门镇狱一脉蒙羞啊!”

    夏明道呆呆愣愣的看着卢仚。

    他,真没想过这么多弯弯绕的东西……这个贼秃的心理究竟有多黑暗,才能琢磨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他又是有多残暴,才会因为这一点点联想,就当着他这个罪囚司的司主来杀人呢?

    他下意识的举起了手上的契约:“可是……”

    卢仚很深沉的看着夏明道:“所以,我是一个讲道理的人。我,绝对遵循镇魔岭的一切规章法纪。”

    夏明道张了张嘴,喃喃道:“法海大师,您说什么?”

    夏明道莫名的,不愿意用‘副城主’来称呼卢仚,而是改成了‘大师’二字。应该是,在他潜意识中,他想要提醒卢仚——你是出家人,你是一个和尚,你要仁慈,你要慈悲,你不能胡乱杀人,更不能胡乱杀镇魔岭官方的正式官员啊!

    院子里,两个华服男子齐声喧哗,身边雷火闪烁,施展神通,想要强行冲进卢仚所在的大堂。

    高空,云台大寺内,十万僧众齐齐高呼佛号。

    磅礴的镇狱之力当头落下,两名真仙十五重天上下的华服男子闷哼一声,没有任何反抗之力,就被十万僧众联手激发的佛阵巨力碾成了渣滓。

    ‘噗噗’一阵,夏明道带来的罪囚司的衙役们,全都趴在了地上,每个人都很公平的吐了一口血。

    卢仚朝着夏明道勾了勾手,‘嗯、嗯’了两声。

    夏明道呆呆的看着卢仚,傻乎乎的‘啊、啊’了两声。

    卢仚皱起了眉头:“契书,拿来!”

    夏明道呆了呆,急忙‘哦、哦’了两声,屁颠屁颠的跑到卢仚面前,毕恭毕敬的将手中的文书递给了卢仚,莫名敬畏的,朝着卢仚,还有他身后的那十八名凶和尚望了一眼。

    实在是……

    夏明道身高八尺,在常人中算是身量高挑的那种。

    但是卢仚盘坐在地上,身高都在一丈八尺上下……这等体型的对比,加上那佛像上释放的镇狱之力的威压,让夏明道只觉得喘不过气来。

    卢仚看了看手上的文书,叹了一口气:“我本将心照明月……呃,这词用在这里不恰当……应该是,佛爷我天生爱好和平,珍惜生命,奈何……奈何……世间罪愆无数,总有天魔恶鬼化身为人,行各种阴谋算计。”

    “可怜苍生,于那万丈红尘中,被无数鬼蜮伎俩算计……佛爷只能大展雷霆之怒,降妖除魔,为天下苍生,杀出一个清明盛世,朗朗乾坤!”

    卢仚一把将文书捏成了粉碎,笑问夏明道:“司主以为,小僧说得有理么?”

    夏明道不断的点头:“有理,有理,法海大师词词句句,尽是警世名言,端的有佛陀慈悲之心,未来是一定能成佛成祖的。”

    “承您吉言。”卢仚伸手,轻轻的摸了摸夏明道的脑袋瓜子:“司主是个聪明人,所以,刚刚那厮叫什么名字来着?他勾结邪魔,当中谋刺本副城主,更是重创了司主……您,没意见吧?”

    卢仚朝着身边的凶僧勾了勾手指:“拿笔墨纸砚过来,让司主写一份口供证词。就按照刚才我说的话来写。那厮图谋不轨,我和司主都被他用邪魔手段打成重伤!”

    夏明道一脸惊恐的看着红光满面的卢仚:“法海大师……您,怎么重伤?”

    卢仚掏出了上百柄粗劣的,连一重天仙器都算不上的普通兵器,当着夏明道的面,身体微微一颤,浑身肌肉、五脏六腑自行蠕动着,身上就硬生生裂开了上百条透明的裂痕。

    卢仚小心翼翼的,将这些兵器顺着透明的裂痕穿了过去。

    之所以小心,不是害怕自己身体被这些兵器损伤了,而是害怕自己的肌肉稍微放松一点,这些裂开的口子顷刻间愈合,这些粗劣的兵器会被自己的肌肉直接粉碎、吸收、熔化……

    “这年头,想要伪装重伤,也是一种技术活。”卢仚很诚挚的看着目瞪口呆的夏明道:“修为太强了,就是这么点不好,装伤病,真的很难……”

    夏明道的嗓子嘶哑,结结巴巴的问道:“那,那,那,那下官……”

    堂堂镇魔城主城罪囚司的司主,居然当着下面镇字第九城的副城主,自称‘下官’……可见夏明道这纯善的土著真仙,被卢仚的手段吓成了什么样子!

    卢仚将上百柄兵器在自己身上穿了个整整齐齐,然后咳嗽了一声。

    他身后两名凶僧就走上来,切开自己的胳膊,放出滚烫的鲜血,将卢仚淋了个满头满脸,身上的僧衣、袈裟都被浸成了血色。

    “您么,就容易很多了。稍后,等您写好了口供证词,小僧亲自出手,帮您造一身的重伤出来。”卢仚笑吟吟的看着夏明道:“别忙着拒绝,您……开个价吧!”

    正要尖叫求救的夏明道猛地闭上了嘴。

    他目光幽微的看了一眼卢仚,突然觉得如此高大魁梧的卢仚,居然变得慈眉善目、温柔可爱了。

    提起钱……夏明道可就一点儿都不累,一点儿都不怕,一点儿都不紧张了。

    “作证,是一个价码。”

    “但是加上重伤……您,可得加钱!”夏明道很认真的看着卢仚:“实话实说,我和这位钱道友,那是一点儿都不熟,我们是很纯洁的银钱上的交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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