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山往前六十里处有一个镇子,居住之人大多都是陈姓人,被冠名为陈家镇。

    镇子周围三三两两有几个小村落,也没多少人,以往人户最多的村落现在也不过四十户。

    这里的地势不算低矮,但也遭受到洪水的威胁,家家户户往山里跑,大多数人得以幸存,又因为距离白鹿山近,夹在白鹿山以及洪北县县城之间,幸存之人在第一时间得到修行者救助。

    此时距离陈家镇二十多里地之外的一处被泥石流冲垮掩埋的废墟中,一只青紫,淤泥点点,黑乎乎的粗壮手臂从泥石废墟中探出来。

    手掌在旁边缓缓摸动,触碰到了一根被挤压的树根,五指捏紧,有力的手掌在树根上抓出一道捏痕。

    手臂用力拉起,泥石混杂布满花草枯叶的废墟迅速一点点滑落,石头滚落,又一只手臂从废墟中探出抓在树根上,双手用力,一个衣衫破烂的男人从废墟中缓缓爬出来。

    男人的头发上淤泥缠绕在一块,已经凝固,然后气喘吁吁的跪在废墟上喘息,嘴中连连咳嗽几声,好几块黑黄的淤泥从其嘴中吐出来,伴随着的还有一阵阵的干呕声。

    随后男人扣扣嘴巴,抖落满是土壤的破烂衣衫,用这相对干净一些的麻布衣服,擦擦脸上的泥土,五仰八叉的躺在废墟上。

    明亮的黑色眸子闪烁着光,看着湛蓝色的天,眸子里,映照着云朵和午后的阳光。

    秋风吹来,男人下意识的裹一裹身上的破烂衣服,但是,并没有感觉到冷。

    有些奇怪的低头看了看,脸上旋即露出朴实的笑容,这身上的泥巴土壤还能防风呢!

    男人休息一会,起身坐在废墟上,看了看四周,这里距离村子还挺远的,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男人有些疑惑,脑子回想,一股股眩晕感传来,这种感觉只有小时候发烧之时拥有过,似乎天旋地转,眼前忽大忽小,忽远忽近。

    半晌,男人才捂着脑袋平静下来,他想起来了。

    之前村里人跑回来喊,来了洪水,所有人都冲出来,大雨磅礴,没人怀疑是假话,他们这多年前就来过一次,只不过并不大,村里人慌张的都山上跑,他想扛着家里那一袋粟米一起跑。

    人嘛,总是得吃粮食的,反正他天生有一把子力气,扛着一袋子粟米也跑的比别人快。

    村子里,家家户户拖家带口的跑,他爹娘身子骨也硬朗,媳妇手脚也快,左手抱着儿子,右手扛着肩上的粟米,一家人脚程快,是第三户进山的。

    可是连绵的雨,山里那一条小道被土石和一颗桐梓树给挡上了,阴雨绵绵,路旁边的陡峭斜坡上太滑,村里的大虎要从那边过,失足滑下去,性命无忧,但是腿上被划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鲜血咋咋呼呼的往外流,其他人更不敢走了,青壮的大虎都是这下场,老人小孩们咋办!

    绕道的话,要走更远的路,走到村口二里多的地方,才是进山里的大路。

    来不及了,大水已经快到了。

    雨水将所有人的头发打湿,紧紧贴在脸上。

    “所有男人,赶紧过来把路清出来,女人照顾好老人和小孩!”

    辈分高的三叔公发话,所有人都动了,他也一样,把娃娃递到婆娘怀里,裹了油布的粟米扔在了一旁,撸起袖子就冲了上去。

    他力气最大,别人三四个人抬起来翻滚的石头,他一个人就可以推着走。

    一个个石头顺着斜坡滚落下去,土壤被扒开,一堆男人冲上去拖住大树往外推。

    “嘿呀!嘿呀!”

    男人们鼓着劲往外推,往外拉,嘴里含着使劲的号子,轰隆隆的巨大翻滚声响起,所有人都是兴奋的看着大树顺着斜坡滚下去。

    “接着挖!快把路打通!”

    所有人都振奋,后面的一些女人和健朗的老人也加入了通路大军,很快,路通了。

    有人想要折返回去拿自己的行李,被三叔公呵斥:“不要命了!快上山!”

    他舍不得自家的粟米,也舍不得大家伙的行李,都是吃的,他还看到了肉,是大虎的,这家伙家里竟然还藏着肉,也不拉着大家伙喝两杯。

    他自告奋勇,让他们先走,他收拾一下行李,能拿多少拿多少,被水冲走就太可惜了。

    一旁,还有几个男人也是这个态度。

    谁家的粮食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他们不舍得。

    头发灰白的三叔公瞪着他们,看一看大堆的东西,点点头:“快点,挑点重要的拿走!”

    说完补充道:“我跟你们一起,不想让我死,就别贪心!”

    一群六个人兴奋的连连点头,赶紧过去挑选,他也兴奋的把大虎的肉拿上,扛起自家的粟米赶紧挑着拿。

    远处传来大水汹涌的涛声,布满泥沙的大水席卷着大量树木货物冲来。

    村子好几家瞬间被冲垮,大水汹涌而至,水中有动物挣扎,还有人在呼救。

    “快跑!上山!别捡了!”

    三叔公大喊,一群青壮男人扛着家伙事往上跑,大水转瞬即逝,他们跑的快,大水并没有达到他们所在的高度。

    一群人没有着急上山,远远在山上站着,紧紧抱着自己旁边的树。

    “我就说这几天大雨不断,说不定就要发大水,没想到竟然这么大!”

    三叔公抱着树叹息一声,眸子看向村子的方向,这么大的水,村子怕是要垮了!

    想着,眼角留下来眼泪,三叔公擦拭眼角,好在是雨天,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不然要是被这群年轻后辈笑话了。

    “这大水不会是洪江决堤了吧!”

    一个青年猜测道。

    三叔公琢磨着点点头,收敛一下嗓音,沉着声道:“很有可能,咱们镇子南边的月牙河就和洪江连着的,说不定就是洪江决堤,咱们这都受牵连遭了殃!”

    这时,汹涌的大水中,一个姑娘挣扎求救声传来,一群人看向大水上游一进一出,浮现在水面上的女子。

    一群人心里都紧张起来,他们想救,但是没办法,大水太急了,他们也没有工具。

    这时,耳边传来咔嚓一声。

    众人扭头看过去,是最强壮能和牛比力气的满仓。

    他掰断了一颗足足比手腕还要粗的树,拉着三四丈高的树就往大水边冲过去。

    “满仓!快回来!”

    三叔公焦急大喊,他不想满仓以身犯险,那女人能救自然要救,可是现在这种情况救她危险太大了!

    可能要把自己也搭进去。

    那女人他老头子不认识,可是满仓是实打实的他的后辈。

    “三叔公,我会小心的!”

    满仓找着树的位置,迅速滑下去,距离汹涌的大水不过半人的距离。

    小树拦在水面上,满仓向着冲过来的女子大喊:“拉着树,拉着树!”

    女子划过小树,手没有拉到,但是树杈勾到了女人的衣服,撕拉一声,衣服破裂,但是还挺结实,撑着女子顺力将她冲到一边。

    他神色欢喜,变换位置过去脚卡着边上的小树,小树摇摇晃晃的支撑着他把女子救上来。

    离近一看,年纪不大,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衣着是上好的绸布。

    这姑娘被拉上了岸,脸色苍白惊恐的抱着旁边的树,愣神好一会,哭的梨花带雨的向满仓道谢。

    上面三叔公大喊:“满仓,快上来!下面太危险了!”

    满仓应了一声,脚上用力推着小姑娘让她先上去。

    嘎嘣!

    小树承载不了这样的重量,他脚下一用力,小树瞬间断裂,他落了水,顺着汹涌的水流而下,女子拽着一把草吊在那里再次吓得痛哭。

    远远的沉进水的最后一眼,他看到铁柱下去把那姑娘拉了上来。

    这算什么,一命换一命?

    呵,老天爷果然是公平的紧啊!

    满仓脑海中浮现自己爹娘,浮现自己婆娘和儿子……

    他要死了。

    可是他!不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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