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昊派,紫竹山。

    山路自上而下,石阶之上,冷光如秋水,被左右的阴翳一分,如天上的月影。三个人踩着光和影,冉冉而来。

    左面的是个中年美妇,一身彩衣,背后却是千百黑色的小环,不断碰撞,发出清音,她目光不断打量四下,看得出来,对眼前的景象很是好奇。

    这样子,很有一种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

    右面的也是个女子,比起左面的中年美妇,这女子青丝垂在身后,用铜环束起,仰着俏脸,四下都是飒飒的光,整个人如在新月轮里,光可鉴影,气质胜上三分。她见到中年美妇的样子,轻轻一笑,道:“紫竹道场之名,早有耳闻,今朝一见,确实让人大开眼界。”

    薛冬然这话说的真心实意,太昊派本来就以善于调养灵植独步东华,更何况,紫竹山又有女修当道的传统,她们爱美,有能力爱美,自然把整个道场打点地雅致美丽。

    楚天歌听到南华派的真传弟子薛冬然,以及尸嚣教的宋长老的称赞,面上也有笑容,太昊派的门中山景之盛,在东华洲也是屈指可数!

    三人说着话,又行一程,到了台阶尽头。

    在这里,悬有一架很大的铜钟,钟身之上,镌刻花纹梧桐叶,染上爽色后,反而愈发金灿灿的,正好照在铜钟下面安置的檀木架子上。

    到了近前,铜钟似乎感应到三人的气机,居然无人敲击之下,发出悠扬的声音,好像是在欢迎。

    楚天歌看到这里,笑了笑,道:“看来清瑶师姐在山里。”

    “恰逢宝芝大会,她应该在。”

    南华派和太昊派素来交好,薛冬然对于紫竹山也不陌生,就接了一句。

    “我们里面去吧。”

    楚天歌领着两人,就往里走。

    要是按照以往,这薛冬然和尸嚣教的宋长老登门,即使清瑶不亲自出面迎接,也会安排门下最亲近弟子前来领路。不过现在有他在,他也是太昊派门人,还是真传身份,由他引路,也是可以的。

    往里走,没多久,迎面就是一株参天大树,其叶大如椽,或横在枝头上,或立在半空中,或遮在屋檐上,千千百百,百百千千,风吹叶动,婆娑有影。正有十几个年轻子弟,女修居多,居于叶子之上,或参悟道术,或修炼玄功,或祭炼法宝,都是身绕灵木之气,姿态出尘。

    隐隐之间,地气萌发,叶浸灵机,潜移默化,洗毛伐髓。

    很显然,这一株灵木是太昊派紫竹山中的宝物之一,很是了得。

    女冠清瑶正站在巨木前,她面上有着和善的笑容,一看就让人感到亲切,见三人来后,招呼一声,手一挥,身后的巨大灵木就有枝叶自发伸下来,往地上一扎,就成桌几藤椅,然后飞鸟衔来茶具,整整齐齐摆放在上面。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般,透着一股子自然恬静。

    尸嚣教的宋长老看得目瞪口呆,她在东海的时候,除了打打杀杀,剩下的就是炼制自己的活尸,或者四下寻找符合尸嚣教玄功的弟子,每一天中都有着一种紧迫。还真的没有安安静静下来,这么平淡雅致。

    不得不讲,这太昊派作为玄门十派,自有和其他门派不同。这种不同,藏于一笔一划,只要置身其中,就能感应到。

    薛冬然却觉得平常,轻巧巧坐下,身后新月轮里,传出清亮的鹤唳声,让整个场面变得更为诗情画意起来。

    她笑了笑,道:“好久没喝到紫竹山上的云雾茶了,今天有口福了。”

    清瑶知道,这是薛冬然捧场的场面话,以对方在南华派的身份地位,即使这云雾茶难得,她想喝,还能喝不上?

    所以她同样面带笑容,一边冲茶,一边道:“既然薛师姐喜欢,等走的时候,带上一些。”

    “那最好不过了。”

    薛冬然坐得稳稳当当,抬手端着茶盅,抿了一口。

    待查过三巡,薛冬然看了楚天歌一眼,楚天歌心领神会,他虽然不是紫竹山的人,但也同属太昊派一脉,于是率先开口,转入正题,道:“清瑶师姐,想必你从飞剑传书上也看过了,我们此次来,是要找人的。”

    “嗯。”

    女冠清瑶放下茶盅,目光在听到这句话后神情变得扭曲的尸嚣教宋长老身上略一徘徊,暂时没有说话,似乎在思考。

    “主要是对方做事太过分。”

    薛冬然知道眼前这个紫竹山很被看好的同辈的性格,所以云袖一挥,隐有清音,她玉颜上一片凝重,道:“本来只不过是小事,可这陈玄却将尸嚣教在东海上的根基鲸弃岛屠戮一空,鸡犬不留,这太有违我们玄门弟子的风气。”

    这话说的,就有点夸张了。

    实际上,玄门魔道之间,行事风格而论,玄门确实看上去规矩不少。可要说玄门弟子都规规矩矩的,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那也根本不可能。

    玄门中,从来不缺杀伐。

    别的不讲,就是十大玄门中稳居前三的少清派,这个举派全是剑修的宗门,门下弟子向来是有怨报怨,没少做灭宗灭门之举。陈玄夷灭鲸弃岛的举动,确实很有冲击性,可放在少清派弟子当中的话,真不奇怪。

    不过清瑶这个女冠确实是个平和的性子,听到这样的话,黛眉不自觉地皱起。

    “道友。”

    尸嚣教的宋长老是场中年龄最大的,察言观色的能力很强,她一看这太昊派化丹修士的神情,就知道有喜,马上就面怀悲切,说起鲸弃岛上的惨状。

    “真的惨啊,那陈玄简直没有人性。”

    说着说着,宋长老想到鲸弃岛一役后,尸嚣教没了在东海的根基,自己也从以前颐指气使的大佬,变成了孤零零一个,说到深处,泪如雨下。

    这一番姿态,真的是让人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清瑶师姐。”

    楚天歌也抓住机会,加一把小火。

    “好吧。”

    女冠清瑶见宋长老如此,再加上又有熟人薛冬然和同门楚天歌敲边鼓,最终还是决定帮一把。

    “宋长老。”

    薛冬然见清瑶答应下来,马上就给尸嚣教的宋长老使了个眼色,道:“我就说清瑶师妹也是嫉恶如仇的性子,见这样残暴的事情不会不管。这样吧,你快把我们所描的陈玄的画像拿出来,让清瑶师妹看一看,是不是来参加宝芝大会了?”

    尸嚣教的宋长老答应一声,马上拿出早准备好的画卷,递给太昊派的女冠清瑶,道:“道友请看,这就是溟沧派弟子陈玄,杀害我们尸嚣教满门的罪恶凶手,极其残暴没人性。”

    女冠清瑶展开一看,就是一怔,她顶门之上,丹煞之中,烟霞影里,莲花出水,花蕊之色扑簌簌下来,都挡不住她玉颜上的讶然。

    “张玄,陈玄。”

    女冠清瑶喃喃一声,她想到那个令自己印象深刻的少年,真没有想到,居然是溟沧派的真传弟子,也想不到看上去俊美飘逸,手段如此狠辣果决。

    “清瑶师妹。”

    薛冬然见此,目光一亮,这是游戏啊,她果断开口询问,道:“你见过此人?”

    “不错。”

    女冠清瑶对此没有隐瞒的,将当日的事情讲了一遍,道:“对方化名张玄,不过也没有伪装,大大方方通过正规渠道来申请参加宝芝大会。”

    “化名,不易容?”

    尸嚣教的宋长老觉得古怪,既然这陈玄决定隐藏身份,何不隐藏地深一点?以对方的手段,易容恐怕不是太难的事情。

    楚天歌倒是挑了挑眉后,隐隐猜出了这溟沧派真传弟子的心思。

    限于溟沧派和太昊派的关系,在太昊派的势力范围内,溟沧派真传弟子这个身份真有点扎眼,光明正大打出来,很容易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陈玄有这样的考虑,就没有表明自己溟沧派真传弟子的身份,还改了名。这样以来,不是专门针对陈玄的,根本找不到他,也注意不到。

    至于不易容,那可不是疏忽大意,而是有意为之。

    如果真有人针对他,自然能轻松突破改名这一关,这个时候,如果易容了,按照一般人想法,就会躲开这种进一步的针对和搜索。陈玄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可还是不改变容貌,就是明着告诉专门针对他的人,“我就在这里”。

    陈玄这是不愿意惹麻烦,可对上对自己有恶意的人,也不会躲闪!

    “还真是……”

    楚天歌想明白后,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说,反正自己恐怕是不会这么做,这陈玄风格真够犀利的。

    “清瑶师妹。”

    薛冬然才不管其他,直截了当地问:“这陈玄的宝会资格……”

    “你们来晚了一步,陈玄的宝会资格已经定了。”

    女冠清瑶听出薛冬然的意思,不等她说完,直接打断,道:“不能更改。”

    实际上,太昊派管理着宝芝大会的资格,即使铜节符令被“开光”,也不是没有手段改变。可在具体到陈玄的身上的时候,她就断然拒绝了,根本没有开这个口子的意思。

    其一,陈玄的铜节符令可是她师尊亲自刻字留名,要想作废的话,得通过她师尊这一关。对于她师尊这样的人物,出尔反尔可是好说不好听。

    其二,要是陈玄的身份一般,也有其他变通的手段,可陈玄是溟沧派的真传弟子,看样子还是溟沧派陈氏族人,这样的人物,你明明已经通过了,再反悔取消,那可是要结死仇,成大因果的。这样的代价,委实不小。

    事实上,就是一件事,那就是女冠清瑶有判断,自己和眼前三人关系和交情有限,不值得太过冒险。能够给三人认个人,确定个行踪,已经是看在楚天歌同门,薛冬然熟人,在加上对鲸弃岛一事有不同的看法的份上。至于要和陈玄结死仇,那是不可能的。

    楚天歌看出自己这个同门的意思,他冲同来的两人使了个眼色,然后就站起身来。三人一起和清瑶道谢后,告辞离开。

    外面,天色正好。

    浓荫从两侧过来,夹道滃滃翳翳,能横浸人衣。

    薛冬然,楚天歌和尸嚣教的宋长老三个人先沉默地走了一会,然后找到一偏僻地方的凉亭上,见四下无人,简单布置后,坐了下来。

    楚天歌对于太昊派和宝芝大会的规矩最为了解,率先开口,道:“宝芝大会马上开始,要在大会前对陈玄动手很难了。要考虑的是在三年的青寸山寻芝中对付陈玄,还有就是待这三年后,在青寸山出口上堵着陈玄。”

    “在青寸山对付陈玄的话,”

    薛冬然双手放在身前,纤纤玉手映着天光,美丽无暇,道:“这可不太容易。青寸山有涵岫真挪大虚御阵在,只有化丹层次以下的修士才能进入其中。”

    听到薛冬然这么说,尸嚣教的宋长老不由得把目光投向楚天歌,在三中,她也好,薛冬然也好,都是实打实的凝丹修士,只有这楚天歌是玄光修士。

    “楚道友,”

    尸嚣教的这位宋长老组织语言,道:“你到了如今的境界,也应该要收集一气芝了吧?这次不入青寸山走一遭?”

    “呵呵,”

    楚天歌瞥了这位宋长老一眼,呵呵一笑,道:“我的一气芝有着落了,这个就不需要宋长老费心了。”

    他是太昊派弟子,又是世家出身,若是有那凝丹之日,门中另有他处栽种的药芝赐下,根本无需与其他人一般前去青寸山中争夺,是以此刻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不过现在来讲,不是一气芝不一气芝的事儿,是他根本没有心思进到青寸山里,和陈玄拼个你死我活。他只是和陈玄有点冲突,看不顺眼,想要找回场子,却不像尸嚣教对陈玄那样有血海深仇,为何要替尸嚣教的人火中取栗?毕竟这陈玄他交过手,确实非常厉害,人所难挡。再加上鲸弃岛一事,还心狠手辣。

    这样的人物,他可以背后吹吹阴风,点点阴火,可要正面对上,那只能敬谢不敏了。

    尸嚣教的宋长老见此,讪讪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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