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两位错杀了好人,内疚非常,贼人追到左近,只得含恨离去,展开了脚力,走街串巷,上树翻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得以兵不血刃甩掉了全部贼人。

    这位老者,不是他人,正是大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长明道人。

    另外一人,乃是护送长明道渡过黄水的那名年纪轻轻的镖头,抱有一身侠义。

    他叫焦海鹏,初入江湖,还不得名号,四海英雄还认识不了几个,认识他的也不多。

    此人善用宽刃的短剑,也能打飞镖和石子,准头不赖。莫有百步穿杨之功,也有指哪打哪之妙。

    勿看此人身材单薄,形销骨立模样,其实很有膂力。

    据他自己说,可以举起三五百斤的巨石,似家常便饭。

    此外,他拳脚不俗,能打猴拳、虎拳,鹰抓手上的功夫也有建树。路上御敌,早有印证。普通贼子,十余人近不了身。

    这一路走来,多亏了有他相助打点,忙前忙后,机智灵动,长明道人才得以屡次脱险,顺利到达该处。

    天近子时,他们二位从东边的矮墙走出鹧鸪镇。

    一路鹭行鹤伏,脚不敢停,专挑荒僻的羊肠小路,不顾荆棘遍地,树根盘虬,直奔白天焦海鹏出去探查的时候发现的山下破庙。

    与其说是“走”。

    莫不如说是“逃”!

    贼子猖狂,恶人嚣张,长明道人未放一招,趋避仓皇,数十年江湖生涯,尚无此例,还不是“逃”么?

    雨虽然不大,这会儿更小,然而却足以让这两位豪士甚是狼狈。

    道路泥泞,容易失足,倘然没有点真功夫,定要摔上几跤。

    约行半个时辰,等来到破庙中。

    焦海鹏浑身上下湿哒哒的,像只水蛤蟆。

    幸而练过内功,不觉得寒冷,不会激病。

    长明道人从头到脚,往下滴答着水汤。

    想起自己堂堂天山派掌门人,沦落这副模样,不禁黯然好笑。

    担心小雨把孩子淋坏了,离开镇子后,便把孩子抱在怀中了,雨打湿了棉被,里面倒很干爽。

    进庙后,环顾四周,堪称破陋。

    庙中没有一扇完整的窗户,墙皮脱落,地上满是尘土和荒草,有人活动的痕迹,更找到几只破碗,暗忖,不过是几个乞丐在此生活过无疑。

    庙中有一张三条腿的八仙桌,还可利用。

    长明道人,将其靠神龛摆放,吹了灰尘,摊开棉被,把孩子放在上面。

    和着屋檐下滴落的雨水,喂了一些天山派的不传秘药“天山转生丸”的粉末。

    孩子哭闹一阵,不安分的睡着了。呼吸中隐隐有些游丝,碎灵掌的伤势,仍对他不利。

    因怕贼人追逐到此,败露行踪,长明道人并不让焦海鹏生火。

    两人湿漉漉的衣服,只好自然风干。

    焦海鹏很听话,他心里明镜似的。

    论走江湖,闯天下,识人心,长明道人绝对有他学不到的经验。

    于是,他坐在破庙前的门槛上,观望着如针的雨幕。

    眼中不断的浮现着被他用刀斫死的无辜之人。

    男人死不瞑目的模样,触动焦海鹏的内心。

    悔恨、愧疚、自责的情绪,推波助澜,针扎似的进入他的心房。

    别看焦海鹏行走江湖,但本性纯良,发生这等事情,只怕穷尽一生也未必能够豁然。

    他百感交集,真恨不得一头撞死,给那人偿命才好。

    长明道人草草的脱下道袍,拧干雨水,晾在房梁上,一转身,看见焦海鹏失了神,知道他是对杀人之事耿耿于怀,便走上前,安慰友人。

    “壮士,人死不能复生,等贼人散了,咱们回去,找到他的家人,留下些银钱,实话实说,谢罪就是了。你不必自责于怀,圣人也不能不出舛错。”

    焦海鹏嘴衔枯草,紧紧握着拳头,说道:“道长,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自己不能原谅我自己。我现在是又恨又自责,只怪那些贼人,阴魂不散,咱们逃到这里,他们便追到这里。他们若是不来,断不会发生此等错杀冤案,暂不提了,贼人发现咱们行踪,再回鹧鸪镇很不安全,还是等把柳公子送到安全处,我再负荆请罪去。”

    长明道并不知道,此事在焦海鹏心中留下了多么大的阴影,叹气道:“说起来,我该负有相当责任。倘然不是我疏忽了,中了李俊昊的一指,导致真气不畅,伤了元气,区区几个蟊贼,还真不放在眼里。”

    说到这,长明道缄默了,思绪飞到半个月之前。

    如果不是有周庭和秦卫江,以及一帮镖客帮忙,孩子的性命,他的性命,焉能保全?

    他很挂念这俩人的处境。

    是生,是死?

    是安全,还是残了?

    他全不知晓。

    他责备自己,技不如人,竟然是这等无用。

    当时,长明道中了李俊昊的暗算,暗劲透体,起初还好,慢慢的害处凸显出来,内息渐渐错乱,无法调动,更抵挡不住李俊昊的武艺,做成了危局。

    直到现在,长明道的真气也不得顺利运转,一身武艺,无法施展,可见这一指的厉害。

    他揣度自己,若无数个月时间静养调息,怕是难以恢复了。

    人在囧途,岂能容他疗伤?

    黄水岸边,运气显然不站在长明道这边。

    孩子遭遇刘俊昊毒手,啼哭不止,命悬一刻,不走不行!

    秦卫江和周庭站临危请命,阻挡李俊昊。

    两人态度决绝,叱喝着长明道“离开”。

    加之,焦海鹏好言相劝,叫他上船。

    为了孩子,长明道只好做了“胆小鬼”。

    抛下了两个壮士,跳到船上。

    随后,焦海鹏撑着竹篙,快速驶离岸边。

    李俊昊见状,气的冒火,大骂起来:“长明道人,你这个胆小鬼,把天山派的脸面丢尽了,无论你逃到天涯海角去,这个江湖上,有我无你,有你没我,我和天山派乃是死仇,你等着吧。”

    他下手真狠,向秦卫江和周庭撒气,抡起宝剑,三人打作一团。

    秦卫江和周庭,抱着必死之决心,慷慨赴义。

    拿出平生所学,与李俊昊在黄水岸边死磕到底。

    焦海鹏的手下镖客,见机行事,操控镖车,一哄而散,分头行事。

    双方约定,在送镖点汇合,幸喜无人伤亡。

    长明道人鹄立船尾,不忍去看。

    岸上兵器锵然,水中浪花翻滚,刮脸的风仿佛也是抽泣着的。

    船小轻快,载着长明道人的悲伤,一直来到河心所在。

    岸边的打斗声渐渐平息。

    是非之地,慢慢地远离。

    他眺望一看,正看见秦卫江被刘俊昊一掌打落黄水。

    刹那间,卷入黄涛之内,不见影踪,自是九死一生了。

    周庭受伤倒在地上,生死不明。

    刘俊昊半截身子站在水中,对长明道比划了很久,直至剩下一个模糊的身影···

    长明道人在船上伤心了一阵,到了对岸,哪敢停留?

    其时不过与刘俊昊只隔了一条黄水,他随时都能追来。

    放弃大路,便转向走荒僻小路。

    一行数天。

    期间,遭遇贼人、寻医问药、作息疗伤、救治孩子、躲躲藏藏的辛酸,自不必说了。

    鹧鸪镇之变,贼人有恃无恐,是最好的例子。

    眼看时候不早了,长明道打个哈欠,破庙固然寒碜,尚有卧睡之地,便说道:“焦壮士,天色已晚,无需多想其它。今晚由我来守夜,你劳累了半宿,先去休息吧。”

    焦海鹏缓过神来,笑道:“道长,我还不累,走镖的时候,养成了晚睡的习惯。你有伤在身,还是我来把守,你眯一会儿,我看这雨今晚必停,明日一早,便可取道过山!”

    长明道狐疑道:“山洪暴发,道路尽毁,壮士白日前去探路,可是有决断了吗?”

    焦海鹏道:“九连山,常有山洪,道路险阻,无可厚非。白日里,我转到一个小村子,与一位庄稼汉攀谈,他告诉我一条小道或许能行。九连山有个白虎岭,地势较好,不受山洪困扰,可以一试。我已探明白虎岭所在,从破庙往东,走上十里,过个坎子,再往北走二十里,就是白虎岭,贼人追得太近,这条路径最为合适,只是···”

    说到这里,焦海鹏笑道:“道长,你可不怕老虎吧?”

    “这名字很直接!老虎远没有人心可怕,如何不敢走的?”

    焦海鹏道:“的是如此,人心可畏,比野兽还要可怕,我始终诧异,奸王为何苦苦追杀柳公子?”

    长明道愕然,说道:“大概是为了斩草除根,不过只要我长明还活着,奸王休想伤害这孩子分毫。”

    焦海鹏嘿嘿笑道:“这孩子还真是福大命大,有道长这样的强人帮他,保证他会长命百岁。”

    夤夜漫长,两人交谈几句,时间又过片刻。

    长明道拗不过焦海鹏,感觉疲惫,只好在神龛上一靠,眯着眼睛,小憩片刻。

    像他这种人,基本是不做梦的,睡觉也轻,稍有风吹草动,便会醒来。

    睡了不消一会儿,忽然间有人拍他肩膀。

    睁眼一看,居然是焦海鹏。

    再打量外面,一片朦胧,星月出现了,雨是真的停了。

    焦海鹏指着外面,悄声说道:“道长,有动静。”伸出三个手指,示意不速之客有三。

    长明道闻言,迅速起身,去摸宝剑,仔细聆听,果不其然,窸窣的脚步,踩在泥土上,发出哒哒的声音,正朝破庙走来,距离约有一箭地。

    两人迅速交换一个眼色,长明道卷起孩子,迅速转到神龛之后。

    焦海鹏来到门边,卸缝去看。

    眨眼间,三个人走到破庙外。

    焦海鹏早已换个位置,脚下一点,轻轻跃上了房梁,贴身趴着。

    原以为这三人要进庙来。

    岂料,他们停在庙门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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