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娄真人,哪里有在意方休是否恕罪?

    他根本只听陈习使唤。

    陈习带他来他便来,陈习让他走他便走。

    卿本真人,奈何……

    只是,娄真人怎会弃赵关城这位奉部侍郎而去,转而给陈习当差?

    方休如今对奉部的情形,也算了解。

    要说奉部,便免不了要说都供府。

    都供府名义上的主官,是三都五府之首的大都供,又有国师尊号。

    虽说现任大都供是佛门传人,但如今天下的的确确是道门更加兴盛。

    或者说,正因为现任大都供是佛门传人,更可证明,如今天下的的确确是道门更加昌盛。

    在都供府的职衔中,天师要被国师压一头。

    可谁都清楚,身为当世道门魁首的天师,才是当下都供府中的第一人——从她占下三都五府八个名头中的两席,也可见一斑。

    而张玄机是女子身。

    朝廷便特意安排一位女官吏,来领奉部尚书之位,以示跟天师的亲近。

    女天师与女尚书。

    听起来便登对,自然好打交道。

    而陈习也因为是女子身,被这位女尚书当作亲信放在身边,手把手地调教培养。

    才平步青云,晋升飞快。

    换言之。

    只要张玄机还是天师,女尚书的官位便稳定,陈习的仕途也会一片光明。

    而另一边。

    一直有人反对,朝堂上出现太多女官吏。

    其中最是旗帜鲜明的,乃是出身嵩阳书院的谨身殿大学士,程不权程阁老。

    赵关城便是由嵩阳书院出仕,理所应当算程阁老的门生。

    自然便与程阁老立场相同。

    程阁老与女尚书不对付。

    赵关城又怎会与陈习和睦?

    娄真人对陈习这般毕恭毕敬,以赵侍郎的小心眼,怎能容他?

    方休思量着,沉默不语。

    边上张岭亦是疑惑,他见方休不开口,便语气不悦道:“陈主事,你轻轻巧巧就把此事按下,我倒是想问问,他娄真人是怎么个受人所迫,怎么个逼不得已?”

    “张山监这不是明知故问?”

    陈习反问一句。

    张岭哼一声,冷冷道:“娄真人陷害我师侄与定国公府交恶,我不问个明白,可放不下心。”

    “张山监大可放心。”

    陈习闻言一笑,神态自若道:“我既然替娄真人当这个说客,便是已经担下此事。”

    “呵呵。”

    张岭皮笑肉不笑,眯着眼睛打量陈习,冷笑道:“陈主事若是早来几个时辰,我兴许还会信。如今此事已被我师侄解决,还能有什么事情需要陈主事来担?”

    “张山监,方观主,不是陈习故意来得迟,而是我得知此事也未多久,已经是第一时间去寻娄真人,让他重演卦象,又赶来无厌观见方观主。”

    陈习无奈摇头,又朝方休一笑,双眼微微发亮道:“却没想到,方观主不愧是方观主,竟连徐家七爷也能应付下来。”

    “陈主事过奖,是徐老千户明事理而已。”

    方休不动声色地客气一句。

    心中却是一动。

    以陈习所说,她也是才知道此事,才寻到娄真人……

    然后便将娄真人收服?

    她给的什么价码,能让一位先天真人如此轻易投诚?

    她若有这个本事……

    方休心中隐然有所猜测。

    这边张岭又开口,挑刺道:“陈主事这买卖做得划算,什么事情都不用担,便落下一份人情来。”

    他倒不是尖酸刻薄的人。

    只不过青石观一脉如今以方休为尊,张岭自然要照顾方休的体面,自己来当这个恶言恶语的恶人。

    “张山监误会,我说的担下此事,并不是指定国公府。”

    陈习哈哈一笑,声音忽而张扬起来,话语里毫无顾忌,直白道:“主谋不除,风波难平。我要担下的,是赵关城!”

    张岭听得一愣,面露错愕。

    主事不是小官,但比起侍郎来还是远远不及。

    她凭什么开这个口?

    “两位不信?”

    陈习笑问。

    张岭哼一声,自然是不信。

    不过陈习说得言之凿凿,不像是随口胡扯,似乎真有什么倚仗。

    什么倚仗都好,既然这件事有得谈,张岭也就不再多问,交给方休决策。

    方休干脆道:“陈主事有什么打算,不妨直说。”

    “好,那我也不卖关子。”

    陈习点点头道:“两位与赵关城的关系,已经难以缓和,与其等他来寻事,不如两位与我合作,早一步下手将他……除去!”

    她说到最后一句时,别有意味地看向张岭。

    张岭面色古怪,有些心虚地咳嗽一声,开口道:“你若是要我们刺杀他,便不用再提。陈主事不会不知,朝廷官员皆有官印护身。”

    “自然不会是这种手段,两位且听我道来。”

    陈习一笑,缓缓道:“张山监应当知道,去年宫中修书之事……那批得自紫禁中的珍藏,一直都保管在奉部典器司的库房,被这个人私取几件,那个人偷拿几个,已经所剩不多。如今库房空荡,正需要有人出来背罪。”

    方休听明白她意思,问道:“栽赃?”

    “怎么能说是栽赃?赵关城本来就不干净,这只不过是让他的罪行大白天下。”

    陈习瞥张岭一眼,张岭听得脸色不自在,没吭声。

    她便从怀里取出一只晶莹剔透的翠玉药瓶,递给方休道:“这是那批珍藏中的青鬼丹,丹方早已失传,世间仅此一瓶。若将之放到赵关城家中……”

    方休接过翠玉药瓶,也未细看,便问道:“凭这点小手段,如何除去他?如你所言,私取珍藏的人不少,赵关城大可说是别人陷害,甚至随便找个人便可以给自己顶罪。”

    “方观主放心,这小手段不过是起个头,后面的事情自然有人做。”

    陈习笑得高深莫测,慢慢道:“有一位大人物,也从那批珍藏中取走一件事物……那位大人物不愿被人知晓此事,自然便要找人背罪,才能遮掩过去。而如此大案,至少要一位侍郎下狱,才合情合理,不会被朝廷起疑,继续追究。”

    大人物?

    方休不由好奇。

    听陈习的口气,这大人物的来头绝对不小。

    操纵朝堂,给一位侍郎定罪。

    这等手腕与权势,连陈习背后的那位女尚书,也远远办不到。

    他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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