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哨符一经催动,便化作一道流光射上云霄。

    倒是没有多大动静。

    而方休清晰察觉到,一股别样气息弥漫来,朝四面八方散去。

    不多时,便有一道遁光自燕京方向掠来。

    落到院中,正是老山监。

    老山监神色有些疲惫,料想是昨晚洪司监之事已经惊动燕山,东罗宫是大罗派外传,自然不能置身事外。

    这般劳累,又从燕京城赶到良乡县,老山监却一点也不抱怨,依旧笑容和蔼。

    张岭还不知道老山监要挖青石观墙角的事,踌躇着欲言又止,还是方休开口,将前因后果一一道来。

    老山监当即变色,便要张岭领他亲去一趟。

    这一去,便是大半天。

    等回来时,又多出一个人。

    听张岭介绍,是青泽峰的李都讲。

    昨晚宁王被擒之后,洪司监参与其中的情形,第一时间传去燕山。

    天还未亮,这位李都讲便已到燕京城中。

    张岭只凭那锁链猜测身份,也无真凭实据,老山监修为更高,虽然探查得更细致,但也不敢断言。

    既然李都讲就在燕京城,他又是洪司监的授经恩师,请他过来一趟,自然水落石出。

    那摊血肉,确是洪司监无疑。

    魂魄消失无踪,连一点痕迹都不留,尸体又被摧残成这种德行……

    以张岭所说,皆与昨日那处克门祭坛上的情形一般无二。

    李都讲神色阴沉,一来县衙,便去牢房将那尊者提出。

    那尊者能在衙役们刑讯逼供之下守住嘴,但面对大罗派高人就显得不够看。

    李都讲也是个手段果决的。

    以搜魂之法,问出背后主使之人确实是洪司监后,当即“手抖”,将尊者魂魄直接摧灭。

    克门之事本就已经结案,只差些文书手续。

    忽然有燕山大罗之人插手,县令起初还有些疑惑,是方休出面解释,说自己第一次出公务,担心有什么差错,才以私下的关系请老山监来协助。

    又顺便催促一番,县令正因骁勇卫之事而头疼,也没工夫深究,全当卖个人情,便将卷宗整理完毕。

    彻底结束此案。

    至于发现那摊血肉的县尉,昨日刚欠下张真人的救命之恩,自然也在张岭的暗示下,将此事深藏心中。

    洪司监沾染克门之事,就此便被压下。

    “自今日起,青石观一脉,便是青泽峰上宾。”

    李都讲客气行一礼,便匆匆回燕山禀报。

    一直提心吊胆的张岭,才终于长出一口气。

    随即,喜上眉梢。

    燕山大罗三脉传承……三脉半传承,如今焚天一脉、青泽一脉,以及老山监这半个伏龙一脉,都跟青石观交好。

    可谓是前途明媚。

    张岭看方休的眼神都在像看一块宝。

    要不是辈分不对,他都想给方休立个牌位,供到青石观主殿里去。

    还是方休给他一个眼神,示意老山监还在场。

    张岭才没有笑出声来。

    自回到县衙后,老山监便一直愣愣出神,似乎发呆。

    洪司监堂堂燕山大罗弟子,青泽一脉这一辈的大师兄,可谓是正儿八经的道门明日之秀。

    却自甘堕落去沾染克门。

    任谁都一听便知。

    他是为求道果!

    老山监同样苦求道果而不得,自然心有戚戚。

    “道果……道果……”

    老山监抬头望天,喃喃自语,连李都讲离去都未发现。

    “老山监。”

    方休小心翼翼唤他一声。

    “啊?”

    老山监回过神来,见方休脸色关切,便一笑,又作和蔼神色,挥挥手道:“没事,只是有些感慨。”

    这会儿,他才注意到房间角落里的胡小桑,不由咦一声。

    老山监一把年纪,见过世面尽多,张岭都能瞧出来的端倪,自然逃不过他的法眼。

    他跟张岭对过一个眼神,便各自促狭一笑,又朝方休投来一个男人都懂的眼神。

    好似个无良长辈。

    糟老头子,坏得很。

    方休也顺水推舟,装出难为情的脸色。

    他昨夜通宵达旦马不停蹄,把小狐狸摧残得行动都不便,就是为了让旁人以为,他一夜都在艳福之中,自然便跟外面发生的事情没有丝毫关系。

    没错。

    根本不是贪图享乐。

    根本不是。

    “好了,我们来说正事。”

    老山监咳嗽一声,朝张岭道:“方休可有跟你说过那件事?”

    “哪件事?”

    张岭听得糊涂。

    “那便是还没说,没关系,既然你做师伯的今日在场,就现在说吧。”

    老山监笑一声,看向方休:“我之前给你一个月时间考虑,要不要拜入我门下,如今已经一个月有余,考虑的怎么样?”

    该来的还是来了。

    方休叹一口气。

    边上张岭却是眼睛一瞪,张口道:“老山监,方休是我青石观的弟子!”

    “我知道。”

    老山监点点头,却看也不看他,只盯着方休。

    “老山监的真经玄妙,方休受益匪浅。”

    方休拱手行礼,诚恳道:“若是老山监不嫌弃,方休愿以师礼相待。”

    张岭脸色大变。

    自他接手青石观,起先虽也只把方休当做工具利用。

    可相处以来,方休的机缘之深厚,为人之谦卑,里里外外都将他这师伯与青石观照顾周全,张岭早已折服,故而才心甘情愿奉方休为青石观一脉之主,也诚心实意把方休当做晚辈师侄爱护。

    这青石观的宝贝,张岭怎会愿意他改投老山监座下?

    “师侄,你……”

    张岭正要插话,忽而一愣。

    方休分明说的是……

    愿以师礼相待。

    也就是说,不是真个师父?

    他竟然拒绝老山监?

    张岭心中一时百感交集。

    平心而论,他青石观只是良乡县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丛林,而东罗宫却是燕山大罗外传。

    老山监虽非燕山真传,但在大罗派也颇有几分地位,远非他张岭能比。

    这事只怕无论让谁来选,都会拜老山监为师。

    方休竟然拒绝?

    “你说什么?”

    老山监亦是错愕。

    方休神色严肃,再行一礼,毕恭毕敬重复道:“方休愿以师礼相待。”

    “你不愿意拜我为师?”

    老山监脸色变化,有些恼怒地问道:“我待你如何,东罗宫上下皆知,难道你瞧不出来?”

    “正因老山监的恩情,我才不能拜师。”

    方休低着头,缓缓道:“伏龙真经虽然玄妙,却非我良配。我此时即便拜师,来日若再有机缘,定然也会洗去伏龙气息,转而修行其他道法……若是如此,反而让老山监空欢喜一场,不如我趁早说明。”

    “那你这般殷勤来东罗宫听经,是为了巴结我,哄骗我,消遣我的?”

    老山监身遭有风鼓荡,是盛怒之下,一身真气不受控制地涌动,他眼神如刀,钉在方休身上,咬着牙道:“枉我如此看重你,没想到你竟是这种人!”

    “老山监,错的不是我。”

    方休抬头直视老山监,眼神果决。

    “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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