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浩浩荡荡的黑甲洪流,由远及近,血气沉浮,恍若浩瀚汪洋。隐约间似有天龙长吟,神凰翱翔于天际。

    其间,黑色姒字旗遮天蔽日,迎风猎猎作响。千军万马,声势滔天,踏步行进之时,大地轰隆隆震颤。

    站在城关上的上阳仲,噔大双目,激动的身子微颤,道:“是主君,主君……”

    看着玄黑旗帜,上阳仲喜形于色,大笑道:“哈哈,没错,是主君,打着玄色姒字旗,定是主君回来了。”

    “主君呐……”面对席卷天地,无边无沿的黑甲洪流,上阳仲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大手一挥,道:“开关,迎主君入关。”

    “开关,迎主君入关!!”上阳仲命令一下,周匝甲兵接连附和。一会儿功夫,整个城关上空,回响着一众军士的呼喝声。

    “快快开关,迎主君入关——”

    上阳仲大步疾走,来到高大厚重的关门前,亲自上手,与守在门前的数十甲兵,一起打开关隘大门。

    啷!啷!啷!

    高大厚重的关门,发出刺耳尖锐的声音。上阳仲带着一众将领,自关城中走出,

    站在关隘前,上阳仲与一众将领,静静等着缓缓临近的大军,暗自默念:“先君啊……您看到没有,主君他横扫会稽群雄。”

    “完成了历代先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大愿,兴盛山阴,一统会稽。如今分茅裂土,开国立基,就在眼前。”

    上阳仲虽驻守关隘,坐镇后方。却也非聋子瞎子,前线时不时的,都有军情传回山阴,当然知道现在的姒伯阳今非昔比。

    可以说,姒伯阳北伐之战,一举奠定大势,亲手凿穿会稽诸雄,其声威之显赫,无以复加,已是实质意义上的越国之君。

    眼见姒伯阳有此功业,上阳仲等老臣自是满心欢喜。

    姒伯阳成为开国之君,作为两朝老臣的上阳仲等人,不说地位水涨船高,本身也能大有裨益。

    别的不说,至少姒伯阳开国之后,上阳仲等老臣国运加身,再有一点灵感,未尝不能踏入地祇级数。

    对上阳仲等人来说,能从神魂级数,一步迈入地祇之境,才是真正的实惠!

    就算不夹杂功利心,只论个人感情,扪心自问,亲眼目睹山阴氏,由弱小走向强大。

    上阳仲等人的心头,何尝不是有着一种满足感。

    ——————

    轰隆隆——

    数十万大军行进,绵延数十上百里,血气升腾,似龙吟虎啸,灼热的气血,带起滚滚热浪。

    中军所在,兵戈如林,以甘籍等人为首,一众氏族首领簇拥着姒伯阳,遥望越来越近的有鄮关。

    战马嘶鸣,临近有鄮,姒伯阳指着屹立大地的有鄮关,对左右高声道:“过了这有鄮关,就是我山阴氏的地界。”

    “我要在此筑天坛,祭天,应命,开国,奠基!”姒伯阳的眸子,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太末氏首领,拱手道:“只是,祭天之事,非同小可,臣曾在古籍中,看到有关祭天仪轨的一些记载。”

    “祭天所用的天坛,乃是承载上苍、人道,天人气运的载体,其所建的位置、规格,都有极其严格的要求。”

    “非龙脉所汇之地,非气运凝结之处,就是立下天坛,也无法沟通上苍,引动人道,降下天命。”

    太末氏首领,沉声道:“所以,这天坛选址,可谓重中之重。要是山阴地界内,没有合适的宝地,咱们又该选何处筑坛?”

    “没有合适的宝地?”

    姒伯阳眉头一动,道:“我会稽氏族,上下一心,数以百万计的越人之力,足以移山填海。区区一座宝地,何足道哉。”

    “山阴氏没有这等宝地,那上虞氏有没有?上虞氏没有,那诸暨氏有没有?遍访会稽各地,我不相信,连块宝地都没有。”

    太末氏首领,笑道:“呵呵,上君如此想,臣就放心了。”

    “臣,本以为上君生于山阴,长于山阴,因此青睐此地,这才执意将筑坛之址,定于山阴。”

    “没想到,上君这般豁达,没有非山阴不筑坛的心思。这样一来,臣便放心了。”

    姒伯阳摇头道:“我可没有什么非山阴不建坛的想法,我要开国,整个会稽,都是我的疆土,会稽氏族,都是我治下子民。”

    “我虽是山阴氏人,但我更是越国之君。就是对山阴有些偏爱,也不能明显的厚此薄彼,这让我如何服从?”

    太末氏首领,轻声道:“上君能如此想,已有人君风范了!”

    “报,”

    一骑斥候一边高呼,一边快马而来,来到姒伯阳面前,‘吁’的一声,勒住缰绳,翻身下马。

    斥候单膝跪地,道:“报,上君,有鄮关关门大开,关中留守上阳仲,携部将一十九名,在关外迎候主君大驾。”

    姒伯阳呢喃道:“上阳仲么……”

    一想到上阳仲,姒伯阳就想到他率大军北伐之时,自有鄮观而过,令上阳仲驻守有鄮,坐镇后方的那一幕。

    说实话,姒伯阳领兵北伐,要没有上阳仲这位老臣,兢兢业业的驻守有鄮关,挡下许多窥伺山阴虚实之人的目光。

    姒伯阳不可能把全部心思,都放在对付上虞氏、诸暨氏上。

    上阳仲身上的担子,一点都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轻。

    那个时候,一旦有鄮有失,山阴氏也就危险了。任凭姒伯阳有天大能耐,也只能徒呼奈何。

    姒伯阳肃然道:“上阳仲坐镇有鄮,为我守住后方。让我北伐一战,没有后顾之忧,这就是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啊!”

    “这北伐第一功,有他上阳仲的一半。”姒伯阳直接道:“诸位,与我一起,入关。”

    “驾……”

    说罢,姒伯阳一挥马鞭,战马吃痛,迈蹄疾奔,黑麟马矫健的身姿,向着有鄮关隘跑去。

    看着渐渐远去的姒伯阳,一位氏族首领打马,道:“各位,走,咱们也去会一会,上君口中的那位北伐功臣。”

    其他首领纷纷笑道:“哈哈,走,走,同去,同去。”

    姒伯阳一行数十骑,从中军穿插而过,向有鄮关飞奔而去。

    踏!踏!踏!

    马蹄声交错而起,一路疾行七八里,姒伯阳出了军阵,一眼就看到站在关隘前的上阳仲。

    姒伯阳扬鞭,高呼:“仲师,伯阳在此,伯阳在此,”

    “驾,”

    连呼数声后,姒伯阳驱马上前,马蹄踢踏作响,来到关隘前。啪的一下,姒伯阳利落的翻身下马。

    下马之后,姒伯阳又向前几步,面对一身暮气的上阳仲,关切道:“仲师,北伐之行,一别经年,您一切可好?”

    “主君,”

    上阳仲躬身一拜,道:“承蒙主君关心,老臣一切都好。”

    姒伯阳颔首点头,道:“一切都好,那……就好啊!”

    话虽如此,可是看上阳仲身上浮现的暮气,就知道上阳仲的状况,与他口中说的完全相反。

    但姒伯阳什么都没说,只是将此暗自记在心里,这是他们君臣间的默契。

    姒伯阳犹还记得,先君临逝之前,将上阳仲、中行堰二人,招入病榻前,命二人与姒梓满一起,并为辅臣的那一幕。

    当时的上阳仲,年富力强,体魄雄健,血气正盛。处于男人的黄金时期,是他精力最充沛,思维最敏锐的时候。

    强横的实力,再加上他精湛老道的经验,让姒伯阳对上阳仲的敬重,一度超过了姒梓满、中行堰等辅臣。

    正是基于对上阳仲的信重,姒伯阳才将自家的后路,交给上阳仲,让上阳仲亲自镇守关隘

    毕竟,姒伯阳在北伐之前,可没想过会一路打破上虞氏、诸暨氏,甚至是打赢吴越之战,奠定开国之基。

    上阳仲望着姒伯阳身后,遮天蔽日的黑色洪流,道:“主君削平诸雄,完成历代先人大愿,阴世中的先君,定当倍感欣慰。”

    姒伯阳道:“等我开国,国运直冲冥土,映照阴世。当由阿父执掌阴世权柄,聚集古越时的阴兵阴将,演化冥土阴廷。”

    “虽然阴阳相隔,可是凭着国运庇佑,阿父也有重走修行路,证就鬼神之道的机会。”

    开辟一方国祚,立下气运天柱。不仅能福泽阳世之人,一样能福荫阴世之灵。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证就地祇业位的。

    但凡身前有名,死后有灵之辈,一旦得到国运,立刻就能成就鬼神之道。虽不及神魔正宗之道的前景,却也是一条出路。

    上阳仲一听,眼神一亮,道:“是啊,借着国运庇佑,先君重走修行路,我君臣或许再见之机。”

    “……”

    姒伯阳默然无语。

    这就是上阳仲,与姒伯阳不同之处。开国建制之后,姒伯阳是为人主,万民心念寄托,显化先天圣德,最是克制鬼神。

    任是道行再深的鬼神,一日不证古神业位,就不能擅自往来阴阳之间。尤其是在姒伯阳这等人主面前出现,更是大忌。

    而上阳仲等臣子,虽有国运在身,却不似姒伯阳一般,有着万民心念所寄。若是有大法力傍身,自然能往来与阴世阳世。

    就是没有修成大法力,只待寿终正寝之后,一样能魂灵下降黄泉,君臣再会冥土阴廷。

    上阳仲轻声道:“主君,大军车马劳顿,您看……您是让大军先入关小憩,还是直接率大军回返山阴?”

    姒伯阳沉吟了一下,道:“先入关,暂且不急着回返山阴。”

    “几十万人车马劳顿,也该让他们休息一下了。就在有鄮关内,好好的整顿整顿。”

    姒伯阳有他的顾虑,这可是四十万青壮,整个山阴才多少丁口,若是不管不顾的带回山阴,谁不定会出乱子。

    与其将希望,寄托在四十万青壮不扰民上。还不如现在以军法号令,将这四十万青壮,暂时驻扎在有鄮关隘。

    以四十万青壮之力,遇山开山,遇路开路,移山填海,寻龙定脉,筑立天坛。

    等到姒伯阳上应天命,立下天柱,开国建基之后,再将四十万青壮,分而治之。

    或充实未来的国都,或另立一座城邑,都能安置这几十万青壮。

    一众氏族首领,应道:“诺!”

    ——————

    就在姒伯阳安顿数十万青壮之时,千里之外的太末氏,马场。

    数十上百匹战马,在马场中肆意驰骋。两位青衫老者,各自骑着一匹马,在马场边角处,看着马群的动向。

    蹇渠笑呵呵道:“老兄,你这马倌,做的可是不错,你看看你养的马,各个神骏非常,虽都是凡种,却有些不凡的神异。”

    “不过,以老兄之才,只是在马场蹉跎,未免太过大材小用了。”

    另一位青衫老者,淡然一笑,道:“我只一介布衣,何来什么大才?”

    “能在这太末氏,好好养我的马,安度晚年,无灾无祸,就已是莫大的幸事了。”

    说到此处,青衫老者语气一顿,叹道:“说什么治国治军,扬名天下,都是虚的,不作数的。”

    “不证地祇业位,三五百年后,依旧是枯骨一堆,再大的功业,又顶什么用?”

    蹇渠道:“老兄此言差矣,老死马场,无人可知,岂不是可惜了你一身的才器?”

    “若是不为名,不为利,那你当初为何要周游天下,拜访名师高士,吃尽苦头,学的这一身本事。”

    “既然学的这一身本事,总要有施展的地方。难道老兄,甘心困守马场,了此残生。”

    蹇渠摇头,道:“只把这马场,当作九州天下,以马群作诸侯之势,自娱自乐,终究是格局太小了。”

    青衫老者瞥了蹇渠一眼,幽幽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蹇渠非伊挚,安知伊挚之乐哉?”

    “你……”

    蹇渠哑然,指着青衫老者,一时竟气得说不出话来。

    在过去的几日里,蹇渠软磨硬泡,可谓是好话说尽,其间费尽心思,都没说动青衫老者。

    反而是最后,青衫老者每每能把蹇渠,气得直跳脚。

    要不是蹇渠与老者相交多年,深知青衫老者才器,怕是早就回返山阴,也不会直到现在都舍不得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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