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莫测!

    这个时候,姬重濬愿意让吕因寄画饼。而吕因寄在当前形势下,亦只得牢牢抓住这个机会,竭力的为姬重濬画一张大饼。

    姬重濬需要吕因寄,为他打开会稽东南门户,供吴国水师长驱直入。而吕因寄需姬重濬,为他重新夺回诸暨,东山再起。

    对于这当中利害,姬重濬与吕因寄二人,可谓心照不宣。哪怕姬重濬明知吕因寄所言,是七分虚三分假,也会听之任之。

    毕竟,姬重濬一直想要建功立业,为争夺日后争夺储君之位,打下坚实基础。这关乎着他的夺嫡之路,能否迈出第一步。

    若只是因诸暨氏大败亏输,就失了进军会稽的胆气。空有五万水师,不发一兵一卒,无论如何一个怯战之名是逃不掉的。

    带着一个怯战名头的姬重濬,再想争夺储君之位,所要付出的努力,将会是以前的十倍百倍,甚至根本就是在做无用功。

    况且,对于身为诸侯公子的姬重濬来说,能有一个在外统兵的机会,可以说是极其不易。

    因此,姬重濬说什么也要牢牢的把握住这次机会,在朝野上下面前好好表现一番,争取朝野各方势力的支持。

    哪怕是把手中的五万水师,全都折在会稽,只要能打开会稽东南门户,在吴国朝野之中,姬重濬一样是有功无过。

    这就是姬重濬的功利之心!

    不管吕因寄的话有几分水分,只要吕因寄、白礼咬死了,能为吴国打开东南,姬重濬都必须赌一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万一吴国水师真能利用吕因寄,撕开会稽东南水系的防线。姬重濬就是立了滔天大功,此后吴国储君大位不做第二人想。

    若是能在会稽氏族反应过来前,吴国镇国精锐直入会稽腹心,将这些会稽氏族都一并扫灭,真正的完成吴越合流之大业。

    仅仅凭着这一份战功,就足以让姬重濬躺在功劳簿上吃一辈子。日后继承吴国国君之位,顺理成章的成为一代‘有为之君’。

    “吴越么……吴越合流!”

    对于姬重濬德心思,无论是作为谋士的徐先生,还是吕因寄、白礼,都洞若观火。

    “钱唐君,对会稽东南的窥伺之心,竟已到了如此不加遮掩的地步了。”

    或者说,姬重濬从来就没有将他的心思,隐藏起来的想法。这不是说姬重濬没有城府,而是面对这三位实在用不着城府。

    身为高位者的姬重濬,除了面对地位更高者之外,他从不需要去揣摩旁人的心思,反而是很多人挖空心思的揣摩姬重濬。

    “咳,咳,咳,”

    徐先生干咳数声后,目光扫过吕因寄、白礼,道:“吕氏一族,在会稽东南的影响力,我等还是很认可的。”

    “若非如此,钱唐君也不会亲率五万水师而来。本想着与你们吕氏联手,夹击姒伯阳的大军。谁想到,吕氏败的如此之快。”

    “大胜之后,姒伯阳一方士气正盛,非常棘手。纵然我吴国水师为人间精锐,但与数十万兵马硬碰硬,也绝不是明智之举。”

    “咱们,不妨缓上一缓!”

    “联军几十万兵甲,可不都是姒伯阳的,氏族联军以前的目标是诸暨氏,但在击败诸暨后,氏族联军实质上已是名存实亡。”

    “没了诸暨氏这个最大的威胁,他们这个联军,也就没了存在的意义。”

    徐先生慢悠悠道:“我看,咱们可以适当的退上一退,在诸暨城中的形势明朗以后,再决定出不出兵,以及应该怎么出兵。”

    姬重濬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这……徐先生说的很有道理,打入诸暨城的几十万大军,可不都是姒伯阳的人马。”

    “我可不信,姒伯阳有这个威望,能让这些氏族首领俯首帖耳,甘心为姒伯阳驱使。”

    徐先生淡淡一笑,道:“是啊……这些氏族首领,一个个的野心勃勃,我就不信,他们甘于人下。”

    “他们若是甘居人下之辈,也就不会有现今一盘散沙的时局了。”

    “咱们可不能逼得太紧,要是把这些人逼得不得不抱团,对于咱吴国有害无益。”

    “嗯……”

    ?

    姬重濬目光扫过吕因寄、白礼二人,稍稍沉吟了一下,道:“不错,把这些人逼得无路可走,对我吴国确实是有害无益。”

    “出兵,是一定要出兵的,但兵者凶器也,易伤人,更易伤己,需三思而后行。”

    “报!”

    一名斥候军士疾步走入舱室,打断了姬重濬的话头。见到斥候,姬重濬脸上一僵,

    这斥候单膝跪地,双手捧着一枚玉符,道:“诸暨城邑,有信符发出。”

    “……”

    盯着上呈玉符的斥候,吕因寄眼睛微微眯了眯,对于藏匿于诸暨城中的吴国谍间,生出了几分冷意。

    吕因寄厌恶背叛者,但凡叛逆都该杀。在他的眼里,所谓的吴国谍间,就是这样一群叛逆。

    毕竟,在诸暨氏之中,若是有吴国谍间存在。显然不可能是前几日,姬重濬进入诸暨的时候,自己秘密布置的。

    对于这一点,吕因寄很有自信。他不认为姬重濬在与自己周旋的间隙里,还有机会在诸暨城中撒落自己的暗子。

    如此一来,这些谍间从何而来,就不用多说了。绝对是前几代吴伯,在诸暨氏内部,悄悄布下的暗子。

    “信符,”

    姬重濬伸手接过斥候呈上的玉符,手中清光一闪,一枚枚字符在玉符上显化。

    “哼……”

    看完玉符的信息后,姬重濬脸色冰冷,手掌不觉用力过猛,竟将玉符捏的粉碎,细碎的玉砾,沿着手心徐徐洒落。

    见姬重濬神色有异,徐先生眉头微皱,问道:“君上,可是诸暨城里,出了什么事?”

    见状,吕因寄与白礼二人,也都面露奇色,显然很是好奇,到底出了什么事,能让姬重濬这般失态。

    面对自家的谋臣,姬重濬强自压了压心头火气,苦涩一笑,道:“确实是出事了!”

    “暗间密报,就在不久前,会稽各氏族首领竟然联名,向姒伯阳劝进,公推姒伯阳为君,再续古越道统。”

    “咱们想等会稽人内讧,将其分而击之的如意算盘,现在是彻底打不响了。”

    “什么?”

    “这怎么可能?”

    吕因寄大惊,道:“那些氏族首领都疯了不成,联名劝进,公推为君,这些家伙……难道连祖宗基业都不要了?”

    白礼直接拍案而起,冷哼道:“我也不信这些家伙,甘心拜倒在姒伯阳那小儿的脚下,这当中一定有蹊跷。”

    沉默片刻,白礼话锋一转,道:“钱唐君,这玉符的消息,你确定可靠?”

    姬重濬摇了摇头,道:“这消息来源绝对可靠,玉符给出的消息,不会有假。”

    白礼道:“诸暨城到底发生了何事,那些人都魔怔了不成,好好的土霸王不做,偏偏要认姒伯阳为主?”

    姬重濬淡淡道:“玉符上说是这些首领主动劝进,三请三辞之后,与姒伯阳定下君臣名分。”

    “个中的细节,可能还有些不清楚。但各氏族共推姒伯阳为主,是整个诸暨城的人,都知道的事。”

    白礼默然良久,低声叹道:“看来,那个小儿一统会稽的时机,近在眼前了。”

    “钱唐君、徐先生,这个时候,你们可不能对他的举动,继续放纵下去,那就是大害。”

    “大害,”

    姬重濬咬了咬牙,道:“没错,就是大害……不能继续再放纵下去了,要是让姒伯阳统一了会稽,对我吴国的威胁太大了。”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顺利的整合会稽氏族,这是我吴国的底线。无论是谁,触及底线者必死。”

    姬重濬眼神一厉,看向吕因寄,道:“吕因寄,你刚才不是说,你们吕氏对会稽东南一线的氏族,颇具影响力吗?”

    他抚掌道:“好啊,太好了……现在我吴国水师,就需要借一下你的影响力,让我水师自东南而入。”

    “只要占据东南,顺势就能封锁整个会稽的东南门户。为我吴国后续的出兵,做好准备。”

    吕因寄迎着姬重濬凌厉的目光,一副成竹在胸之态,道:“钱唐君放心,东南半壁,尽在我吕氏掌握。”

    “只要钱唐君出兵,我敢保证,东南半壁不仅不会成为钱唐君攻掠会稽的障碍,反而会成为你的臂助。”

    “但是,我也希望钱唐君,不要忘记给出的承诺,助我重新振兴诸暨氏。”

    在说到振兴诸暨氏的时候,吕因寄的语气,极为的深沉。

    诸暨氏的兴盛,绵延了数十代不止。一代代先人披荆斩棘,为后人打下了极其厚实的家底。

    正是因为有着这些家底的存在,吕因寄在语气上,依旧是这么的硬朗。

    姬重濬道:“我当然不会忘记,我给你的承诺,这个你放心就是。振兴诸暨氏,对我而言轻而易举,我自不会食言而肥。”

    “不过,这一切都要等到,我吴国大军进入会稽之后,才能给你兑现。此刻空口白牙,说的再多,也没有什么价值。”

    “你说,我说的可对?”

    二人目光交汇,互不相让。稍稍冷场了一下,吕因寄笑了笑,道:“说的对极了,”

    在当前这个时候,容不得姬重濬与吕因寄,继续在试探彼此的底线。

    他们都清楚,不以最快速度,将渐渐做大的姒伯阳捏死。

    等到姒伯阳真的掌握了会稽以后,对姬重濬与吕因寄是百害而无一利。

    氏族体制下所能爆发的力量,与国家体制下发挥的力量,本就不在一个层次上。

    很难想象,姒伯阳在掌握一国至高权力之后,将会对扬州诸侯们的势态,造成何等剧烈的冲击。

    为了不让姒伯阳有这个机会,姬重濬决定率先动手,除掉姒伯阳。

    其间,付出一些代价,也是在所难免的。

    甚至,姬重濬有一个比较极端的想法,只要能打破姒伯阳的统一之势,就是让这五万水师,都葬送这里,也是死得其所。

    吴国带甲百万,五万水师精锐,就是全都损折殆尽,也无法让吴国伤筋动骨。

    这就是吴国的硬实力,底子实在厚实,可以损失的起。

    ——————

    诸暨城,

    官邸,大堂,

    姒伯阳正坐上首,神色平静。各部首领分坐左右,大氏族首领在前,中小氏族首领在后,按照氏族大小,排列前后座次。

    “承蒙各位不弃,愿与姒某人一起,共同建国开元,结束越人一盘散沙的局面。姒某人必不辜负,诸位对姒某人的信任。”

    姒伯阳不急不缓的声音,莫名的让人信服。以至于在坐的首领,心头绷紧的那根弦,在不知不觉中放松了少许。

    “说句实话,诸位对姒某人的信任,姒某人铭感五内。既然诸位共推姒某人,做那开国之君,姒某人也就不再推让了。”

    “但是,咱们会稽的开国之君,真不是那么好当的,内忧外患,又时逢乱世,一个不好,可就成了亡国之君了。”

    姒伯阳道:“现在的会稽,在内有其他反对氏族,需要咱们挨个清扫一遍,在外有吴国这个大敌,正虎视眈眈的盯着咱们。”

    “不仅为了吴越合流的前景,也是为了公侯之位。吴国绝不会眼看着咱们,就这么轻易的统一。”

    一位首领立即开口,彪悍道:“咱们越人要统一,谁不让咱们统一,那就打……打到他不敢张口,打到他看到咱越人就怕。”

    对此,姒伯阳赞许道:“好啊,这话听着提气,这话听着就提气啊!”

    这话虽粗,却是一针见血,说出了在坐所有人的心声。

    会稽氏族全民皆兵,数万载的彼此攻伐,基本人人手上都带点血。

    所以说,会稽氏族不畏战,几万载的战乱,让他们对于战争的适应程度,早就达到了最高点。

    这个状态下的会稽氏族,是极端可怕的。

    一旦有人能以正确的方式,调动起会稽人的向战之心,会稽人所能爆发的力量,将是惊人的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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