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镐已从屋中取出一副精良的鱼鳞甲,招呼吴霄帮自己穿上后,叫来一名家丁叮嘱道:

    “带上我的腰牌,就按平日值夜时做,事成之后,立即带他们去码头,不用回来了。我们在码头汇合。”

    家丁答应一声,含泪辞别杨镐。

    众人都换上明军鸳鸯战袄,趁着夜色,骑马朝水营武库赶去。

    路上沈炼对手下三言两语讲述了刚才在杨府的经历,一众锦衣卫听完都是热血上涌。

    这些番子在东厂做事多年,杀人无数,凶悍成性,个人武艺不在话下,不过对这行伍之事却是知之甚少。

    一听说要去武库拿家伙,还要搬什么佛朗机炮,各人都是兴奋异常。

    卢渐行更是嚷嚷着,待会儿直接给城门开上几炮,让许显纯知道自己厉害。

    沈炼告诫众人,让他们务必冷静。

    今晚大家的任务是守住张家湾码头,等到天明乘船逃离天津,他特别强调,等打起来,不能伤及无辜百姓。

    最后,沈炼宣布,从现在起,一切都要听裴大虎指挥,不得擅自行动,否则别怪自己不客气。

    众人望向沈炼狠辣眼神,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齐齐答应一声,不敢再有什么造次。

    黑夜中街道寂静无声,哒哒的马蹄声沿着青石板路面传出很远。

    一个更夫望见这队鬼魅般的官兵,慌忙丢下灯笼逃走。

    众人都不说话,跟着那家丁不紧不慢的往前走。

    走了两里地,前面出现隐约出现亮光,家丁对裴大虎等人道:

    “水营到了,往东一里地就是武库,出了武库继续往东,是东门,标兵把守,归杨老爷管,出了东门,就是张家湾码头了。”

    “看这架势,今晚水营巡逻的不少,弗朗机炮估计运不走了,等会儿把炮炸了!”

    裴大虎点点头,对家丁道:

    “也好,多拿几门虎蹲炮。”

    明军弗朗机炮动辄七八百斤,没有足够的畜力,单凭几十个人肩扛手推,肯定不行。

    一行人来到兵营附近,望楼上有两个站岗的哨兵,营门口巡逻的士兵躲在角落一边烤火,一边打瞌睡。

    杨府家丁上前喊醒巡逻兵士,从怀中掏出杨镐给自己的腰牌,哨兵不耐烦的看家丁一眼,挥手让他们赶紧走。

    营门吱呀打开,家丁让众人下马,给马蹄包了布,牵着战马从营门鱼贯而入,快速穿过兵营,继续往东走。

    举着火把不知走了多久,远处隐隐又冒出一点光亮。

    林宇骑在一匹壮实的大马上,轻轻安抚躁动的马匹,沈炼以为他胆怯,凑到身前,笑说:

    “林兄弟,这次你要能活下来,兄弟我帮你找几个老婆,说,你想要啥样的?”

    卢渐行惊道:

    “沈哥在山东也有认识的女子?”

    赵远之哈了口热气,笑道:

    “天涯到处皆芳草,就看沈哥找不找。”

    裴大虎刚要开口,前面家丁低声道:

    “到了。”

    水营武库比众人想象中的大很多,从外面看,像是一片连绵不绝的军营。

    “都跟上,不要讲话,他们只认得我。”

    杨镐的家丁走在最前面,裴大虎等人紧随其后。

    一行人很快来到武库入口。

    门口放着几口大缸,缸里燃烧篝火,三名士兵蜷缩在火旁打瞌睡。

    听到动静,一个兵丁睡眼惺忪地抬起眼皮,看看这队行人。

    家丁朝他招招手,凑到那士兵面前,一脸和气道:

    “兄弟辛苦了,回去歇着吧。”

    说罢,把腰牌在他眼前晃了晃,那士兵瞟了他一眼,转身跑到大缸前撒了泡尿,骂骂咧咧踢醒几个同伴,招呼他们回营休息。

    杨镐这两年在天津做海防道,除了贪钱,就是四处泼银子。

    两年下来,天津地面上,上至天津巡抚,下到各营家丁,多多少少他都有过打点。和水营几个把总关系尤其要好,到了称兄道弟的份儿上,所有这些,都是为了自己以后跑路万无一失。

    杨镐常常派标兵来武库协助值夜,把总们知道这是为了冒领饷银,所以对杨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刚才守卫见到家丁带着腰牌,便当是标兵又来轮值,根本不作盘查。

    “杨经略果然好手段!”

    沈炼忍不住感叹,他自诩在镇抚司左右逢源,和杨镐比起来,差得不是一个等级。

    “快些开门,进去再说。”

    家丁掏出钥匙,正准备开锁时,二十多步外打起了两个灯笼,径直朝一行人走来。

    家丁满脸惊慌,低声对众人道:

    “或许是樊把总,他有时会亲自巡夜。让他看见,咱们就麻烦了。”

    周围气氛顿时紧张起来,沈炼目光死死盯着那两个逼近过来的灯笼,其他人手指都按向刀鞘。

    裴大虎低声道:“别轻举妄动。”

    待灯笼靠近些,才发现是两个执勤兵丁。

    两个执勤兵丁拎着灯笼来到众人身前,好奇的看着他们,其中一人盯着裴大虎的脸看。

    杨府家丁在腰牌底下放起两块银子,将腰牌塞到兵丁手里,低声道:

    “两位兄弟,这几位是吕同知的卫所兵,地里收成不好,腊月间来杨府讨个差事,放心,明日就走。”

    卫所兵充当战兵或备倭兵使用,这样的事情应该是经常发生。

    两个兵丁将灯笼拎到一边,背着着裴大虎他们,给杨府家丁叮嘱了两句,然后拿着银子转身走开。

    家丁等灯笼走远,对着兵丁背影大声喊道:

    “水营兄弟们,赶紧回去,老婆还在被窝里等着你们啊,”

    四面传来阵阵哄笑,把守武库的水营兵打着哈欠,如孤魂野鬼般三五成群朝三里外的大营走去。

    待守卫走了七七八八,家丁掏出杨老爷给他的钥匙,对着锁孔试了两次,第三次时,咔嚓一声打开了。

    众人都吸了口气,充满期待望向武库大门。

    连沉默寡言的林宇也表现得颇为兴奋,对着大门挠了挠头。

    裴大虎笑道:

    “林大个子,待会儿拿个狼牙棒,或者关公刀!等打起来,你就在前面开路!”

    裴大虎说着,便伸手去推大门。

    推了两次,门竟纹丝不动。

    “遭了,应该是加了把锁。钥匙在吕同知那里。”

    “那怎么办?”

    裴大虎对林宇点点头,巨兽退后两步,身体猛地撞向大门。

    轰隆一声,黑暗中升起一片尘埃,大门被撞开。

    接着,一阵浓郁的硫磺火药味道扑鼻而来,裴大虎打了个喷嚏,连忙叮嘱后面的人将火把都熄灭,打起灯笼。

    十几盏灯笼映照下,武库内部轮廓渐渐清晰,众人开始观察这座仓库里的储藏。

    火药、刀剑、镋钯、斧钺、盾牌、火器、虎蹲炮、火箭、弹药、盔甲,军服、被褥、帐篷,布匹、棉花、马鞍、皮革····

    裴大虎望着堆积成山的火药硝石硫磺,叮嘱灯笼离火药远一些。

    看样子,这里不仅存储有天津水营火药,还有备倭军,卫所兵的火药。几万斤火药若是被点燃,他们怕是连骨头都找不到了。

    裴大虎回头望向沈炼。

    “把外面那些没回营的守卫干掉!不要留活口!”

    沈炼对两个小弟点点头,卢渐行赵远之立即带上几个番子,手执雁翎刀,一言不发,放轻脚步摸了出去。

    几声惨叫后,最后十多名守卫死在锦衣卫暗夜偷袭里。

    裴大虎召集众人,低声道:

    “两人去武库外面戒备,其余人抓紧时间,先找自己趁手的兵器铠甲,锦衣卫搬运火铳,开原兵搬弹药和虎蹲炮!弗朗机炮就不找了,太沉!拿不走!”

    众人答应一声,立即分头挑选中意的铁甲和兵器。

    卢渐行对马鞍很感兴趣,他很快挑出一批上好皮革、做工精良的优质马鞍,满脸兴奋的在仓库内外来回跑动,给众人坐骑都换上了新鞍具。

    “快点!铠甲、刀,还有弓箭,多拿点!砍人时用得上!”

    裴大虎在旁边不停催促。

    “沈哥,你看这苗刀钢口真不错,砍十个人也不会崩坏!”

    赵远之胳肢窝里夹着十几把精良苗刀,像是拖柴火似得朝门口走去,一边走一边有苗刀从他腋下滑落。

    沈炼穿好一副鱼鳞甲,又在外面套上层铁甲,然后开始搜寻火铳。

    忽然,墙角一把镶刻龙纹的鲨皮刀鞘引起锦衣卫兴趣。

    拔刀出鞘,一记拔刀斩,杀气腾腾。

    几个卫兵下意识退后几步,离这杀神远一些。

    沈炼举起苗刀凑近灯笼前:

    “原来是毛顺大师作品,嘉靖二十五年,俞大猷那把连断十口倭刀的虎泉神兵,让我遇见!”

    沈炼轻轻抚摸刀刃,喃喃道:

    “刀兄,今日助我为厂公报仇!”

    这时,周围传来隆隆脚步声。

    众人面面相觑,一齐望向杨镐家丁。

    家丁正将箭壶装满三重倒刺铁骨狼牙箭,张开一把精良大弓调试弓弦:

    “放心,水营兵没这么快!”

    众人还在惊疑。

    微弱光亮下,一个身披数重铁甲,左手持盾,右手持镐(巨型狼牙棒)的巨人出现在他们面前。

    裴大虎仰望比自己高出一头的林宇,抚掌大笑:

    “好!不愧为我中军卫队第二勇士,便是典韦李元霸再世,也不过如此!”

    “走,去张家港!”

    乐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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