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太子留下一个会意的眼神后,便含笑转身离去。

    朱吾世默然站在原地,看着太子的背影若有所思,直到太子萧真再次坐上宫女的轿子远去才收回了目光。

    接着,他抬脚继续向着宫里走去。

    鸿游殿内。

    文成帝坐在木案之后,单手握着包锦绣暖荷,他转头看向坐在下座,目不斜视的蟒服王侯。

    “朱候,朕方才所述,关于朱王国葬的安排,你可有异议?”

    朱吾世闻言轻轻摇了摇头,沉声道:

    “陛下考虑周全,凭听圣上定夺。”

    文成帝恩了一声,又将桌上的奏疏拿起端详,开口道:

    “既然你无异议,那便如此安排了,对了,另外还有一桩事,朕想要托你去处理。”

    朱吾世的思绪仍沉浸在太子宫墙处对自己所说的话,这会才回过神来,双手执礼道:“陛下但说无妨,臣自当尽心而为。”

    文成帝摸了摸下巴已经稀疏的胡须,眯着眼睛看着手中奏疏的内容,随意开口道:

    “出宫后,直接去妖狩司寻司卿,他会同你交代清楚。”

    朱吾世看向鸿游殿外的天色,午时入宫,与陛下一番深谈后已是日暮,默等片刻后他缓缓起身,躬身告退而去。

    文成帝在朱吾世离开后,视线才从奏疏上移开,最后轻叹一声。

    出宫后的朱吾世跨过护城横桥,从街边客栈牵走马匹,便向着白马街的方向骑行而去。

    此刻正是冬末春分,漫天飞雪时节离京的斩妖师们近日都陆续返京,原先略显冷清的京都妖狩司内人影绰绰,道场及回廊的灯火下,许多斩妖师都三五成群的讨论着这月余的经历。

    有人因表现出色被编入更闻名的小队,也有人归来后身负重伤,断肢残臂被迫放弃斩妖师的身份提前还乡,更不乏音信全无,多半已经战死他乡的斩妖师。

    无论如何,活下来的人面色都稍显凝重,即便是全队皆安的斩妖师们,在听到其他斩妖师的遭遇后也是心有戚戚,不知道会不会下一次就轮到自己。

    尤其是回京后,得知焱狩战死的消息,这些浴血奋战的斩妖师们心情更是跌落谷底,不禁怀疑自己所为究竟是否真的有意义。

    这时,一阵马蹄声从妖狩司外的街道响起,接着一道身影从马背上翻身而下,径直走入大门,引得这些斩妖师们侧目而望。

    “嘶,这不是朱候么,他怎么来妖狩司了。”

    “焱狩大人战死,朱候莫不是想真正加入妖狩司?”

    朱吾世作为镇国公之子,虽有妖狩司的御赐职称,也随着妖狩司的任务去进行历练,但实际上却从未真的被当做简单的斩妖师去培养,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位未来一定会接任焱狩的大权,去京畿统领大军。

    朱吾世走在妖狩司的回廊中,一身黑袍随风而动,这些斩妖师们纷纷避开,望着朱吾世的眼神也微微变化。

    “朱候不得了,年纪轻轻恐怕已经突破了二品。”

    “二品?不会吧,哪有这么快。”

    “不会看错的,他刚才一晃而过,让我的身躯本能的生出了警觉,仿佛一头蛰伏的雄狮从我的身边经过。”一位执事赞同的点了点头,让这些斩妖师们顿时心生钦佩。

    朱吾世目标明确,很快便来到了妖狩司中心那座由楠木黑石所搭建的鹿台,数根火把照亮了黑夜,这便是司卿所待的法殿。

    拾阶而上,两名法殿前静坐的一品主事见到来人的衣着,相视一眼后都没有阻拦,任由朱吾世推门而入。

    法殿内陈设古朴,只有为数不多的一些木案供人坐列两侧,那墙上挂满了刀枪银棒,这些兵器带有锈迹,大都残破不全,但都被裱放的整整齐齐。

    它们都是妖狩司往日战死的高手,曾经所持的兵器。

    人死后妖物吞噬,尸首难寻,这些兵器就如同他们的意志被寻回,陈放在此地,日夜提醒妖狩司不忘使命,除妖卫道。

    朱吾世走入法殿,主座上一人端坐,等他已久。

    高帽玉簪,青衣羽织,妖狩司卿,裂狩余池心。

    朱吾世走上前去,执礼道:“司卿,陛下派我来寻你。”

    余池心正面色凝重的看着手中的玉简,这是本次冬季妖物霍乱之时,妖狩司的伤亡名单。

    见朱吾世到访,余池心随手指了指身侧,说道:“坐吧。”

    朱吾世也不见外,随意寻了个木案便坐了下去。

    “朱吾世,你虽为焱狩之子,但也替我妖狩司做了不少任务,不如考虑正式入我妖狩司,成为本座的弟子。”余池心没有急着入正题,而是抬眼看了眼朱吾世,看似无意的问道。

    朱吾世沉默片刻说道:

    “父亲走过,帐下大军群龙无首还在等暂等定夺,妖狩司若有需要的地方吾世自会竭力相助,未来的事就交给未来吧。”

    这话没有正面回应余池心的收徒之邀,也没有驳了他的面子,倒是让余池心有些侧目。

    “也好,京畿的大军若你还有机会继承,倒也不辱你父亲的名头。”

    余池心放下手中的玉简,开始讲述正题:

    “此次冬狩,江南妖狩司和北境,西域,东荒的驻守人员本座暂且不论,仅京都妖狩司便出动五千四百余人,除去残废之人和战死之人,回来的只有四千五百余,乃是近五十年最多的一次伤亡”

    朱吾世听得认真,若真是如此,那这个比例确实非常恐怖。

    要知道妖狩司执行任务往往都是力求以强击弱保证斩妖师的生还率,即便如此还是有近两成的战损,人族的修士培养不是一朝一夕,如此以来

    余池心接着说道:

    “朱吾世,本座且问你,可知为何大渊近年来妖物不减反增,甚至连兆妖都频繁现身?”

    朱吾世摇起了头。

    余池心沉声道:“因为,有人在替妖神撒播邪恶,因此近年来大渊国原先祥和安定之地,会突然变成妖物肆虐的巢穴,我们派去的人面对的可能是数头甚至数十头妖物,因此战损才会如此之巨。”

    朱吾世皱起了眉头,他还没有碰到过这种事情,问道:“究竟是何人所为,他又是如何做到的。”

    余池心从身后抽出一个卷轴,抬手扔给了朱吾世:

    “提灯人,是大渊每隔数十年便会出现的妖神使者,所持有一种邪恶的神器,有蛊惑人心之效,古往今来许多高手都因此堕落成人傀,被古祖指使利用。”

    朱吾世打开卷轴,上面画着的是一盏油灯,两束火苗在其中摇曳,惟妙惟肖。

    “这灯是那神器?”朱吾世疑惑的问道。

    余池心幽幽道:“没错,历代提灯人便是执此灯蛊惑众生,愈是强大之人愈会收其影响。”

    “不瞒你讲,本座曾亲自追杀过提灯人,但却碍于此灯的邪力最后未能将他斩杀,根据本座的推测,只有仁王境以下才能一定程度上免疫此灯,但必须得是心性坚定之人,否则依然会被找到缝隙渗入,下场无二。”

    朱吾世看着图中的残灯,问道:“司卿的意思是”

    余池心点了点头,说道:

    “不错,提灯人已成了当下不得不立刻解决的大患,否则妖狩司几年之内的战损会达到一个惊人的数字,届时司内不稳,民心大乱,再逢北境来犯”

    余池心说到这便没说了,朱吾世自然能体会到这件事的严重性。

    “我要怎么做?”朱吾世直截了当的问道。

    余池心望着桌旁的烛火,沉声道:

    “由钦天监推演,加上妖狩司的追查,此人的行径应为江南出发,沿着东悬河向北方而去,而江南的雪岭正是近年来唯一出现过兆妖的地方,所以大致可以判断这提灯人,多半便出自江南。”

    “本座与他最接近的时候只有十步,断定此人的实力不高于二品,以你目前实力对付他绰绰有余,若遇到难处也可退而求得江南妖狩司支援。”

    “此番你前去,旨在调查他的来历,不必强求定要击杀,根据以往的经验,提灯人必不会是凡夫俗子,皆有一定来历才会被盯上,你可由此入手。”

    “焱狩国葬以后,你便可以只身前往,正因提灯人异常警惕且来历不凡,此事你万不可告诉第二人。”

    就在法殿中二人交谈之际,妖狩司内某处。

    “那个,我想问一下回京的有没有一个叫黎梦的女斩妖师。”

    一座偏殿中此刻挤满了斩妖师,最里面的一个长长的木案上,几名书房先生正在统计离京和返京的人士,来这儿的都是想问询自己的某位弟兄是否安然无恙。

    而宋植虽然还是那身蓝色素衣,但披上自己的披风,终于挤到了最前面。

    这位书房先生已经被问得心烦意乱,此刻正欲开口赶人,抬眼看到来人却怔住了。

    “女娃娃,你也是斩妖师?”

    他擦了擦额头的细密汗珠,有些诧异的问道。

    周围的汉子们也早已注意到了宋植,妖狩司虽然有不少女性斩妖师,但因为各种原因多是负责留守等事宜,如南香河等水运两头的治理等,真正上了前线的只占总人数的一成。

    更何况这位‘姑娘’黛眉如画,那脸蛋都能捏出水来,定是不到双十年纪,怎的出现在了本部此地。

    “我自然是。”宋植此前都是带着面饰,今日还是首次被这些同僚见到真容,当下也不顾别人异样的目光,掏出了自己的妖狩司令牌。

    书房先生推回了令牌并没有看,而是反问道:“是找黎梦是么?”

    宋植赶紧点了点头,欣喜的问道:“先生可是有消息?”

    “有,她现在就在自己的院子里,不过”书房先生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她精神受创,估计也干不了这差事了。”

    宋植一愣,旋即转身拨开众人向屋外跑去,只留下一阵香风。

    师姐果然已经回京,可这精神受创是什么意思?

    很快宋植便来到了黎梦的院子前,师姐往日总是拜访自己,这还是宋植头次前来拜访黎梦。

    这是间与宋植妖狩司内相仿的小院,在离开妖狩司前都可以在此留宿,宋植刚一推门而入,便看到了在屋檐下抱膝而作的黎梦。

    黎梦此刻眼眶红肿,看起来已经哭了很多天了,当她抬头看到宋植的身影,露出了不敢相信的神色。

    “师姐!”宋植见状快步上前,关切的问道:“师姐你这是怎么了。”

    回过神的黎梦颤颤巍巍的站起来,接着呜哇一声扑倒在宋植的身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师姐还以为你也死了,小植,你走之后去哪了?”

    她看着宋植光滑的脸颊,颤抖的问道:“师姐没能陪你,你没受伤吧?”

    宋植摇了摇头将黎梦扶着坐下,柔声道:“没有,我从孟执事手里逃掉,又经历了一些事情,所幸有惊无险的回来了。”

    黎梦这才放下心来,但是最后一口气仿佛泄气般整个人都摇晃起来,只是念叨着:“幸好你没事,否则我,否则”

    宋植见黎梦面色惨白两眼失去了神采,心中明白黎梦这多半是收到了创伤。

    毕竟黎梦虽然不是第一次执行任务,但却是第一次失去战友,在宋植回来之前她一睹以为自己是唯一的辛存者,而宋植则是为了引开危险而死在了那片丛林,自责和后怕无时不刻不萦绕在她的四周。

    女性较之男人更为感性,因此在遇到这种惨烈的战况时更容易崩溃,这也是为什么十狩之中只有两名女子,非女性天赋稍弱,而是修行中往往只有真正意志坚定的女子才能脱颖而出,更胜男儿。

    见宋植还活着,黎梦最大的心结也消了,说话也有了力气,问道:

    “那日孟鹤执事究竟怎么了,你离开后又是如何逃脱的?”

    宋植不想说太多怕刺激到黎梦,只是说道:“都过去了,师姐。”

    黎梦也没有追问,而是继续说道:

    “小植,我们去外面走走吧,回来这么些天了,我都还没有出过门。”

    宋植点了点头:“也好。”

    就这么二人出了黎梦的小院,黎梦在妖狩司内算是比较出名的美女,但是在宋植的映照下顿时黯然失色,周围频频有路过的斩妖师驻足向这边望来,那些依栏交谈的人也都闭上了嘴,相视一眼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这两道靓丽的风景线很快走到了妖狩司中间的广场,鹿台的火光惶惶,略显压抑的氛围也因为二人的出现消散些许。

    这时候很多斩妖师的脑袋里,都已经脑补出了一出妖狩司爱情故事。

    很快就有年轻有为的斩妖师在其他人的怂恿下准备上前一叙,虽然妖狩司内不倡导男欢女爱,毕竟他们所做的都是刀尖舔血的差事,若哪日出事岂不是孤儿寡母独守空房。

    但这些说法显然只适用于正常女子,而非仙子,就场中那张微颦忽笑的倾世容颜,一刻即日赴死似乎也是坦坦荡荡,哪个男人会不动心。

    率先出马的是个人高马大的男子,他相貌堂堂,气宇不凡,年纪才三十出头便是二品高手,在妖狩司内也是一个有名的俊才。

    摸了摸鬓角的头发,他大步向前,纵使心跳加速,但脸上还是挤出了看似和煦的微笑。

    就凭这阳光的笑容加上本身不俗的实力和身份,在那雾涛巷他可谓战无不胜,那些花魁都是为他守身而待,因此他才敢上前搭讪。

    离得近了,他猛地吞了一口唾沫,生平第一次对自己感到心虚。

    只因这女子向这边看来,那目光中带着疑惑,浅弯却乌黑的柳眉皱在一起,可爱中夹杂着几分清冷的疏远。

    “妈的男人怎么能说不行,就是干!”

    他重新摆好笑容,一辈子的撩妹手段都在心中反复推演,这简直比他独占大妖时还要来的紧张刺激。

    另一边的宋植则是示意黎梦停下脚步,他已经确定这人是冲着自己来的,那眼神

    宋植难受的低下了头,满脸写着无奈:

    “你不要过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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