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突然响起轰隆的雷声,屋内仅有的三两只火烛随风飘荡摇曳不止,伴随着那道由远及近的声音,窗上慢慢浮现出一道人影。

    大汉们顿时手脚并用的向后挪去,握紧了他们手里的家伙式,朱吾世则是一如既往的淡定,目光漠然地看向门口。

    宋植和江雅臻则是露出惊奇的神色,因为他们第一时间听出了声音的主人。

    这不是替他们开门的那个小道士么。

    他俩都和这位门童有过对话,所以对这个不久前听过的略显稚嫩的声音有印象。

    “各位斋主,贫道可否进屋一叙。”

    门童的声音再次响起。

    “进。”

    回答他的是江雅臻,她的罗刹眼下无鬼物,所以心中明了这个道士是正常的活人。

    那道身影闻言,便从窗边一路走向门口,伴随着吱呀一声,木门被轻轻推开。

    进门的正是小道士,他抖了抖湿漉漉的衣袖,歉意的一笑,转身关上了房门。

    “贫道怀善,各位斋主可还记得我?”

    关上门后,怀善并没有主动靠近,而是站在原地做了个简单的道辑。

    “这不是那个看门的道士么?”

    “这家伙是人是鬼!?”

    “朱大人,我申请先把此人拿下。”

    老季等人进观之时也都遇到过怀善,此番认出顿时嚷嚷起来,七嘴八舌下想先擒住怀善。

    朱吾世看着周围人的反应皱起了眉,似乎这里就他没有认出这位道士,或者说,就他没有见过这人。

    “你们先别聒噪。”

    在朱吾世的扫视下,这些人很快安静下来。

    “怀善道长,不如靠近说话。”宋植开口,就在刚才他询问了江雅臻,得知怀善不是鬼后,他又确定了另一件事。

    这人甚至都没有修为,就是个无‘赋’的普通人,因为他都没有弹出简介。

    当然不排除他的实力超过了朱吾世,高于宋植两个境界,但是这种可能性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怀善微微一笑,倒也没有拘束,直接小碎步迈起。

    “善,看来今夜的斋主都与我有缘。”

    他靠近后坐到了人群边缘,似乎是不想自己被雨水打湿的衣物碰到他人,嘴角挂着令人亲近的笑容。

    但是在这种灾变之地,妖道邪魔出没那都是意料之中,反而越是这种看似正常的人,给人的感觉越突兀。

    朱吾世此时通过神识,也很快发现怀善没有任何修为波动,闷声问道:“你是谁,为何除了我他们都认得你。”

    怀善面色诚恳的看向朱吾世,缓缓说道:

    “很多年了,贫道每日接引香客入观,但只有在你的身上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所以我没有出面,想放你进来。”

    朱吾世还是没有明白:“放我进来做什么。”

    怀善低下了头长吁了一口气,用严肃的语气说道:

    “为了结束这一切。”

    “结束这个道观的存在。”

    宋植从刚才道士的话中找了个一个漏洞,问道:“你说你是故意将朱大人放进来,那其他人呢,不还是都进来了?”

    小道士这才看向宋植,解释道:“每一位敲门之人,贫道都会问他们是否前来上香,若是拒绝了我,那么在门口等到天亮就能离开了,若是答应了我”

    “那么进入此门,便再也无回头之路,都会变成师父延寿的养料。”

    说到这,他补充道:

    “师父生前最看中烧香问道,求医去病之人,若这些人因我而见不到师父,那么我的下场,便和那些师兄弟一般想必你们也看到了。”

    怀善望向宋植的眼神略显无奈:“这位斋主,你进道观之时,我已经极力劝阻你了,为何你还是执意进来?”

    这也是宋植没搞懂的问题,当下指了指朱吾世:“我是进来找他的,话说你为何独独拦我呢。”

    怀善抬头望向房梁,喟然道:

    “贫道儿时村庄遭妖物屠戮,幸有一妖狩司的斩妖师路过救下我,所以我对你身上的披风记得非常清楚,不希望你这种人枉死,就是这么简单。”

    宋植脸色一红,手放在后脑勺,瞟了眼朱吾世不好意思的开口:

    “额,这个披风其实是他借给我取暖的。”

    怀善:“”

    这种话能不能放心里,不要讲出来。

    江雅臻冷哼一声,磕完丹药后恢复清明的眸子盯着小道士:“你跑进来,不会就是为了说这些吧?”

    怀善摇了摇头:“不不,我进来,是因为师父让我替他老人家给大家传个话”

    “天亮之前,如果你们不走出这个屋子,他就出观杀尽镇中的百姓。”

    老季等人闻言顿时坐不住了,纷纷跪坐起身,眼睛充满着愤怒:

    “这老道士真不是个东西,竟然拿这个威胁我们。”

    他们都是云雾山下各个镇子里土生土长的人,老婆孩子父母姊妹现在都在镇中,如果这老道真的杀下山去,那

    若真是如此,那即便他们个个惜命如金,也会选择和老道士拼命。

    怀善看到他们义愤填膺的模样,继续说道:“除了给师父带话,在看到这位大人的表现后,我个人也有了一个想法。”

    他看了看朱吾世和江雅臻,清了清嗓子:

    “那就是给师父一个解脱。”

    宋植早已猜到怀善前来的目的,不应该是简单的带话,哼哼,果然最终还是有求于自己。

    等等,他刚才那个眼神,似乎根本没有看向自己。

    可恶,真势利呀!

    朱吾世直起了身子,语气淡然:“既然话说开了,你有什么想法就直说。”

    “想击败师父,我觉得有必要让你们知道一些事情。”

    怀善感激的点点头,同样坐的笔直了一点,目光下意识瞟了眼窗外,放低声音说道:“我们道观之所以变成这样,是因为”

    “十年前的那一天,镇下的居民们突然集伙闹上山,发了疯一样对道观打砸破坏,他们不知道,若是再晚几日便无妨,因为那时的师父因为常年透支身体,已经没几日可活了。”

    “最终拖着病体残躯的师父,挣扎着出面,以给带头的乡亲磕头谢罪这种奇耻大辱为代价,才保住长生道观免于一把火毁掉。

    “在那群暴民走后的当晚,师父忍痛下令逐出所有道士,意图封观保留长生道观最后一点风骨。”

    “我那年正好被恩公送到道观,因为年纪太小,只能负责照顾师父的起居,所以我知道那晚发生了一件怪事”

    小道士的声音越来越低,雨声渐大,众人都凑近支起耳朵,屏气凝神的细听。

    “那天我照例给师父打洗脚热水,在我从溪中打完水返回时,我发现越靠近道观的地带,遍地都是从空中坠落的鸟儿,还有很多昏睡的蛇鼠,于是我赶忙跑了回去,却发现了更震惊的一幕。”

    “所有还没离开的弟子,都昏倒在地,无论我如何去叫醒他们都不为所动,我想到去叫师傅,也就是在师父的门外,我看到了一个奇怪的人。”

    “那人的模样我已经记不太清,但是我清楚记得他脸色带着一副猛兽面具,似乎刚从师父的房里出来,接着一个瓶子被从房里扔出来摔碎在地上,这个面具怪人便瞬间消失了。”

    “我跑进房里找师父,师父面色复杂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就像无事发生。”

    小道士语气渐渐变化,咬字重了起来。

    “次日白天,在几位师兄的鼓动下,那些故意拖到大师姐等人下山的弟子们,开始大肆搜刮道观的财物。”

    “从道经古籍到药草配方,房顶的金箔,池底的铜钱,甚至连庭院的石凳都给搬走了,最后他们来到了师父的房间,竟然逼迫一息尚存的师父交出他的‘诀’,还威胁师父若不照做就在他死后彻底坏掉他的名声。”

    宋植和江雅臻都眉头大皱,总有人乐此不疲的做这种天怒人怨的事情,觉得自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做缺德事。

    而其他几位大汉,其中甚至有几个当年参与过打砸道观,此刻也面露羞愧,当大多数人做同一件事的时候,人们往往觉得自己是正义的,现在回想似乎确实不妥。

    “接下来呢。”宋植追问道。

    怀善叹了口气:“师父当时破天荒的答应了他们,许诺只要他能撑到晚上,就给他们自己的‘诀’,他们拿去卖也好烧也好,他都无所谓,不过只有我知道师父的状态,根本撑不到晚上。”

    “但世事难料,或许是师父心中的怨气积盛,他真的一口气撑到了夜幕降临,也就是在那一晚,师父变了。”

    “在那些人迫不及待准备冲入房间时,师父却先一步走了出来,模样也变的非常诡异。”

    “那一夜的师父,残暴的令我陌生,很多人当晚就被折磨致死,而那些鼓动者,则是被扭曲人形后,被灌注了一种液体,我没看错的话就是前一夜师父扔出的那种瓶子,接着变成了各种鬼物,被囚禁在道观各处。”

    “或许是因为我年纪小,入门晚,又一直侍奉师父,即便师父变成了鬼依然没有对我动手,而是命令我当门童,只要有人在夜晚上香和求医,就不能拒绝。”

    “我后来才明白,这是师父善良的潜意识,实际上他却控制不住的想吃掉任何出现在他面前的人。”

    怀善说到这里,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站起身行了个投地大礼:

    “师父自沦落成鬼,已经吃了三百四十七人,贫道实在不愿师父再遭杀孽,说到底他也只是个被世道逼疯的老人,只因一口怨气难消”

    “怀善自知没有实力,只能寄希望于各位!”

    朱吾世突然不顾伤势,起身将怀善一把拎起,沉声道:

    “既如此,可有击败他的办法?”

    轰隆隆的雷声再次响起,怀善看着朱吾世战意盎然的金眸,吞了一口唾沫,用力的点了点头:

    “有的!师父的弱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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