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获拿到了一张工作证,跟着赵一鸣和他女朋友孟晓曼一起进了住宅区。

    义诊时会有随行的记录仪,全程监控他们的行为,所以进去之前,赵一鸣就提醒徐获千万不要“冲动”,否则很有可能被机器人追捕。

    这不是人员密集型的住宅区,所以每一栋楼的人数不多,进去之前要做身份登记加验证,再次讲明来意,然后由住宅管理中心联系住户告知意图,住户有意向接受义诊后,他们才能进去。

    每次他们都只能进入一户,等到义诊结束后才可以去另一户,开始和结束前他们都要在跟踪监视仪上签字。

    乒乓球外形的监视仪持续围绕着三分飞行,既记录他们的行为举止,又会在他们移动时进行避让,并提醒他们即将要拜访的住户在什么方向,喜欢什么样的敲门方式——尽管都是通过单向通讯频道联系。

    经过繁琐的过程后,他们终于见到第一户人家,这家有三口人,老人卧床几年,治疗后现在能下地行走了,不过双腿没有完全恢复,平时需要康复治疗,这家人是义诊的常客。

    “今天来的是新的医生啊。”开门的是女主人,她笑着迎徐获三人进去,给他们倒了茶之后拿出了之前的治疗和义诊记录,让他们了解老人的身体状态。

    赵一鸣和孟晓曼能拿到义诊资格证对康复治疗肯定有一定了解,两人负责动手,徐获负责动嘴,做一些心理辅导。

    女主人全程都在旁边看着,为了表示对他们的感谢,亲力亲为给他们准备茶点,还十分热情地留下了他们的联络方式,说以后有需要可以专程找他们,费用不是问题。

    这样完成几户后,徐获三人才来到了蒲辉的家。

    蒲辉是独居,早年也曾娶妻生子,不过妻子的基因有点问题,进化剂效果不好,早早离世,他的儿子也一样,此后他一直独身。

    这个看起来略显沉闷的老人对他们说:“我没有治疗记录,但我想咨询一些心理问题。”

    赵一鸣看向徐获,“这位徐老师是心理疾病方面的专家,您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他。”

    蒲辉坐下来后首先问了徐获一个问题,问他有没有信仰的宗教。

    这是个两面性的问题,他问这个问题的目的在于初步判断徐获是否可以和他产生共鸣,不过徐获抬了抬眼镜,温和无害地道:“不用把这件事看得很严肃,一些生活中的情志不畅也算作心理方面的问题,你可以把我们当做可以做出一定真实反馈的机器人,不必太在意我们。”

    蒲辉沉默了一瞬,然后道:“我年轻的时候不信这些,019区蒸蒸日上,每个人都有很长的寿命,一生之中连意外事故都很少发生,哪有什么命运一说。”

    “不过后来我的妻子孩子陆续死了,新结识的两位女性又因为我的原故死于意外,我开始相信命运了,每个人做过的错事,都要在余生中付出代价。”

    这话说的,敢情人犯了错付出的代价就是失去亲朋好友,亲朋好友又犯了什么错?

    “您觉得失去生命和心怀愧疚平静度日哪一个后果更严重?”徐获问了他一句。

    “我明白,我是活着的人,没资格多说什么,”蒲辉显然也想过这个问题,“但我活着是对我的惩罚,他们死去也是对我的惩罚。”

    “年纪越大,我晚上越是睡不着觉,很担心有一天带着罪死在梦里,死后无法与妻子孩子团聚。”

    “您犯过很大的罪吗?”孟晓曼忍不住插了句,赵一鸣赶紧示意她不要讲话,不过蒲辉不在意,而是顺着话题往下说,“我间接害死了一个人,在一场矿山事故中,本来那天应该是我去做测试的,但是我让一个认识的熟人代替我去了,他死在了事故中。”

    赵一鸣与孟晓曼不约而同地瞟了徐获一眼,显然这个人和矿山事故没有多大关系,无非是因为自己侥幸活下来心理出了点问题。

    见徐获不说话,孟晓曼再次道:“恕我直言,您这是幸存者综合征,您本身并没有错。”

    这话似乎说到了蒲辉的痛处,他忽然变得愤怒起来,“如果我没有错,我的妻子孩子会死吗?!如果我没有错,他们就不该死!”

    孟晓曼微微一惊,正要顺着他的话替他辩解,就听旁边的徐获开口,“从结果上看,的确有人因你而亡,无论你是无意还是有意,这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我猜您的诉求并不是为了消减内心的愧疚,只是担心这种罪让您和您的家人在死后也不得安宁,您有去祭奠过您的朋友吗?”

    蒲辉露出一个痛苦异常的表情,缓缓伸手捂住自己的脸,“没有,一次都没有……”

    这次真是把赵一鸣和孟晓曼都惊住了,这是什么言行不一的奇葩,一边内心煎熬认为自己的遭遇都是害死别人的报应,一边任何赎罪的意图都没有,神经病啊?

    徐获神色不变,“您做出这种选择肯定有不能对外明说的理由,不过我的建议是您可以悄悄照顾朋友的家人,或者找来一些他的遗物,或者留影之类的东西当面倾诉,以此来缓解情绪。”

    “您的愧疚针对您的朋友,您只需要向他一个人忏悔就足够了,当然这不足以抚平您的内心,但或许是一个不错的途径,如果人死后有灵魂,您的罪孽当然越轻越好,您不说,谁又知道您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呢?”

    蒲辉慢慢抬起头来看着他,眼神有些木,“这样能让我死后和妻子孩子团聚吗?”

    “不试试谁又知道?”徐获将水杯往他面前推了推,“您无法和自己达成和解,或许就是因为没有尝试去和您的朋友达成和解。”

    蒲辉看着目光落在水杯上,而后慢慢端起来,“你说的有道理。”

    徐获此时起身,“那我们先告辞了。”

    赵一鸣和孟晓曼跟着出来,“不趁机问点什么吗?感觉这个人好像知道的还不少。”(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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