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自认为自己和陈珞已经是过命的交情,从前两人虽说不对盘,却也没有太深的矛盾,不过是爱好不相同,以及年纪相隔有点大而已。如今却不一样了,同生共死过,就算彼此间玩不到一块儿去,那也是能托付后背的人。他对二皇子道:“只是可惜了琳琅和我一起受罪,也不知道皇上是什么意思?”二皇子一愣。这是让他给陈珞求情的意思吗?以他和陈珞的交情,什么时候轮到他大皇子说这样的话?陈珞呢?他也是这么想的吗?二皇子朝陈珞望去。陈珞却朝着他苦笑,道:“说实话,我现在脑子里乱糟糟的,到如今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会这样?我准备回去之后就闭门读书——从前皇上不是总说我只知道舞枪弄棒的,没个正经样儿。我从现在开始读书,应该也还不晚吧?”二皇子和大皇子闻言都沉默良久。他们也不知道皇上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了。但二皇子肯定不能放过陈珞这个帮手。在他看来,皇上已经对不起陈珞一次了,应该不会再对不起陈珞了。无论以后如何,这段时间应该会给陈珞一些奖赏,而他的几个异母兄弟,之前他觉得自己还算看得挺明白的,出了大皇子被刺之事,他觉得他谁也看不明白了。这些念头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他突然间就明白了陈珞为何要去读书了。如果能选,他可能也会选择去读书。可他到底和陈珞不同。陈珞能置身事外,他能吗?而这个时候,真正能和他没有利益冲突的,也就只有陈珞了。陈珞去读书了,他怎么办?从真武庙出来时,是陈珞代替受伤卧病不起的大皇子送的二皇子。二皇子在庙门前对陈珞道:“父皇那里,我说话可能也不顶用了。但不管怎样,我们表兄弟从小玩到大,和亲兄弟一样亲,我定会在皇上面前为你说话的。你只管在这里养伤。姑母那里,有我劝慰,你也不用担心。”陈珞点了点头。他很想问问二皇子他母亲这些日子都在做什么。他遇险之后,长公主并没有来看望他。可他觉得自己做为儿子都不知道母亲的行踪,是件极没有面子的事,他想了又想,话到了嘴边还是没说出来。二皇子的仪仗走了,陈珞站在真武庙仪门前看了很久。回到院子里,他无心下棋,小道童给他上了茶。茶是云贵的白牡丹,茶点是雪白间夹道金箔般桂花花瓣的桂花糕。陈珞心中一动,问那道童:“这是哪里来的茶点,甜而不腻,味道还挺不错的。”那道童笑道:“是春风楼送过来的。说是谢谢我们庙里的师傅帮他们掌柜的治好手伤。”陈珞打发了道童,低头望着手心之前被划伤的伤口,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又不是没去春风楼吃过点心,春风楼的桂花糕可比这个做得花哨多了,还比这甜。这口味,分明就是照着他的喜好做的。就算不是王晞屋里灶上厨娘亲手做的,也是照了王晞吩咐做出来的。陈珞心情大好,不仅有闲情摆弄他的棋谱了,还连着吃了五块桂花糕,叫了昨天晚上找过来的陈裕,问他:“可联系上刘公子了?”陈裕也吃了不少苦头,脸上还有刚结痂的擦伤,虽说衣饰整洁,看上去也颇为狼狈。他低声道:“刘公子说,三皇子和五皇子这几天频频拜访几位内阁大臣,四皇子门下的一个客卿则去见了四川巡抚在翰林院的一个门生,六皇子也蠢蠢欲动,去见江南织造的幕僚,倒是七皇子,不动如山,每天依旧是上书院,储秀宫,乾清宫来来往往的。”陈珞细细地摩挲着手中的陶瓷棋子,想着七皇子没有动静,是他的人没有发现,还是七皇子觉得这个时候最好是不动。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七皇子都不简单。他从前,还是小看了他。可惜了,皇上太急切,不然他们都发现不了,再过几年,说不定七皇子真能成事呢!陈珞笑了笑。陈裕欲言又止。陈珞不悦,道:“你什么时候养成了说话藏一半说一半的习惯?”陈裕忙道:“不是,是我不知道这话该怎么说好。”陈珞给了他一个眼神。陈裕还是斟酌地道:“庆云侯府的七公子,昨天派人送了一刀澄心纸,一匣子湖笔,说是给王小姐抄佛经用。”这又是什么个说法?陈珞眉头紧锁。陈裕道:“前天王小姐给云居寺赠了一大笔香油钱,还说要抄了佛经供到云居寺的大殿去,正好王小姐派去的人遇到了庆云侯府的人,可能是庆云侯府的人说给了七公子听,七公子就送了纸和笔过去。”陈珞立刻像被入侵了地盘的猫似的炸了毛。薄明月怎么敢跑到他的地盘上撒野!他只要一想到薄明月送的东西会被王晞收纳在身边,他心里顿时像热锅上被泼了勺子油似的,非常的煎熬。刚才的闲适的表情也荡然无存。他在院子里打着转,把陈裕的眼睛都转晕了。等到停下来的时候,又猛地对陈裕道:“不行,我得回城一趟。外面是羽林卫和金吾卫的人,好在是我也受了伤,我去跟大皇子说一声,你也机敏一点,我去去就回。”陈裕吓了一大跳。他们能在这里养伤,多亏了俞大人出面说项,皇上下令让大皇子和二公子在此养伤,加之情况不明,大家都不好来探病。万一要是被皇上知道了,这可是欺君之罪啊!可陈裕哪里说得动陈珞。陈珞借口要出去一趟见见自己的幕僚,就立刻说动了大皇子,大皇子不仅答应有他掩护,还告诉陈珞:“五城兵马司西城兵马司的王主薄和我关系不错,你若是危险时候,不妨去找他。”还给了他一个信物。这倒是意外的收获。陈珞趁着夜色往城里赶的时候想,他第一次见王晞,是在济民堂的药铺,那个时候他是去给皇上找药,后来再遇到她,是他母亲的寿宴……好像每次都猝不及防的,却又每次都能让他莫名其妙的有些收获。他得去查查王晞的八字才是,是不是和他特别的合拍。但想到薄明月送给她的纸笔,他心里就像被猫抓似的,总觉得薄明月有所图谋。他怕王晞上当受骗。王晞收到薄明月送来的东西挺奇怪的,这两天大皇子的事闹得沸反盈天,薄明月应该很忙才是,他怎么有空去云居寺,还有心情送自己东西?她干脆派王嬷嬷送了些中秋节应景的灯笼和月饼之类的过去。当然,为了避嫌,她给薄六小姐也送了一份过去。还叮嘱王嬷嬷:“要是知道薄公子为何去云居寺就好了?”云居寺是庵堂,寺里的尼姑还会看些小病,因而很受京中妇人的欢迎,有很多妇人是他们家的居士,女香客远比男香客多。薄明月这几天的确忙得脚不沾地,特别是他父亲庆云侯到现在还没有拿定主意到底怎么办,他哪里还有心情关心王晞在做什么。他去云居寺,是去见一个人。只是没想到会遇到王晞身边的体己的嬷嬷,可既然遇到了,他少不得也会打个招呼,说几句话。因而王嬷嬷去薄家送回礼的时候,虽说没有遇到薄明月和薄六小姐,可她也看到了一些事,回来禀告王晞:“看样子薄家的人都挺忙的,他们家的世子夫人据说回了娘家,薄六小姐则自从那天进宫之后就没有回来。薄七公子更是脚不沾地,听说被他们家太夫人派去保定府收租子去了,要下个月才能回来。”保定府收租子吗?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王晞早就听说薄家在保定府有好几个大田庄,虽说这个时候去收租有点早,可与二皇子的事相比,未免有些本末倒置,让人怀疑薄明月去的理由。王晞暗暗记在心里,想着他大哥说了中秋节之后会来京城一趟的,就问起了王晨的行踪:“可还会依时来京城?”王嬷嬷道:“若是不能来,以大爷的性子,肯定会提前让人带个信过来的。”如果她大哥到了,就让她大哥和陈珞见一面好了。她以后回了蜀中,和陈家的关系是否继续,就由她大哥来决定了。王晞因此而和王嬷嬷商量了一下京中的诸多事宜,直到听到三更鼓,她这才歉意地放了王嬷嬷去歇息。不过,王嬷嬷刚走,她窗棂上就响起了熟悉的石子敲打的声音。王晞吓了一大跳,想着如果这个时候是陈珞过来了,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她不去开窗,反而叫了红绸和青绸进来,吹了灯,才去开了窗。进来的是陈珞。他抱怨道:“怎么吹了灯?我还以为你没有听到,正想再丢两颗石子呢!”王晞心中焦虑,无心和他计较,急急地道:“出了什么事?你这个时候摸进城来?”她就怕陈珞要逃命。那就是刻不容缓的事了。她手里只有二百两平时零用打赏的碎银子。连走出京城都不够。若是出去拿,又怕被人盯上。她心里想着,不知不觉地就说出了口,还急道:“我看看我还有没有赤金的首饰。这个时候镶了宝石反而不如赤金的有用。难怪别人说盛世的珠宝乱世的黄金。我就应该带点小黄鱼的。“陈珞愣住,灯光下,他望着王晞的目光仿佛倒映着星河,星星点点,璀璨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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