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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

    马革裹尸就是武将宿命与荣耀,何灌也能够坦然接受战死沙场的结局。

    数十年前,其人还是火山军董家寨一个小小的巡检,得知契丹人频繁入境挑衅,毅然决定前去驱逐时,就做好了死于冲突的准备。

    如今,何灌已经年逾花甲,子孙满堂,就更不怕死了。

    只恨时乖命蹇,平白受梁方平那阉人拖累,稀里糊涂就跟着溃兵放弃了汝州,导致自己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皇帝明确拒绝其人的入城请求,并命何灌收拢溃兵准备迎敌,表面是要其人以血战自证清白,实际却是提前盖棺定论,不给他辩驳的机会。

    自那一刻起,何灌就知道自己该死了——非常屈辱地去死。

    就算战死沙场,也要洗刷不了“望风而逃”的污名。

    世间事就是这么残酷,大是大非面前行差踏错,再怎么悔恨都于事无补。

    皇帝给何灌的诏命是驻守临安城东南角,并收拢溃兵准备御敌。

    还别说,因为同军骑兵并未全速追击,让不少溃兵逃出生天并陆续归营。

    汝州到临安有四百余里路,能够逃这么远的都不是简单人物。

    归营虽然有继续打仗的危险,但营中好歹有热菜热饭,吃一顿是一顿,晚上还能睡两个囫囵觉,就算要接着跑,也得先养足了精神再说。

    显然,指望这些惊魂未定的溃兵和同军作战极度不现实。

    他们要是有这士气,也不会还没开打就放弃更加容易防守的坚固城池一路逃到临安城下了。

    老于带兵的何灌也清楚这一点,其人特意将营盘扎在城墙上“威冂大将军”火炮的极限射程以内,以期最大程度稳住兵心。

    并希望敌军知难而退,不要打本部人马的注意,以尽量多拖一些时间。

    其人这么做自有原因,扛住敌人攻击的时间越久,天子重新接纳他的机会就越大。

    不到最终战死的那一刻,何灌还是不想放弃洗刷污名的努力。

    可惜,敌人没有成全其人心愿的义务。

    次日大早,同军骑兵拔营后,便直奔何灌这处小营而来。

    宋军溃兵仓促建立的营寨并不牢固,甚至连拒马都未设置,却也不是骑兵能够直接冲垮的纸糊营寨。

    岳飞坚持一早就要拔出这座营寨,自有原因。

    其部深入敌后,人数有限,必须一战打出威名,让所有宋军都不敢出城滋扰,才方便下一步的行动。

    岳飞昨晚带人绕城勘察敌情时,就注意到了临安城东南的这处营寨。

    营中有将旗,很容易确认他们就是汝州逃来的溃兵。

    望风而逃者不可以言勇,溃兵士气必然极度低下。

    仅仅休息一个晚上,溃兵的体力不仅得不到恢复,还会因为短时的放松,让狂奔数百里后的身体不良集中爆发。

    而营寨扎下的位置如此靠近城墙,更是出卖了主将不敢与同军作战的心理。

    基于以上结论,岳飞决定今天就当着临安守军的面强行推掉这座营寨,让宋军兵士看看坚城硬寨也保不住自己的性命。

    何灌部宋军人数虽少,但营寨靠近临安城墙,战斗打响后有可能会得到城上的炮火支援,进攻方自然不能采取密集的攻寨队形。

    岳飞先是以十余契丹骑士快速抵近营寨,以侦测宋军火力和作战意志。

    事实证实了其人的猜想,营中虽然及时进行了反击,但射出的箭矢却稀疏无力,且准头奇差,均被骑术精湛的契丹骑巧妙躲过。

    毕竟,以宋军的专业性,逃跑过程中丢盔弃甲不要太熟练,逃出了数百里,还老实拿着自己兵器的士卒少之又少。

    大宋朝廷为了让这些溃兵继续卖命,应该会补充部分装备,但时间仓促,且知道溃兵难堪大用,补充的数量肯定有限。

    更重要的是,没有士气和体力的军队手握再好的兵器,也发挥不出其应有的效能,这才是岳飞敢用骑兵破营的主要原因。

    确定敌军的火力不强后,不等契丹骑撤回,岳飞又果断派出一个营上前攻寨。

    为了防范城墙上的炮火打击,这个营也是分散成出若干组,交叉掩护并快速靠近敌营,计划以炸药包直接轰开营寨,然后再以剩余兵马入营掩杀。

    直到此时,才出现伤亡。

    最主要的伤亡来自何灌亲自射出的箭矢。

    其人不愧是射术闻名的老将,射出的箭矢角度极为刁钻,一会功夫就有四名骑兵中箭,其中两人直接落马。

    只是,毕竟岁月不饶人,连开数弓也极大消耗何灌的体力,同军骑兵却已经靠近营寨,不待其人咬牙再开弓,轰隆巨响突然响起——

    巨响声并不是来自同军将士手中尚未点燃的炸药包,而是临安城墙上的“威冂大将军”火炮。

    同军一大早就直奔何灌营寨而来,确实打了城上守军一个措手不及。

    但宋军就算再迟钝,这段时间也够他们做出反应了。

    临安城墙上有“威冂大将军”火炮近百门,只是赵桓要求何灌在城东南立寨,这个位置能够得到支援的火炮实际仅有十余门。

    当然,以宋军士卒紧绷的精神状态,大战开始后慌作一团的景象一想便知。

    能记住自己炮组射程、装药等参数的士兵并不是没有,但在其他人都胡乱开炮的情况下,也慌了神,尽皆跟着开炮。

    是以,城墙上的炮击开始后,动静极为骇人,可落到交战区域的战炮弹却很少。

    而且,第一轮炮击似乎是装药不足,只有两发炮弹落到了同军阵中。

    结果,一发都没有命中分散运动的骑兵。

    同军将士也丝毫没有受到炮击的影响,继续坚定地朝着宋军营寨冲锋。

    大部分炮弹实际落到了何灌部营寨前,还有两发落到了营寨中。

    好巧不巧,同样没有伤到人,却将一个望楼砸塌了半边。

    身前是悍不畏死的同军冲锋,身后是不分敌我的无差别炮击,本就士气极度低下的汝州溃兵顿时崩溃,放声喊丢了兵器便跳下寨墙往寨门处跑。

    眼见麾下兵卒们就要打开寨门溃逃,何灌却无力阻止。

    实际上,其人也被亲兵再度裹挟着往外逃。

    冲在前面的骑兵刚刚靠近寨墙,尚未下马安放炸药包,就见着宋军竟然自己打开了寨门,蜂拥而出。

    骑兵们自然不会与这些宋军客气,当即驱马上前,肆意砍杀顾头不顾腚的溃兵。

    混乱中,何灌突然挣脱了亲兵们的“护卫”,拔出刀,高呼道

    “杀啊!杀同贼啊!”

    其人汝州跑了一次,悔恨终身,今日再不想逃了。

    身边的士卒见主帅发了疯,尽皆闷头跑路,再不管何灌的任何呼喊和怒骂。

    一片混乱之中,仅剩何灌一个人逆着人流冲向同军。

    尚未靠近,其人便被仓惶逃命的士兵撞倒,没等其人翻身爬起,一双黑乎乎的脚印就印在了他的脸上。

    当战马小碗大的马蹄踏陷何灌的胸腔时,其人看到了呼啸而来的炮弹。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临安城墙上的“威冂大将军”火炮再度响起。

    宋军操炮训练严重不足的弊病在这轮炮击显露无疑。

    第二轮持续近二十息的炮击里,仅有七门火炮完成了再射击,其余大部分炮组还没有完成再装填,甚至还有一些兵卒在手忙脚乱地给火炮清膛。

    这一轮炮击因为火药用得更足,且同军和溃逃的何灌部兵马杀到了一起,人群密度大增,终于取得了杀伤。

    最大的杀伤出现在东城墙上——第八门完成再装填的火炮发射时突然炸膛,当场造成了数人伤亡。

    旁边炮组的宋军兵卒受到了惊吓,慌乱中将火把丢到了火药篮子中。

    一阵巨响后,轰鸣不断的临安城墙上终于安静了片刻。

    紧接着,便是更加杂乱的惊恐尖叫……

    临安城东南角营寨攻防战,岳飞部同军亡七人,伤二十余,何灌部宋军再次大溃,伤亡不计其数。

    此战中,同军骑兵很好的贯彻了岳飞“不收俘虏”的将领,特意驱赶着完全失去斗志的宋军溃兵朝着城墙跑。

    因而,最终逃进守军的弓弩射程范围以内而大难不死的宋兵还有数百。

    但这些人已经彻底废了,还将对同军的恐惧带到了临安城中。

    实际上,并不需要汝州溃兵专门宣传同军的可怕,临安守军又不是瞎子,在同骑驱赶溃兵到城墙下前,城上就已经乱了。

    包括岳飞在内,没有谁能想到同军根本打击不到的临安城守军居然也在此战中创下了伤亡近百的“军事奇迹”。

    南城墙上火炮炸膛和火药爆炸造成的直接伤亡其实并不大,更多的伤亡来自随后的惊恐引发的冲撞和踩踏惨剧。

    若非李纲及时带着增援兵马赶到,混乱搞不好还会波及更多地方。

    在李相公的亲自弹压下,波及东、南两面城墙的混乱终于平息了,但惊魂未定的守军士卒却死活不愿碰打自己人比打敌人还凶的“威冂大将军”炮。

    然后,便眼睁睁地看着何灌部溃兵被穷凶极恶的同军骑兵肆意屠杀。

    城下,溃兵哀嚎一片,血流成河。

    城上,守军战战兢兢,手软脚麻。

    直到同军主动撤军,城上城下吓哭了宋军兵卒们这才敢放声嚎哭。

    岳飞主动撤军,一则是其部已经达成摧毁宋军作战意志的战术目标,二则准备杀个回马枪斩掉跟在本部后面的“小尾巴”。

    只是韩姓宋军将领似乎拥有极为敏锐的真逗嗅觉,竟然缩了回去,斥候放出十五六里都没有发现他们的行踪。

    有这狡猾的宋将在,穰东镇军寨肯定不好打,岳飞乃决定绕过临安城,直取其西北面的张村镇,以获取补给,并伺机打击来援宋军。

    而临安城中,目睹这一战的混乱和惨烈,李纲这才意识到自己之前把守城想得过于简单,靠禁军兵卒现在这士气,怕是等到同军大兵压城就直接丢下武器降了。

    待同军骑兵彻底不见了踪影,并勉强安定城上守卒后,李纲赶紧进宫。

    其人来得很及时,赵桓正在与白时中、李邦彦、吴敏等宰执商议应对之策。

    显然,皇帝和宰执们已经知道了早上战斗的结果,也尽皆知道了同军骑兵的凶残。

    好的方面是赵桓与臣子们都意识到了在同军骑兵的监视下,南幸和西狩都不靠谱,出城就会被抓,想活命只能留在城中。

    坏的方面是大宋君臣比起守城士卒们还要悲观,除了等李纲来拿主意的吴敏外,其余人皆认为同军不可战胜。

    临安守不住,勤王兵马也不靠谱。

    当今之计,唯有乞和一途。

    李纲进入延和殿时,皇帝和众宰执商议的应对之策便是派谁前往同军营中乞和。

    其人顿时怒了,指着李邦彦、白时中的鼻子就是一顿狂喷。

    什么祖宗陵寝,什么江山社稷,什么亿万生民,什么圣教传承,扯得上的,扯不上的都往白、李二人的头上扣。

    李纲才从死人堆般的城墙上下来,衣袍上虽然没有沾血,身上却带着浓烈的杀气。

    本就身份尴尬不得天子信任的白时中、李邦彦见其人双眼赤红,口水四溅,心中也害怕同军拒绝和议,顿时哑了火。

    拿下了宰执,再说服没什么主见想一出是一出的皇帝便简单了很多。

    在李纲的如簧巧舌下,赵桓终于记起了老爹多年来偏爱三皇弟而漠视其人,记起了蔡京老贼三番两次害自己,记起了少年时许下中兴大宋的壮志,记起了当年在同军营中的夜半惊梦……

    巳时三刻,大宋皇帝摆驾宣德门(临安城模仿东京形制,也分皇城、里城、外城三道城墙,主要城门同东京)劳问将士。

    命李纲、吴敏叙同军犯顺,欲危宗社,决策固守,各令勉励之意,俾邠门官宣谕六军,将士每句声诺皆感泣流涕。

    于是,固守之议始决。

    随即,天子赐诸军班直缗钱有差。

    诏李纲为亲征行营使,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曹曚副之。

    并许李纲开衙辟置官属,赐银钱各百万,并赐朝请、武功大夫以下及将校官诰宣帖三千道,许其便宜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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