啾咕咕。

    不知名的鸟类盘旋在夕阳笼罩的天空中,缀着醉染的云朵格外美丽。

    嗵!

    哗啦

    宫四一脚踢开方才自水井中拉起的水桶,水流奔腾而出,将一旁地面上略微干涸的血液冲开,淡淡的红色顷刻间便散开了一片。

    把两具尸体扔到柴房,应付走一个个的‘小乞丐’,她现在有些累了有些厌了。

    可这是身体上的疲倦还是看到那些‘小乞丐’想起了什么以至于心神倦怠,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她低头淡淡的瞥了一眼,又转而望向天边,随后坐在了井边的石墩子上,自始至终都没有表达出半点情绪。

    落日将尽时总有些凉风,可吹在她身上也只是让衣摆发丝动了动,仿佛她本人从来都感觉不出冷热。

    当然,她不是真的不知冷热,只是在思索罢了。

    林晨与齐仲在房内相谈至今,着实有些出乎了她的预料。

    原本宫四是很有自信的,既然她与枭都知道齐仲有个兄长的存在,那么齐仲到底会有怎样的选择也就完全成了未知之数,所以她将林晨带了过来。

    用齐仲看人的标准来说,林晨是个彻头彻尾的愚者,只凭借心中那点不可名状的东西便可以为他人死生。

    从前,为了一个帮过他的人,他可以拜其为兄长,加入了名字都没几个人记住的醉意堂,过那连杂工都不如的日子,最后还因为义兄重病,跋山涉水孤身往京都附近求医。

    如今失了忆,仍旧是不计生死不论得失,毅然决然的投入到了‘解放烟州’这种虚无缥缈的愿望中。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明白,齐仲也明白,所以她将林晨带了过来料定齐仲会因此妥协,只是没想到

    吱呀。

    思虑未尽,远处老旧的房门忽然间打了开来。

    宫四勾起唇角,放下挽起的衣袖迎了上去。

    如何?

    林晨好好的关上门,随后恭敬的鞠了一躬,闻声面色沉重的回过身,抬眼看到在他面前站定的宫四,心中忽然涌出一股莫名的怒意。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齐仲会自断心脉!?

    唔嗯。宫四犹豫了一瞬还是点了点头,她当然知道,齐仲只有一死,枭才会相信他没有出卖组织。

    是你我将他逼死的!为何你能如此淡定!你知不知道,他对你们的事

    他那副样子。没等他把话说完宫四便开口打断了他,言语之间皆是淡然,你又岂知他想苟且偷生?他一直在等一个机会解脱,而我把你带来完成了他最后的愿望。

    你有何权利决定他人的生死!?

    他是死是活,我从不在意。

    你!

    ‘哪有人生来不知爱恨?她也是个可怜人呐,也许,你可以帮帮她?’

    林晨看着那双如宝石般通透,又毫无波动的眼睛正欲发火,脑海中却忽然回响起齐仲方才交谈时的惋惜之语,再回忆起他讲的那个故事,心头的不快还是被缓缓地压了下去。

    尽管她语音冷淡到让人不忿,可仔细一想也明白她说的大概是事实,齐仲临终前慰他千万莫要介怀,随后便是一笑,是个很平静,很和煦的笑容,即使他口中不断有鲜血涌出。

    一个曾经意气风发,一时无两的大人物落到这步田地,那份心情即使他不能完全理解,却也能知晓一二。

    如何?

    她浅浅的笑着第二次问出声,语气神态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再回过神来,林晨看着她的脸色极是复杂,随后自怀里掏出两个竹筒。

    根据齐仲的要求,这两个竹筒我要毁掉一个,当然,选择权在你。

    啧。

    宫四罕见的露出了不解,苦恼的表情,齐仲做事不会没有缘由,既然是针对自己的,此中必有深意。

    她面对活人都少有困扰,可对一个已经死去的齐仲却如此小心,足见这位曾经的上级是多么令她忌惮。

    其中一个是宫家所在,可对?

    没错。林晨左手拿过较新的竹筒,点点头。

    另一个?

    宫四看向另一个老旧的竹筒,心中忽然一紧,心脏咚咚咚的跳个不停,直觉告诉她这物件对她很重要。

    一个地点,一份地图。林晨盯着她的眼睛,抿了抿嘴唇,是一个名叫蝶的女子,生前托齐仲调查的,她与挚友孩童时被掳走的地点

    呼。

    她缓缓地吐出口气。

    疾驰的马车从心中呼啸而过,太多太多的画面停留在了那双拉着她无论如何都不愿松开的手。

    宫四轻闭双眸,不住颤动的睫毛却暴露了她心中的不平静。

    这个地点的含义她很清楚,不过十数年的事,以她的能力只要深入查探,一切的开端,那两个女孩的来历未必不可得,那

    名字,身份,甚至是家人,这些词汇离她太远太远,以至于她早已忘了她也曾经拥有过。

    何况,这也许是蝶生前最后的愿望。

    她会如何选择,亦是显而易见。

    嗖。

    宫四再睁眼时眼中以无波动,右手抬起做拉拽状。

    一阵疾风袭过便听得‘嗒’的一声轻响,较新些的竹筒便稳当当的落在了她手中。

    这式擒风,林晨还没完全掌握,宫四便以驾轻就熟。

    你

    林晨有那么一瞬的失落,想要抓住竹筒,可追着竹筒伸出的手,最终还是收了回来。

    你当真不再考虑一下?

    他心绪很是复杂,一时间也只能凭着本心脱口而出。

    闻听此言宫四又盯着他笑了,可这一次与寻常不同,笑容中分明带着些嘲弄。

    林少侠不喜欢看我演戏,我亦对少侠这种表里不一嗤之以鼻。

    什么意思?

    林晨看着她,眼神并不躲闪,只是有些迷茫。

    什么意思?宫四咯咯的笑出了声,林少侠情义无双自是极重承诺,两者取其一定然说到做到,可我若选了另一个,烟州怎么办?受苦的百姓怎么办?弱者仍被欺凌,强者依旧暴虐,你的理念呢?少侠心中的正义是否真的允许?你要我考虑又有几分真假?那些客套做作的话还是少说为好罢!

    够了!

    虚伪!

    她背着手缓步上前,与他面面相对,鼻息可闻。

    你要履行你心中的道,也许这次便是解放烟州最好的机会,否则,林少侠教教我该怎么选吧?

    一边是寡情薄幸,从未给过他半点信任,利用他设计他,任何计划都瞒着他的陌生女人,一边是他的意志,他的正义,会如何选择,善于计算的宫四片刻不用就能得出结论。

    而她,即是无爱无恨,便不会有第二个选择,他们选择一致,其实不该有这些无谓的话语。

    可若选择都是正确的,又为何,心口会痛。

    咔。

    她背在身后的手轻松捏碎了竹筒,不知为何,她并没有运功护体,任由散裂的竹片刺入手掌之中。

    那些尖利的触感掩盖了心中的不安。

    其后,点点寒梅浸染了竹筒中的纸张,沿着一根根倒刺般的竹渣子顺流而下,斑斑驳驳的,弄脏了她的衣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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