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府,云招弟与云惊蛰亲如姐妹,几乎形影不离。洛乾想找云惊蛰单独说话的机会都找不到,行囊放好后,他就被明霜喊去洗衣服。

    “从今,明府所有男人的衣裳都归你洗。”明霜像是卸了一个大担子,心满意足地把盆子交给了他。

    “洗完之后要过来劈柴,劈完一垛就去挑水把水缸倒满;吃完午饭接着劈另一垛,然后就跟我去捣药、收药材、收衣服,扫地、煮猪食、抄书……”

    洛乾打断了他:“蜡烛够不够?”

    明霜抿着嘴正一脸不快,就听到两个女孩子叽叽喳喳地跑过来,云惊蛰更是一来就抢走盆子交到明霜手里。“这些衣裳明明全是你的,三师兄早就把自己和师父的都洗完了。”

    洛乾故作惊讶道:“哇,这么多,我还以为明府有五六个男人。”他一脸戏谑地看着明霜吃扁,心里同时得瑟起来。

    “洛哥哥,你只需要抄书就好了,其他事情都是大家分担着做的。比如,今天是明霜劈柴挑水。”

    洛乾盯着云惊蛰天真无邪的笑容,不禁飘飘然,“好啊。”

    可他没有想到要抄的书是以箱计的。

    “好好的书,为什么要抄呢?”

    他僵硬地笑着看云惊蛰从箱子里把一本本书拿出来,云招弟把其他书箱一个个的搬到外面去晒。

    “这一箱的都是孤本,年代久远,纸张经不起任何折腾。打开之后,要用小刷子先把灰尘小心翼翼地扫掉,喏,用这个。”云惊蛰从书桌上拿了一个小刷子,给他示范起来。

    “我把这本弄干净点,你先磨墨吧。”

    书桌上笔墨纸砚俱全,磨墨的洛乾感到枯燥无聊,他不由想起季子淳师兄用画风笔时的情形。

    季子淳没告诉他到底有没有成功。洛乾倒觉得可笑,风要如何画?洛乾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好笑,不小心笑出了声。

    刚刚清理掉一本书上所有灰尘,云惊蛰也对他的笑声有了点好奇,“你笑什么?”

    “噢,那个画风笔。”

    “画风笔不是绝迹了么?”

    “不是啊。”洛乾干脆把季子淳师兄和官衙的治安官祁琏风争夺画风笔之事给云惊蛰讲了一通,末了添句:“我都忘了问他师兄有没有画出来。估计,很难成功。”

    云惊蛰铺开纸张,示意他开始抄写。她笑着问了这个问题:“你说风该怎么画?”

    洛乾下意识要在纸上画一根线条,被云惊蛰眼疾手快地阻止了。“洛阳纸可不便宜。”

    幸好洛乾还没有真正破坏掉,不然他的钱袋要出血了。

    云惊蛰则跟他讲了个关于画风笔的故事。

    故事说的是,一对热恋中的青年男女因为一些事情不得不分开,一分开就是整整三年。

    男人不能忤逆师门的命令出去执行任务,姑娘却整日留在他们相识的边陲小镇里。跟其他故事不同的是,没有人催她出嫁,也没有疾病困扰她。

    姑娘在小镇上过着一个人的清闲生活,她和男人一样是个修行者,有足够的自保能力。偶然从亲密朋友口中听到画风笔之后,从没跟别人诉说过相思苦的姑娘第一时间动身去了不夜酒馆。

    那时,画风笔早已绝迹。惟有不夜酒馆出现过画风笔,都说那是世上最后一支,同时也是瑕疵品。

    跟她交易画风笔的男人说不需要之后可以退还给他,男人会根据画风笔的折损退至多七成的钱。

    就是在分隔的整整三年时间,姑娘整日把画风笔悬挂在书案前,却从来没有使用过。

    朋友问她为什么不试试,她说:“看见画风笔,就觉得他快要回来了。”

    完成这个困难任务的男人回到边陲小镇,跟师门禀报完后第一时间过去找姑娘,他打算跟她求亲。

    他也知道了这支画风笔,同样也很好奇,“难道你都没想过我吗?”男人找上门的时候姑娘坐在屋顶看晚霞,两人见面之时,她既没有惊喜之色,更没有伤心垂泪。

    男人觉得自己有理由怀疑姑娘不爱他。

    姑娘是如此答复他的:“你画过风吗?风是画不出的,真实的人也是画不出的。画风笔的魔力再大,都不及你回来之后的一个拥抱。”

    “那我就不懂了。画风笔这么废,怎么还会被他们清除到绝迹?”

    姑娘呵呵笑道:“因为你想把风画出来,就该画落叶,晃动的枝条,摇曳的烛火,等等。我要想画你,就必须把所有回忆从心底找出来。但是,我不需要找回忆。我们有那么多的以后,我只需要等你就行。”

    男人笑了,“那你还花这么多钱买这支笔。”

    “因为,假如你回不来,我这辈子可能都只有这支画风笔了。谁让你一个东西都没送过我呢。”

    姑娘和男人很快成了亲,他们一起找到那个买家,退掉了画风笔。

    洛乾听到这里,空白的纸上没有落一个字。“好故事,挺羡慕的。”

    幸福却并不是故事的结局,因为云惊蛰说出了故事的最后一段:“恩爱不过短短几年,男人再次被诏去了危险的地方。他好几个月都没有回来。没有那次三年的分别长,但女人等的一天比一天心慌,她问朋友自己能不能再买到那支画风笔。最后,她生下了和男人共同的孩子,得知男人死讯之后,女人也抑郁而终。”

    洛乾沉默地看向第一卷孤本,书名是《一凡笔录》。他能想到云惊蛰说的这个故事不会是毫无根据的。

    “这是我父亲生前在元剑道修炼时写下的练功心得,你一边抄着,正好也可以参考参考。”

    云惊蛰留下这句话,抬头离开时,洛乾才发现她眼眶红红的。她走的很快,甚至都没有说要洛乾抄完多少。

    《一凡笔录》里的字沉稳大气,洛乾通读下来,毫不费劲,甚至在读到“是夜无眠,云某数到九十九只羊仍想不通挨骂的原因”时,一个有趣而又勤奋的弟子形象跃然于纸上。

    与其说这是一本练功心得,倒不如说一本生活随记。其中倒有几篇是针对修炼师门传授功法和新方法(云一凡自创一种契合自身的功法)的优缺分析,中间大部分是在分析如何渡过心魔、熬过天劫。

    洛乾感慨境界之余,竟在书的最后看到一篇入门功法,篇尾注明:赠予云某优秀后代。

    云一凡的后代有没有看到,洛乾不知道。他只知道,吴沂的后代看到了,并且真的派上了用场。

    此法与杨叔所授区别很大,洛乾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抄完一整箱书,最后不忘记把云一凡写的这一篇入门功法再抄一遍给自己留着。

    若说真没有修炼的心思,那一定是假的。

    洛乾自认是贪生怕死之辈,格外珍惜生命,为了活命他可以无耻到跟林华端说他敬爱自己的父亲、不忍心伤害吴沂。

    在明府抄书的这段时间,洛乾每天都抄到手抽筋、腿发软,走出去被明霜耻笑成了肾虚。

    云惊蛰不会每天都来这间书房,每个下午,她都在教云招弟识字念书。云招弟虽然勤奋,但无奈过了最适宜读书的年龄,握笔写出的字算不上流畅。

    又或许是不同于七八岁孩童的贪玩,云招弟的恒心在长久之下,早晚有一天可以征服这些白纸黑字。

    不过,明府并不是人均念书写字。明承衷在府上开设了门诊。有了林华端的介绍,开业第一天就有许多栖霞城的男女老少过来捧场。

    明霜就负责端茶送水、劈柴挑水、按摩捶背,他只是不敢再说自己姓明,因为外人当他是仆役。

    林家二房的公子过来光顾,还问明承衷怎么只有一个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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