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燕子气鼓鼓坐在一边生气,阿奴、阿酒又是喝酒又是吃肉时,郭羊终于停下了打坐疗伤,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脸色依然很难看,不过,比之前好了不知有多少倍,起码有了些许光泽。

    这次的郭羊第二次吃大亏,第一次是少年时候,跟随端木牛去天坑寻宝,差点被异生蜥给拍死。这一次,一个疏忽,差点被那阉人大总管给弄死。

    不过,要说凶险程度,这一次就显得更加鲜活了。

    “以后还是要更加谨慎呢,不可小瞧了天下好汉!”郭羊心中暗想。

    “郭羊,怎么样了?”燕子一看郭羊睁开了眼睛,忙不迭地问道。

    阿奴和阿酒,则赶紧扔下手中的酒爵和羊肉,翻身起来,两步就跨到了郭羊身侧。

    “少爷。”

    “师父。”

    郭羊微微一笑,说道:“没事了,捡回一条狗命。”

    三人大喜。

    “臭人,真的没事了?”燕子凝视着郭羊苍白的脸,关切地问道。

    “没事了,你的丹药很好。”郭羊一伸手,将一大把失了灵气的石头撒在地上,站了起来。

    此次死里逃生,有个意外之喜,却是他体内的灵魔之力刚刚完成融合,若以平常的修炼速度和方式,没有一年半载,是根本就无法彻底炼化的。不料,挨了那阉人总管的致命一击,震裂了大量的经脉和五脏六腑,在配合了丹药疗伤的过程中,竟意外地将体内修真之气给完全炼化了。

    也算是因祸得福吧,经过这两天两夜的疗伤,郭羊的修为不仅没有倒退,反而精进不少。他自忖,以自己现在的状态,若对上那阉人总管,可以算是已经有了二三成的胜算了。

    郭羊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件白麻布衣换上,活动活动筋骨,走到阿奴阿酒大吃大喝的地方,一屁股坐下来,笑道:“怎么还不倒酒啊?”

    “是,师父!”阿酒乐颠颠地给郭羊斟满了一爵酒,双手捧了,递给郭羊。

    阿奴也走了过来,坐在郭羊身边,给自己倒了一爵酒,同时还给阿酒和燕子也倒了酒:“少爷,燕姑娘,阿酒,来,我们共饮此酒!”

    燕子端了酒,撅着嘴,环顾了一下四周数以千计的累累白骨,叹了口气,说道:“我说你们几位大爷,喝酒吃肉能不能换个地方啊。”

    “这地方不错,回头给我收拾出来,偶尔闭关修炼,还真是个好地方。”郭羊饮了一口酒,笑道。

    “你……好吧好吧,阿酒,回头把这些骨头都清理出去,整个收拾收拾。”燕子无奈地说道。

    阿酒却看着郭羊,不吭声。

    “先不收拾了,这些可都是你们的先祖遗骸,怎么着也得体体面面地送他们入土为安吧。”郭羊接着燕子的话头,眼睛却瞅着阿奴,淡淡说道。

    “他们不需要入土。”阿奴慢慢喝着酒,似乎有些神不守舍。

    “哦?”郭羊微微一愣,看着阿奴,随口问道,“为何?”

    “他们不需要,同时,他们也不配。”阿奴淡然说道。

    郭羊抓了一大片羊肉放入口中,慢慢嚼着,并没有继续追问。倒是燕子和阿酒,却有些意外地看着阿奴。

    这个氐人奴隶身份神秘,从来没有说过什么,但看着郭羊和阿奴二人打哑谜般的对话,显然,他身上藏着一些秘密。

    “魔族人战死,骨骸只能一把火烧掉,这样,他们的魂灵才能够进入轮回之地,得到永久的遗忘和安息。这些人和兽,都是叛徒,所以,他们的尸骸就应该被散落在大地上,让他们永远都找不到回去的路。”阿奴看了一眼郭羊,淡淡说道。

    阿奴饮了一口酒,继续说道:“所以说,他们不需要收拾整理,也不配少爷你去操心。当年,他们做出选择时,早就被诅咒过了,将生生世世不得安息,除非,有一个人拥有那赦免他们的权利,并愿意饶恕这些罪人的魂灵。”

    郭羊端了一爵酒,扫视了一眼那累累白骨,隐隐觉得那里有上千个罪人,战战兢兢地伏在地上,就像看见了他们的王。

    在被燕白飞魔气灌注之前,郭羊感受不到这些,但此刻,却能够清晰地察觉这一切,这让他有些惊疑。而且,他还发现,让这上千曾经背叛过部族的人和兽的魂灵惊惧不安的,并非他这个修为最高的人,而是阿奴。

    阿奴,这个氐人奴隶慢慢吃着羊肉,喝着清酒,对那些惊惧而悔恨的魂灵看都懒得看一眼。

    “阿奴,我想借用这地方,在必要的时候,也可以作为一个闭关修炼的好去处。”郭羊突然笑着说道。

    “少爷要用,回头我让阿酒他们进来清扫一下,将这些卑贱的骨头都弄出去,撒到那踏满了牛粪和羊粪的路上,或者丢到荒郊野外只有枯骨狼嚎的乱坟岗上去。”阿奴冷声说道。

    郭羊骤然听到阵阵悲号隐隐绰绰,整个宫殿骤然充满了惊恐不安的气息,那些魂灵,好像听到了最终的审判,将要坠入永恒的痛苦之中。

    郭羊默然了。

    这是魔族人内部的事情,他虽说答应了帮燕白飞将那块血玉骨片送回魔族,但目前看来,更加合适的人选好像是阿奴。

    虽然阿奴不曾说过他的真实身份,但郭羊心里其实已经当他是氐人部落曾经的大首领。而且,这个氐人部落好像与魔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则是郭羊根本就不知道的了。

    “阿奴,我送你一样东西。”郭羊说道。

    “少爷,我不要。”阿奴说道。

    郭羊微微一愣,看着阿奴,微微皱了皱眉,笑道:“我还没说送你什么呢。”

    “少爷,那是你的命运,不是我阿奴的。”阿奴喝了一口酒,淡然说道。

    “那你的命运是什么?”郭羊问道。

    “我的命运是跟随着你,侍奉你。”阿奴说道。

    “我不是贵族,你也不是奴隶,我们之间只是朋友。”郭羊端了酒,情绪有些低落。

    “少爷,以后你会明白的,我们是朋友,但更是主仆。当年少爷曾经问过,大祭司是什么人,我都明白地告诉过你了。”阿奴说道,神情有些肃穆。

    “可是……”郭羊还想说什么,阿奴摆手阻止了他。

    “少爷,有些话,你心里明白就行了。来,阿奴敬你一爵酒!”阿奴端起了酒,双手敬上。

    郭羊苦笑着摇了摇头,端了酒,说道:“来,大家同饮!”

    燕子和阿酒茫然不知所以地端了酒,一饮而尽。

    几人沉闷地吃喝着,谁都不说话。

    “你们先出去忙吧,外面还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处理,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郭羊突然说道。

    “臭人,你……”燕子想反对,可是一看郭羊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扔下酒爵,猛地站了起来。

    阿奴和阿酒则默默地起身,向郭羊躬身一礼,这才快步离开了地宫。

    看着几人都出去了,郭羊倒了一爵酒,慢慢喝着,好像有什么事情难以决断。

    良久,他终于站起身来,缓步走下了祭坛。

    到处都是白骨,到处都是瑟瑟发抖的罪恶的魂灵。

    起风了,那是魂灵们纷纷给郭羊让开了一条道路。

    灯火明灭,鬼影绰约,郭羊尽量绕开那铺了一地的骨骸,却还是不可避免地踏碎了不少。

    他听到了一声声叹息,就像来自远方的痛苦,也如来自他内心的忧思。

    可能是因为他身体里蕴含了精纯的魔族功法之力,郭羊甚至能够听到自己内心的哀伤和绝望,以及那深深的悔恨。

    他缓步走着,体味着燕白飞,那个魔族叛徒后裔的巨大痛苦,终于明白那个老疯子为什么要将自己一身的魔力,强行灌注给他。

    在他得到莫大好处的同时,郭羊其实也被诅咒了,如果他不去完成他所承诺的那件事,他将跟这些魂灵一样,永世不得安息,永远游荡在大地之上,找不到回去的路。

    “疯子!”郭羊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循着那股神秘的感召之力,他很快就寻到了那块血玉骨片。光洁如白玉的骨片上,有一抹惊心动魄的殷红,镶嵌在一具巨大蛇骨的第十二节和第十四节脊椎骨中间。

    “第十三节。”郭羊伸手取下那块血玉骨片,凝目望去,却看不到任何神妙之处,只是觉得入手甚为冰凉,再无其他感觉。

    血玉骨片就在这地宫里,想必这一千多年来,一代又一代的南燕古国人搜寻了无数遍,甚至还包括像阉人大总管那样居心叵测的修真者,对此都是觊觎多年。但他们都没有找到过,这让郭羊有些迟疑,自己手里捏的是不是真的血玉骨片。

    但转念一想,他就恍然了,想必当初的那个王为了保守这个秘密,不仅对外隐匿了其魔族人的身份,对内也实行了分开掌握秘密的办法。

    郭羊猜猜,那个王可能安排男性一脉的王族血亲修炼魔族功法,可以感受到血玉骨片的气息,却并不知道骨片的秘密。那些母系力量则掌握了骨片的秘密,却又没得到魔族功法的传承。

    如此一来,秘密是长久地保守住了,但随着岁月流逝,王族和母系力量之间的矛盾爆发了,便出现了各种离奇古怪的宫廷政变,死了很多人,流了太多的血。

    当然,这也只是郭羊的猜测,王朝故事从来都是诡谲的,谁都无法按图索骥地寻到那个充满了怀疑和背叛的混账真相。

    唯一的事实是,血玉骨片现在的主人是郭羊,这个并非魔族血脉,却稀里糊涂修炼了魔族功法,还要帮助这些叛徒归还魔族信物的倒霉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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