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羊的商队回来了,天水寨却一片平静。

    这是郭羊的意思,他要的是利润,是一支能够长久地商行天下的商队,而不是热闹和欢呼。

    按照大家的意思,商队满载而归,应该大肆庆贺一番,起码也要让天水寨人醉生梦死三天三夜。不过,郭羊坚决反对。

    “这是一笔取之不竭的财富,如果你们想让那些周狗们惦记上,那就去胡整吧。”郭羊撂下一句话就回到了月狐小院。

    本来还想着能够炫耀一番的天水寨人都闭嘴了。他们知道,郭羊是正确的,这样一支商队,简直就是一件稀世珍宝,他们的力量还太弱小,一旦手里的宝贝被人惦记,其后果不堪设想。

    不仅不能大肆宣扬,而且还要更加隐秘,这是郭羊的意思。

    所以,商队在接近蓟城周边时,化整为零,以单独的一个个小商贩的身份进了天水寨。

    ……

    月狐小院里,郭羊秘密召见了王胡子。

    这个男人之前经历了一次惊吓,又经过了一年多的商队历练,拼杀了十七八场,几乎是九死一生,所以,显得很成熟了。

    一路走来,他终于见识到了郭羊的可怕。

    上到孤竹国君,下到飞贼流寇,一些看起来不搭调的人物和力量,被郭羊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给组织起来了,不仅全心全意帮助郭羊的商队,还纷纷入伙,成了另一支更加隐秘的商队。

    一趟辽东之行,郭羊的商队就好像是一个播种机,打通商道的同时,更在所到之处播下了商贸自强的种子。王胡子坚信,用不了多久,这些种子就会生根发芽,茁壮成长,并成为郭羊商队今后的聚宝盆和护身符。

    当然,郭羊不可能告诉他,这里面,如云客栈的老板娘起了关键性作用。

    他将王胡子唤来,是要详细了解商队在辽东之地的商贸情况,以及此次的收获如何。其中有些事情,阿奴已经详细禀告过了,但一些细节,尤其是商品供需方面,则需要询问王胡子,毕竟他才是商队明面上的头领。

    “我们刚开始准备的商品,在孤竹国大臣殷颂的指点下,进行了调整,刚开始我还有些疑惑,但事实证明,那个老狐狸真是厉害,让我们赚了不少钱。”王胡子说道。

    “嗯,孤竹国一脉,本来就是我大商先祖王亥后裔,要说天下最精于商道者,大概就算是他们了。只不过,孤竹国势衰微,新旧两派臣仆内耗不休,真是可惜了。今后,我们要与殷颂那一派的人多多沟通。”郭羊淡然说道。

    “是,主公。”王胡子躬身应诺。

    郭羊端了酒,郑重敬了王胡子一爵,道:“一路辛苦了。”

    王胡子赶紧端了酒,道:“只要能成就这支商队,王胡子的命算不了什么。”

    “生意要做,命更重要。今后,我对你的唯一要求就是,你必须给我活着,并将商队带回来。”郭羊温和地说道。

    “是。”王胡子躬身答道。

    商队第一次出征,历时一年多,其中颇多艰辛,即便是王胡子言简意赅地述说了一遍,也足以令郭羊动容。

    最大的危机是战乱。辽东之地十几股军事力量长年征伐不休,要么是为了争夺土地,要么是为了争夺猎场,要么是为了争夺盐田,要么是为了争一口气。

    总之一句话,就是太混乱了。

    如果按照发动的人力和耗费的物力细算一账,郭羊的商队此次非但没有赚到钱,更是赔了不少。虽然从表面看起来,是大家共同捧场的结果,但如果长期下去,可是有些不妙。

    其次,就是因为长期战乱,导致那里的人比蓟城一带的要贫穷很多。也幸好殷颂提前预知了这一情况,将那些原本准备卖给平民的商品统统剔除,加入了大量只有贵族才能用得其的货品,这才挣了钱。

    “天天打仗,就得想办法不让他们打起来,或者将规模控制到一定范围。生民贫瘠,那就得让他们富裕起来。这样,我们的商队才能赚到更多的钱。”王胡子沉吟着说道。

    郭羊很欣赏地看着王胡子,笑道:“一趟辽东,终于让我们的王胡子开始动脑子了,好事,这是我们最大的利润!”

    说着话,郭羊让阿奴准备了一顿丰盛的酒宴,款待了王胡子。

    ……

    总体而言,商队首次出征,可以说是满载而归。

    刀币挣得不是很多,还不到三万枚,因为那边很多地方根本还没有统一流通的货币,大多数时候都是物物交易,最常见的贝壳和羊拐等特殊货币,在蓟城以南根本就无法使用。

    看来,货币不统一,也是造成商道难行的一个主要原因。

    商队来带的货品中,绝大多数是辽东之地的特产,其中,名贵药材占了多数。

    郭羊粗略计算了一下,此次带来的各种名贵中药材八十驮,包括了大量的人参、鹿茸、雪蛤、林蛙油、灵芝等难得之物,而且,最难能可贵的是,王胡子通过与北戎人的交易,用三把刀子换回了三十八只老虎,皮带骨肉那可都是极品。

    周人地盘上,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们,最喜欢的就是那些能让他们红光满面的东西,或者,是那些能让他们生龙活虎的东西。

    当然,最名贵的还是人参,上了百年的人参在周王朝里极为罕见,那些大臣和诸侯得到一株根本舍不得自己享用,都是屁颠屁颠进贡给周人的王。

    郭羊想想自己弄来的这些人参可能让周狗们多活几年,他心里就有些不爽,不过,作为一个经商者,很多时候不得不对此做出妥协。

    “挣了足够的钱再说,反正那些人多活三五年,跟多活三五百年差不多,迟早都得死。”郭羊如此想想,心情才舒畅了些。

    商队还带回来了大量的貂皮、黑瞎子皮等罕见之物。

    王胡子的眼光独到,所以,换来的貂皮都是紫貂皮,相对辽东常见的水貂皮自是贵不可言,往往一条紫貂皮,就可以换回十几匹矮脚马。

    郭羊摸着柔软顺滑、毛绒肥厚、色泽光润的紫貂皮,简直爱不释手。

    他甚至都可以想到,在隆冬时节,北风扬雪的日子里,那些周人贵族婆娘若能拥有一个貂皮围脖,将是多么引人注目。

    当然,也很有可能,这些名贵的貂皮最终只能挂在那些周狗贵族老爷们的脖子上,但这些可不是郭羊要关心的,他需要的是钱,是将这些商品卖出去。

    商队还带回来了一批干草,这让郭羊很纳闷,而且,听王胡子说,这可能是阿奴的意思。

    郭羊一下子来了兴趣,立马打发人给他带了一些干草,他实在是有点好奇。

    很快,郭羊就见到了被阿奴极为重视的乌拉草。

    这种草看起来很普通,一点都不起眼,白花花的,就是一些干枯了的草茎草叶,摸上去颇为柔软。

    “辽东有三宝,人参貂皮乌拉草。”阿奴瓮声瓮气地说道。

    “阿奴,前面的人参和貂皮我知道,都是宝贝,简直比铁还贵。可这乌拉草……到底是干什么用的?”郭羊疑惑地打听。

    阿奴笑了笑,没说话,却伸手脱掉了郭羊的豹皮靴子。

    顿时,一股令人窒息的恶臭迅速充满了整间房子,并透过那些门窗和茅草屋顶的缝隙散溢了出去,将正要进门的燕子拒之门外了。

    郭羊不好意思挠了挠后脑勺,笑道:“阿奴,你脱我的靴子干什么?”

    “给你洗个脚。”阿奴捏着鼻子跑了出去,快速提来一桶热水,放了几把粗盐在水里,开始让郭羊泡脚。

    “呀,好舒服,好久没有这么舒服过了……”郭羊舒服得呻吟着,脸上露出难得的潮红。

    泡好了脚,阿奴打开所有的门窗,让屋子里的臭味儿散去,这才拿出一小捆乌拉草,使劲抟成一团,弄成柔软无比的乌拉草丝,小心翼翼地将之用骨针和麻线絮到靴子里面。

    郭羊好奇地看着阿奴十根像冻萝卜似的手指,竟灵活无比地做好了这一切,不禁大感兴味:“阿奴,这些玩意有什么用处?”

    “保暖。”阿奴说道。

    “豹皮靴子足够暖和了啊。”郭羊说道。

    “除臭。”阿奴又说道。

    “除……呃,好吧。”郭羊闭嘴了。

    “乌拉草是穷人的草。”阿奴一边给郭羊穿靴子,一边说道,“它生长在辽东之地极北的森林沼泽里,天生就是御寒的妙物,每到秋冬之交,人们就会将这些乌拉草收拾起来,用骡子驮回去,并用木棒将其砸软和,像我这样絮到靴子里,既保暖又除臭。”

    “保暖我倒是理解,那边苦寒之地,只要是能活命的,都天然有些御寒能力。可是这除臭……我真没听说过啊。”郭羊郁闷地说道。

    听了阿奴的解释,郭羊方才知道,原来在刚开始,这种乌拉草只是穷人用来御寒之物,并不出名。但后来有个部落首领的儿子在雪地里玩,脚上生了冻疮,用了好多名贵药材都没什么效果。

    直到有一天,有个擅长医术的人在深山老林里迷路了,恰好被那个部落首领所救。回到部落后,那位善医者看了首领儿子脚上的冻疮,遍寻医治药物,最后却才发现,天底下最卑贱、最不起眼的乌拉草,竟然就是专门克制冻疮的灵丹妙药。

    另外,经过那位医者的深入探究,发现这乌拉草还有一大妙用,就是可以抑制因长期穿靴子而导致的脚臭。

    自此,这乌拉草的名声便传开了,几百年后,竟然与人参、紫貂并称为“辽东三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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