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天水寨举办了一场空前绝后的盛大婚礼,一百多对新人入了洞房。

    为了这场婚礼,天水寨的老老少少忙碌了整整一个冬天。

    他们新开辟了一百多个岩洞,制作了一大批桌子、凳子和床,并将所有的岩洞装饰起来,挂上了兽角,安装了门窗,给每一个岩洞盘了一个红泥小火炉。

    郭羊也没闲着,他让那三十名少年没日没夜地打造铜器,按照人头和新组建的家庭,分配了那些日常必备的器皿。

    商人对铜器有一种天然的情感,所以,那三十名少年只看了一遍郭羊的示范,就能够打造出一些简单的酒器和食器了。当然,那些工艺复杂的礼器,他们还打造不出来。

    郭羊也不打算让他们去打造没用的礼器,天水寨没有贵族,也没有奴隶,如果真有人想拥有一套漂亮的礼器,也可以用同样价值的物品请求那些少年帮他们打造。

    三十名少年严格遵守了郭羊的意思,从来都不给人打造礼器。

    当然,最忙碌的还是阿奴。

    他从冬天就开始筹备这场婚礼了,从牵线搭桥到最后将一百多对新娘新郎送入洞房,耗费了阿奴太多的心血。

    新娘子全部是商人后裔,她们大多数人已经有了孩子,有些死了男人,要不是郭羊和阿奴的到来,她们可能早就被饿死了。所以,她们心存感激,对郭羊和阿奴的安排没什么异议。

    反倒是那些新郎官,都是王胡子带来的盗匪,自由自在习惯了,让他们跟这些商人遗孀过日子,都有些不情不愿,甚至还有些抗拒情绪。

    阿奴找来王胡子,一边喝酒,一边将郭羊的意思说了一遍。

    王胡子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一口回绝了。

    “都是我的弟兄,会让那些老娘们儿栓住的。狼,就该有狼的样子。白天是狼,晚上当羊,迟早会让一百多条汉子都变成羊。”王胡子连酒都不喝了,转身就要离开。

    阿奴阴着脸,说道:“你再走三步,我就弄死你。”

    王胡子哈哈大笑,不理会阿奴的话,故意使劲儿向前跨了三步,还回头挑衅道:“阿奴,如果你让郭羊也娶个他们商人的老娘们儿,我就娶两个。”

    阿奴脸色铁青,突然出手了。

    他像一只阴险的豹子,在空中一个翻身,照着王胡子的脸虚砍了一刀。等到王胡子举刀格挡时,阿奴的身子却突然坠地,一个懒驴打滚就到了王胡子身前两三尺处。

    王胡子大惊失色,一个扫堂腿,想踢开阿奴。

    不料,阿奴的这一招仍然是虚招,眼看着王胡子一脚踢来,他的身子又弹起了三四尺,直接扑入王胡子的怀里。

    王胡子大惊,尚未有所应变,就觉得小腹处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却是被阿奴用那把小刀子捅了一下。

    阿奴下手狠辣,一旦动手就绝不容情,他不仅将小刀子捅进王胡子的小腹,并使劲向外划拉了一下,豁出一道可怕的伤口。

    王胡子一声惨叫,下巴上又挨了一拳,本来因为疼痛向前蜷曲的身子,直接被阿奴打得倒翻了出去,后脑勺重重地磕在了一张榆木桌子上,将整张桌子都砸塌了。

    王胡子一阵眩晕,又惊又怒,却没有丝毫反抗的机会。

    阿奴阴沉着脸,厚厚的嘴唇紧闭着,一把抓住了王胡子的脖子,照脸就是几拳。

    “阿奴,你他娘的……”王胡子刚刚缓过一口气,张口就骂。

    阿奴本来已经放手了的,一听王胡子还在骂人,一把抓住王胡子乱蓬蓬的头发,使劲儿扳了一下,让王胡子的脸向上仰着,然后,又是几拳。

    这几拳,阿奴已经生了恶念,就想将这个反对郭羊命令的家伙打死。

    王胡子惨叫了三声,就被打晕了,软踏踏的像一条死狗,被阿奴抓着头发提到外面,扔进一堆驴粪里。

    大家都吓坏了,看着阿奴铁青的脸,谁都不敢说什么。尤其是王胡子带来的那些盗匪,纷纷赶到阿奴的岩洞外面,却只能眼巴巴的看着王胡子浑身血污,一动不动地趴在驴粪里,不知死活。

    阿奴比郭羊可怕,这是天水寨所有人都知道的。因为他只听郭羊一个人的,其他任何人的话都是狗屁。只要有人反对郭羊,第一个将刀子捅进那人肚子的,肯定是阿奴。

    终于,有一个妇人看不下去了,她低声嘀咕着,走到王胡子跟前,将他的身子翻转过来。

    王胡子长长吐了一口气,迷迷瞪瞪地说了一句什么,好像是“老子服了”,然后,又一次昏迷了过去。

    “他还活着。”那妇人试图将王胡子拉起来,却实在是力气太小了,无法将人高马大的王胡子弄起来。

    “你们都是死人吗?也不过来个人帮帮忙!真没见过你们这么没出息的男人!阿奴怎么了?他的刀子难道就可以随便杀人吗?不行,我得找郭羊去,阿奴把王胡子打死了……”

    那妇人边哭边说,继而开始嚎啕大哭,鼻涕眼泪都淌了王胡子一脸。

    “你再哭闹不休,我真就宰了他,你信不信?”阿奴站在岩洞门口,冷冷的说道:“找两个人把王胡子这狗才抬到一号新房去。你,从今天开始,就是王胡子的妻子。若有反悔,要么你死,要么王胡子死!”

    阿奴恶狠狠地说完,就回到了岩洞里,倒是大家都傻眼了。

    尤其是那个妇人,顾不上擦拭一把鼻涕眼泪,怔怔地看着怀里满脸都是血污、半死不活的王胡子,突然又大声哭了起来:“阿奴,你一个挨千刀的,你竟然把我嫁给了半个死人!”

    ……

    王胡子躺在床上养了一个月,才能挣扎着爬起来,拄着一根木棍,一瘸一拐地走出了一号新房。门口,妇人正在忙着晾晒粮食,不远处,一个瓦罐里炖着几块猪肉,咕咚咕咚地翻滚着。

    王胡子找了一个小凳子,龇牙咧嘴地坐下来,半眯着眼睛,看着阿奴强行嫁给他的妻子,突然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在一个晴朗的上午,王胡子来找阿奴,手里提着一坛酒。他想请阿奴喝酒,却被阿奴直接堵在洞门口,不让他进门。

    “阿奴,兄弟这是来请你喝喜酒的,无论如何都要赏脸啊。”王胡子陪着笑,讪讪说道。

    阿奴冷着脸,盯得王胡子浑身发冷,不由得矮了一头,小心翼翼地说道:“阿奴老哥,兄弟……请你喝酒。”

    阿奴“刷”地摸出了郭羊专门给他打制的那把小刀子,伸出手指,温柔地试了试明晃晃的刀刃,阴沉的脸慢慢温柔了下来。不过,王胡子却看得浑身都是冷汗。

    他太熟悉阿奴了,这个该死的氐人有个特别的嗜好,那就是每次宰杀牲口猪羊的时候,都会露出这种似笑非笑的神情。

    “阿奴老哥,兄弟这就走,这就走。改天我炖了獐子肉,再请你喝酒。”王胡子是被阿奴给打怕了,点头哈腰,还哪有一丝一毫的盗匪头子的气势!

    “我让你走了?”王胡子已经走出去几步了,阿奴突然冷冷地问道。

    王胡子马上就停下了脚步,赶紧转身,陪着笑脸说道:“阿奴老哥,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小弟这就去执行!”

    阿奴又将王胡子盯了一会儿,这才沉声说道:“一个春天,你不能让自己的妻子怀孕,我就骟了你。”

    王胡子一愣,猛然抬头,结结巴巴地说道:“阿奴老哥……”

    “还有,告诉那一百多个狗屁新郎官,这个春天,如果他们不能完成任务,老子亲手骟了你。”阿奴恶狠狠地说道,手中的小刀子倏忽一闪,不知被他藏到哪里了。

    “阿奴,你他娘的讲点道理行不行?别人完不成任务,为什么要骟我啊?这都是什么狗屁逻辑……”王胡子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渐的没了声息,因为,阿奴的脸色慢慢变得难看了。

    “滚!”阿奴说完,冷着脸进了岩洞。

    王胡子在阿奴岩洞前站了好一会儿,这才唉声叹气地返回一号新房。

    ……

    阿奴岩洞里,一盆火燃得正旺,上面搭了一只铜鼎,咕咚咕咚地炖着肉,一股浓烈的羊肉膻腥弥漫着,混合着浓烈的酒香,令人迷醉。

    一张柔软的豹皮上,慵懒地斜倚着一人,却是郭羊。

    “他走了?”郭羊忍着笑,问道。

    “走了。”阿奴一屁股坐到火盆边,用两根细长的铜著捞出一大块羊肉,放到郭羊面前的盘子里,又给自己捞了一块。

    “你这办法还行。”郭羊笑道。

    “那狗才是个贱骨头,不打不行。”阿奴冷声说道。

    “你说……”郭羊想说什么,突然自己笑了起来,差点呛了一口酒。

    “一个春天,那点任务都完不成,老子以后揪着他们的耳朵到猪圈里走一趟,让他们学习学习。”阿奴一本正经地说道。

    郭羊闻言,哈哈大笑,撕了一大口羊肉,使劲嚼着。

    “对了,阿奴,要不要给你也……”郭羊嚼着肉,含含糊糊地说道。

    “不用。我有妻子。”阿奴冷着脸,淡淡说道:“少爷,你还没成家,要不要……”

    “阿奴,你今天的肉少放了盐,以后要注意!对了,我还有事,得回去了。”

    郭羊不等阿奴把话说完,立马站了起来,扭头就走,连那块羊肉都没吃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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