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欢一剑就劈开了桌上的一只铜斝,长笑声中,剑已入鞘。

    郭羊认真看着那分为两片的铜斝,只见切口细腻平滑,隐约有铜的本色显露出来,极为醒目。

    “好快的剑!”郭羊笑了,斟了酒,与无欢同饮。

    “王胡子兄弟,阿奴兄弟,来,共饮此酒。”无欢又斟了酒,举觚相邀。

    阿奴什么都没说,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倒是王胡子,一脸的笑意,端了酒就要一饮而尽,看见郭羊有些不悦的面色,脸色一僵,顿了顿,尴尬地说道:“主公,请恕王胡子有意隐瞒。”

    “不错啊,以后再有这样的朋友,你尽管瞒着我带来。最好是带到咱们雾灵山大峡谷,老子重重有赏!”郭羊展颜一笑,说道。

    王胡子面色尴尬,端了一觚酒,饮也不是,不饮也不是。

    “好了好了,喝你的酒,难得一堆盗贼相聚,把酒言欢,谈论家国之事,哭丧着一张脸令人扫兴。”无欢笑道。

    郭羊笑了笑,微微点了点头,王胡子这才将酒一饮而尽。

    “伏击地点都勘察过了,燕军的粮草大队时间也确定了,尚有十几日闲暇,不知如何安排?”郭羊转首问道。

    “喝酒,鲈鱼,烤全羊,醉生梦死十日便下山。”无欢笑着说道,两只手掌“啪啪”拍了两下,两队彪形大汉赤膊进了大门,抬上来一只比王室礼器还要高寸许的青铜大鼎,里面全是酒。

    另有人源源不断奉上清蒸鲈鱼,举箸一扒拉,露出嫩白鲜艳的肉来,阵阵淡淡的鱼腥味儿弥漫了整座石室。

    “来,让你们认识一下,这就是我给你们说过的郭羊。今后,若我战死他乡,你们尽可去雾灵山寻他,奉他为主。”

    无欢面色波澜不惊,言辞间却恰如他的剑,狠辣,无情,一往直前,听得郭羊心下悚然。

    那两队彪形大汉轰然应诺,躬身向无欢施了一礼,又转身向郭羊施了一礼。

    郭羊不敢怠慢,赶紧起身还了一礼。

    “今日欢聚一堂,无欢兄何至如此?”郭羊略微有些不悦,开口说道。

    “兄弟,我不像你。我这辈子也赚够了,该去干点正事了。”无欢淡淡说道。

    “你是要去箕子朝鲜?”郭羊问道。

    无欢慢慢点了点头,却没说什么,只是夹了一块鲜嫩的清蒸鲈鱼,放入嘴中慢慢品着。

    “人各有志,哪天想隐居了,来寻我,阿奴的腌制腊肉绝对会让你从此贪生怕死。”郭羊举杯,正色说道。

    ……

    十日后,角山,串子沟。

    燕军的粮草按时抵达。

    押运粮草的将官是燕国少主的小舅子,少年得志,有点春风得意。他骑坐在一匹明显高于其他将士胯下的高头大马,徐徐而行,厚重的牛皮铠甲捂得太紧,让他出了一身一身的臭汗。

    “将军,前方已到串子沟,此处两面夹山,绵延十余里最多容得三四列兵士通过,向来盗匪猖獗,是不是先令人查探一番?”身边的一名副将眼睛眺望着远处影影绰绰的串子沟,有些担忧地问道。

    “嗯,索将军说的是,就令斥候前去勘察吧。命令全体将士,就地修整,埋锅造饭。”将军微微点了点头,歪着身子下了高头大马,早有亲卫铺好了几张兽皮,摆好了梨木小桌,上面摆了些干肉、面饼和酒。

    将军招手邀了三名副将,席地而坐,开始吃吃喝喝。

    军中等级森严,但饿肚子是平等的,故而,周人治兵向来讲究将士平等,饮食统一。不过,这规矩也仅仅限于驻扎在周人王都周边的十二支王师,其他各诸侯国,无论大小强弱,将军绝对奢华讲究,士卒们最多就着清水啃几口冷硬的面饼。

    闻着浓郁的酒香,周围数十名亲卫小心翼翼地吞咽着口水,寻了阴凉之地,自去喝清水啃食面饼了。

    “此地自古以来就是险地,民风彪悍,既非东夷部族的顽冥不化,也非北地鬼方的心狠手辣,却更加难缠。”一名副将嚼着面饼,喝了一口清酒,含含混混地说道。

    “就是,此处刁民翻山越岭如履平地,若是陆地剿杀得紧了,便干脆逃窜到沿海一带,夺了东夷人的船板泛舟海上,委实令人头疼。据说,孤竹国派人剿杀几次,无果后干脆放弃了,并声明只要不对王室和军队物资下手,尽可随意而为。”另一名副将摇头叹息说道。

    “嘿嘿,就算是插了翅膀的蟊贼,还不是让我们少主略施小计,就给尽数铲除了。”将军很年轻,面貌颇为清秀,却带着一丝天然的狠厉之色。

    “就是就是,少主一招驱狼吞虎,就将此地所有山民尽数灭了。就让他们到阴间去打劫吧,哈哈。”几人纷纷附和,哈哈大笑道。

    ……

    与此同时,郭羊、阿奴和王胡子三人正坐在不远处的一座山上,吃着烤羊肉,喝着孟婆酒,不时探身张望一番。

    以郭羊的意思,是要提前进入伏击地点,寻一处隐秘的地方藏起来,到时候直接混入运粮队伍,相机行事。

    王胡子说服了郭羊。他在行伍里呆过,知道行军打仗时的很多不为人知的细节,比如,斥候制度,就是郭羊和阿奴所不知道的。

    当他二人亲眼目睹了几队身手敏捷的斥候或策马而行,或攀山越岭仔细搜寻,不禁一齐看了王胡子一眼,露出一抹佩服之色。

    “斥候的作用,在行军时不亚于主力的战力提升。他们是军队的眼睛和耳朵,甚至是军队的狗鼻子,能够嗅到一些未知的危险气息。”王胡子嘿嘿笑着说道。

    郭羊在山顶看着那些斥候的搜索方式,突然有了一个想法:“胡子,你觉得我们有没有必要培养自己的斥候?”

    “禀主公,我已经开始训练了。”王胡子咧嘴说道,脸上又一次露出恬不知耻的那种笑。

    郭羊面色一僵,讪讪地说道:“好吧,以后这方面的事就交给你了。不过……以后有所行动,得告诉我一声。还有你,阿奴也是个狗才,干什么事都鬼鬼祟祟的,别以为我不知道。”

    阿奴正咧嘴笑着,听郭羊教训王胡子,突然听到把他也骂了进去,脸色顿时一僵,也不说话,抓了一块羊肉使劲嚼着。

    王胡子见状,也抓了一大块羊肉,塞入胡子拉碴的大嘴里,嚼得“吧嗒吧嗒”作响。

    郭羊看了看王胡子,又看了看阿奴,无奈地摇了摇头,一屁股坐下来,端起了酒慢慢喝着。

    “抓紧时间,吃饱了准备下山,那些斥候应该快要归队了。”王胡子将一条羊腿撕扯着吞掉了大半,抹了一把油腻腻的大嘴,说道。

    “好!”郭羊和阿奴异口同声地说道。

    “按照原定计划,混入运粮队,先偷粮食,再搞事。”王胡子喝干了觚中的孟婆酒,低声说道。

    王胡子从囊中取出三件燕军斥候的衣甲,三人麻利地换了,这才猫着腰,悄无声息向串子沟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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