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那将军的利剑骤然刺来,郭羊一个闪身就避开了。

    他连续几个懒驴打滚,在密集的马蹄间东跳西窜,顺手又弄死了七八个周人士卒。

    郭羊原本想一击宰了那将军,可惜那人虽然看起来冲得极猛,却同时非常狡猾地将自己全身上下护住,一时间还真不好下手。

    郭羊见一举不能杀他,便索性展开身法,在乱军丛中乱窜,不给他们重新列队的机会。反正在他看来,这些人都该死,他宰掉哪个都一样。

    不过,他的主要目标还是那将军,所以,看起来他在人群中东跳西窜,实际上,他一直在等待一个恰当的时机,争取一刀毙命。

    周人士卒都在马上,若是正面冲击,自是占了优势,绝非一人所能抵挡。但此刻让郭羊混入他们中间,东劈一刀,西割一刀,犹如虎入羊群,反倒将那些周人士卒杀了个人仰马翻。

    如此苦战半个多时辰,郭羊已经宰掉了百余名周人士卒了,那些人的长矛长戈实在不适合近战,反而碍手碍脚,不时误伤了自己人。

    那将军一直尾随在郭羊身后二三十步的地方,周围十几个亲卫舍命护卫,不给郭羊丝毫机会。

    就在郭羊有些焦躁,打算冒险一搏时,周人骑兵外围突然乱了。

    郭羊混在人群中没有看见,那将军坐在马上,却看得清清楚楚。

    原来,外围突然冒出了一队人,兽皮衣裙,赤着一条胳膊,脸上涂抹了一道道脏兮兮的血泥。

    这一队人有三十一人,为首的那人面色黧黑,身材粗壮,每一刀出去,必有一个周人士卒被劈死。

    另外那三十人,却尽是少年,一个个面色狠厉,活脱脱就是一群鬣狗。这群少年猫着腰,一把明晃晃的刀子神出鬼没,招数阴狠,每一刀下去,那些周人士卒要么断腿,要么断臂,瞬间就失去了战斗能力,却一时间不会死去,只是疼得满地打滚,哭爹喊娘。

    这一队人正是阿奴和他亲手训练出来的三十名少年。

    相比郭羊的一刀毙命,阿奴和这三十名少年带给周人的,不仅仅是恐惧,而是一种折磨。

    他们一路冲杀,绕着周人士卒的外围,既不深入,也不远离,就像鬣狗一样,死死地缠住这些人,手段残忍地将他们慢慢弄死。

    周人士卒轰然大乱。

    一时间,哀嚎声,临死前的惨叫声,以及那些士卒虚张声势的呐喊声,响彻云霄。

    场面失控了,将军大怒,欲待亲自前去弄死那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家伙,却被郭羊若即若离地纠缠着,实在脱不了身。

    他怒吼一声,催马向郭羊横撞过来。

    他得尽快将这个商人杂碎弄死,要不然,他的一队兵马可能会被那一队野兽一样的家伙慢慢宰杀殆尽。

    郭羊眼见那将军终于不管不顾地冲了上来,心下一喜,假装害怕,向旁边一闪。

    那将军瞧得仔细,暴喝一声,手中利剑再一次猛刺郭羊咽喉。

    郭羊矮身蹲倒,避开数支长矛的致命一击,就势一个翻滚,使用的却是阿奴教给那些少年的一套组合功夫。

    他在纷乱的马蹄丛中快速翻滚而过,顺手在那些马蹄上割了一刀。

    郭羊滚过的地方,人仰马翻,一片混乱,却是阻住了将军的去路。

    那将军勒住马头,欲待转身再战,猛然瞥见自己的马腹下黑影一闪。他眼皮猛跳,一颗心沉了下去。

    “杂碎!”将军怒吼一声,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向前猛扑,好像在极力地躲避着什么。

    十几个亲卫被郭羊宰杀得剩下五六个了,他们纷纷冲上来,将手中的兵刃一顿疯狂挥舞,终于逼退了郭羊。

    郭羊冷笑一声,转身向那辆牛车扑去。

    “将军!将军!”等郭羊离开,那几个亲卫赶紧转身,试图扶起他们的将军。

    不料,那将军早就死透了。在他的喉咙上,只有一道细细的伤口,几乎没有流出什么血来。

    将军的双目圆睁,眼球有点凸出,带着一丝惊惧和悔恨,看得那几个亲卫心惊肉跳。

    他们几个都完蛋了。根据大周律例,作为亲卫,将军被人弄死,所有亲卫都将被处决。

    那几个亲卫傻眼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做什么了。正当他们手忙脚乱上了战马,准备拼死与郭羊一战时,阿奴带领的三十名少年却奔袭而至,还没等他们提起手中长矛,就被乱刃劈倒在地,大声哀嚎起来。

    阿奴的队伍太过血腥和生猛,不仅杀伤了大量的周人士卒,而且给了他们心理上以巨大的震撼。眼看着将军被人弄死,他们早就没了斗志,纷纷拨转马头,准备逃窜了。

    骤然,杀声震天,在他们周围突然冒出数百人来,却是大峡谷的老残妇孺们倾巢出动,无论男女老少,尽皆手持武器将这些周人士卒团团包围了。

    这一群人,为首的是王胡子,带领着那百余条盗匪好汉猛打猛冲,转眼间就将周人的阵列再一次冲乱了。

    随后,那些老残妇孺手持棍棒、绳子、斧头甚至锄头,将那些昔日威风凛凛的周人士卒一顿狂揍。他们的武器简陋,但出手时招式狠辣刁钻,往往在出人意料的方位给了那些周人士卒致命一击。

    战斗一开始,就意味着你死我活。

    商人后裔不要俘虏,他们只想弄死这些该死的周人。

    而那些周人士卒,眼见自己被团团包围,也知道逃走无望,便索性放手一搏,形同困兽。

    只是,他们终究是已经被郭羊和阿奴的三十人队伍吓破了胆,即便存了拼命的心,手脚却有些麻木,根本就不是这些老残妇孺的对手。

    一边倒的屠杀开始了,那些失去了主人的马匹自觉得退到了附近,围成了一团,不断地打着响鼻。

    而那漫山遍野的野狼,没了巫师阿图木的指挥,竟然也诡异地趴在地上,有些心不在焉。

    ……

    “年轻人,你很聪明,也很厉害。”阿图木站在牛车上,望着三四步开外的郭羊,淡淡地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郭羊问道。

    “我叫阿图木,是南疆的巫师。”阿图木伸手将长发往脑后顺了顺,似乎是想让郭羊看清他的脸。

    “那些狼,是你控制的?”郭羊问道。

    “是的。我们的大长老和周人的摄政王谈了一笔交易,我们帮他的封地大燕国开拓疆域三千里。”阿图木说道。

    “周人的摄政王?是周公旦?”郭羊皱眉问道,说实话,他对那个周公旦可没什么好影响,觉得那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不,是召公奭,另一位摄政王。”阿图木纠正道。

    “你们做了什么交易?”郭羊问道。他有些奇怪,这些雷息沼泽深处的神秘部族,跟周人会有什么交易?

    “是一笔对我们双方都有利的交易。至于说具体的交易是什么,可不是我们这些小巫师所能得知的。”阿图木淡淡说道。

    “你驱使狼群,杀了很多人。”郭羊看着阿图木惨白的脸,似乎想记住他。

    “没有他们自己杀的多。”巫师阿图木似乎很疲惫,他慢慢坐了下来,捏着那支黑黝黝的兽角,轻轻抚摸着。

    “你不怕我杀了你?”郭羊走过去,坐在牛车的车辕上,看起来也有些疲惫,有些无聊地看着战场。

    战斗已接近尾声,三个周人士卒纵马夺路而逃,王胡子带着十几个人骑马去追了。阿奴指挥大家将那些马匹拢在一起,慢慢牵进了山寨。

    那些周人士卒的尸身堆成了小山,很快就被点燃了,一股股猩红而带黑的浓烟冲天而起,像一些不太情愿的幽灵,随风飘散了。

    ……

    “你为什么要帮我?”郭羊突然转首问道,很认真地盯着巫师阿图木的眼睛。

    “我没帮你。”阿图木直视着郭羊的目光。

    “你让狼群停了下来。”郭羊道。

    “该停的时候,不妨让它们停下来。”阿图木道。

    “谢谢你,阿图木。”郭羊缓缓站了起来,说道。

    “我也谢谢你。”巫师阿图木说道。

    “谢我什么?”郭羊有点诧异地问道。

    “你尚未杀我。”阿图木微笑着说道,也慢慢站了起来。

    郭羊突然发现,这个巫师太老了,老得一塌糊涂,就像一把来自远古的骨头,似乎风一吹,就会悄然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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