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雪威寒,肃杀千里,天穹缟素。

    酷月清高映荡着满目的银白厚霜更为这夜色添了几分彻骨冷意。

    不过在这烟花融暖,极尽天下繁闹的淮安城中,依旧华灯初上,灯火万家,十里春风处仍是靡靡悦耳,温柔富贵…

    说来倒也怪,这般盛雪严寒都未能压过周围的楚云湘雨,反而更令其风骚婀娜了三分。

    玉宇楼内更是如此,似乎比平日里还要热闹些,尽是迷靡燕舞,温香软玉。

    最上层的轩阁处,仍是那棋阁之中,宋文君端端跪坐在那蒲团之上,一袭白衫若明月,束着柳腰,隐绰间透着窈窕,那张老天爷精挑细琢的玉脂容颜上,似还施了些淡黛,更是惊为天人。

    宋文君本是清冷淡婉的女子,这妆容之下又平添了几分妖媚,二者竟完美相融其间,瑰姿艳逸四字倒是恰如其分。

    令人由衷感叹声,此女真天之尤物也…

    其对面古秋倒有大煞如此这般的诗月风景,大大咧咧的盘坐蒲团之上,身子向后顷去,一只胳膊向后撑在长桌之上,目光肆无忌惮的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这般举动或者说是亵渎,更贴切些。

    “世子便这般想看吗?”宋文君清冷的声音响起。

    听着这句熟悉的言语,古秋脸色不由笑了笑,更是直勾勾的望着:“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宋文君的目光中的清冷消融三分:“世子今日这话倒是颇为受用,看来遭了回牢狱之灾倒是让殿下的性子磨了不少...”

    古秋听此倒是浮出抹轻笑:“姑娘此言倒是新奇...”

    “不过可惜啊,这半个月还是短了点,若要是住上个一年半载说不定会更好些。”宋文君由衷感叹道。

    古秋轻笑意更甚道:“我先前的那句话倒也没说错。”

    “那句?”宋文君反问。

    “最毒妇人心…”古秋淡淡道。

    宋文君本来缓和了些的脸色再次凝住冷声而道:“如公子所愿,刚才的那句话小女子倒是说错了,最少十年八年的才好…”

    古秋听后一乐,随即并未在言语,目光则更是变本加厉的侵犯着眼前的女子。

    “上次我也曾言过,世子还是莫要装作那轻佻狂徒的好,形神皆无韵,演技实在拙劣了点…”宋文君目光冷彻,别了古秋一眼神情嗤笑。

    “你觉得我古秋是正人君子?”古秋面色淡然轻声反问道。

    “自然…”语气中透着丝不屑。

    而就在宋文君话音刚落未落之际,古秋的身形陡然前倾,二人面颊相聚不足一寸,就这般将贴着。

    那鼻息热气都可清楚的感受到。

    古秋目光之中浮出一抹狂荡淫邪,宛若一头噬人野兽,散发着油绿骇人的光芒,此刻盯上了垂涎欲滴的猎物,正要张开其血盆大口将其一口吞下。

    陡然间,这宋文君似乎僵住了,深陷到了古秋的目光之中,其皓眸中的清冷变成了迷离慌乱,后又收住些本心,一股深沉的厌恶传来,再往后则慢慢的变成了惶恐呆滞…

    娇躯微微一颤。

    古秋此刻极为仔细望着眼前的女子,他也不得不感叹一声,这女子果真似于岩之畔的河洛之神,称得上天人二字。

    就这般莫约过了片刻光景,古秋的身子收回,目光之中的淫邪猛兽消失不见,从新懒洋洋坐与蒲团之上。

    瞥了宋文君一眼,脸色笑意盈盈,很显然对于这种结果倒极为满意。

    这宋文君的心神之中依旧没有反应过来,目光呆滞之下,无数心念闪过,有冰冷、杀念、厌恶、惊惧、疑惑甚至还有一丝迷乱,皆在一瞬间闪过,回过神来,目光复杂的望了古秋一眼。

    “不知你还这般认为吗?”古秋望着眼前女子轻笑道。

    听此言,宋文君目光之中毫不掩饰这冰冷厌恶:“果然天下乌鸦一般黑,本以为会有漏网之鱼,不曾想确实是奢望…”

    古秋终于心满意足的笑了笑,对于其如何看待自己倒是毫不在意。

    不理会这宋文君,别过头去,至一旁的轩窗处,一连两日鹅毛大雪,今年的初雪倒也格外的壮观激烈,直至今日才算是彻底放晴,这轩窗沿儿上倒也落了层厚学,古秋拿起一旁木棍将轩窗顶起。

    一丝彻骨凉意顺着缝隙贯至阁内,古秋倒也不觉得冷,伸出手将窗沿儿上的积雪尽数拨了下去。

    再向外望去,这玉宇楼算得上整个淮安城内的最高处,鹤立鸡群,此间又是阁顶,瞬间便将这无数繁闹的夜景纳入眼中,无尽银装之下的灯火辉煌,如同无数放于夜中的璀璨明珠。

    不知是夜景还是雪景或者是着灯火景,竟将古秋迷住。

    宋文君银眸之中更生出一抹愠色,回神过后,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寒芒杀念,转瞬犹豫之后还是放弃了。

    望着古秋的背影,以及那轩窗所映透的繁华夜景,渐渐的竟也迷了三分。

    这棋阁之中倒是一时沉寂,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间一道悦耳笑声划破了此刻宁静的局面。

    古秋寻声转头,失神片刻。

    竟是宋文君此刻如三月羞花,目光灼灼的望着自己,倒是万般没想到。

    回神之后倒是觉得惊异?刚才还如坚冰一般,如何此刻便就消融成暖流了?

    “你,莫不是傻了不成?”下意识的询问一声。

    宋文君倒也不生气,风情万种的瞥了古秋一眼,闪烁抹明亮来:“世子,你望那夜景入迷,夜景虽美,但我宋文君又岂会比不上那夜景?”

    “小女子猜测,世子刚才那般粗鄙举动乃是为了故意让我以寒霜冷清待世子吧…”

    古秋脸色浮出一抹嗤笑。

    宋文君脸色闪过一丝狡黠,掰着葇夷玉指:“一自然是世子癖好所致…”

    听此古秋脸色冒出几道黑线来。

    “这二嘛,便是古秋世子怕对小女子把持不住,故意拉开距离,让小女子厌恶世子,对不对?”一副笃定的模样。

    古秋望着这宋文君不由一阵无奈,同时心中也升起一抹疑惑按捺在心中,笑了笑,摇了摇头正色道:“倒真不知是谁给你的自信…”

    宋文君甜甜一笑,百媚方生,本为清冷秋水,但此刻却化为春莹暖阳,这杀伤力倒不是一般的大。

    “世子此番倒是对的,不过被我拆穿可就不算喽。”

    古秋望着这女子这般笃定的模样,着实有些无语,琢磨着这句话,也琢磨不透。

    “要不直接来个一不做二不休?”这年头倒是在心中闪过。

    当然,不过下一瞬间就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宋文君这般玲珑剔透,种种面容之下,那个是真?那个又是假的?

    当真摸不清道不明。

    古秋端坐住,望着宋文君,口中没由头的道了句:“这两日那罗家之事姑娘可有耳闻?”

    宋文君一愣倒是没想到古秋话锋扭转竟如此新奇,应声道了句:“何时?”

    “那罗家意图陷害与我,两日之前被我当众戳穿,露出了马脚,甚至在大庭广众之下,想要杀人灭口…”

    “此事整个淮安城的百姓应该都知道了吧。”古秋淡淡道。

    后其目光死死的盯着这宋文君,自然不似起初时候那般如轻佻放浪。

    宋文君冲其笑了笑:“怎么?世子想要报复?”

    古秋面色浮出抹冷色,哼声道:“废话,他们都想要我的命了,我又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世子既然您心中已有决断,又何必再来问我?”宋文君目光毫不闪躲,正对着古秋的目光。

    “我不过一介女流而已,不懂此事,不过这罗家竟然敢意图伤害世子,确实该死…”

    古秋一丝一毫都没有放过,心中的疑惑放下了大半,随即脸色笑了笑:“姑娘道不想一阶女流,世上九成九的男儿恐怕都不如你…”

    宋文君听此不由脸色一笑:“嘻嘻,小女子自当此话是夸奖了。”

    古秋不在言语。

    寒风吹拂,呼呼声传至阁楼之内,宋文君不由打了个冷颤。

    这棋阁之中依旧空旷冷,还是那清苦庵似的模样,连个火炉都没有。

    古秋见状,扭身伸手,将轩窗放下来。

    “楼莫不然穷的连个暖房都配不起吗?”古秋反问道。

    宋文君淡淡道:“自不是配不起,只不过小女子从小受苦,倒不习惯那富贵日子,再者说,我这棋楼空旷惯了,再添摆设反而觉着别扭。”

    “冷点倒也无妨...”

    “倒是个怪人…”古秋笑了笑,嘟囔了一句。

    宋文君毫不在意,突然目光中泛起抹光亮:“世子,再来一局如何?”

    古秋也来了兴致,点了点头。

    随后便摆起棋盘来,依旧是那文渊残局,规矩照旧,古秋执白先行,宋文君执黑后行。

    古秋的棋路跟上一次差不多,一上来便张开獠牙,将本来就的白棋的强攻发挥的淋漓尽致。

    宋文君则是换了一种方法,跟上一次不同,这一次乃是步步紧贴,筑起固若金汤的绝禁天堑。

    以牙还牙你,以血还血,不过瞬间便就是白热化的阶段,不不见血,寸土不让。

    展开了一场旷日之久的大战,不过最后时刻,仍是宋文君技高一筹,此局再胜,不过胜也是惨胜而已。

    观此刻的棋盘,权谋少了些,不过血腥肃杀之感则是扑面而来,格外惨烈,黑子白子犬牙交错,其势如同血盆大口般,纵使是死,也必须要咬掉对方的一块肉,才肯罢休。

    “我又输了…”古秋坦然承认。

    宋文君的面容是浮出抹笑意,也是松了口气:“世子棋艺果真一日千里,再由几次恐怕小女子便就不敌了…”

    古秋笑了笑,并未搭话。

    随后便下了这长桌,冲其意味深长的道了句:“改日,改日再战…”

    宋文君点了点头,也不强留,只是柔声道:“重雪成冰,世子路上小心。”

    古秋点了点头,后便走出了棋阁。

    待到古秋离开的那一瞬间,脸上的温声变得格外冷清,或许着才是其本来的面目。

    嘴角浮出抹冷彻的笑意来,心中不知在思索着什么,下一刻,绛唇轻动,微声传出。

    “我为深渊,亦想拉你入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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