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可以长生驻世,今后兴起,要体验什么荣华富贵,侯服玉食,尽都随心可得。正是与师父他谈话时一样,有了长生,就有了一切。虽然那年轻书生不答,但裴滢萱依然看出了几分,便即叹道:“人各有志,有人只盼衣食无忧,有人欲求加官晋爵,似李公子这等人物,终究是世外之人。”

    李清玹笑道:“在下只是喜好清静,此次京城事了之后,便回苏州继续修行。这相府自然也是好的,但我终究喜欢山野之间的清闲平静。”

    “李公子年纪轻轻,能看得如此淡然,实是令人佩服。”裴滢萱说道:“这段时日以来,相府事情极多,有许多失礼之处,怠慢了公子,还请莫怪。再过数日,相府事情平息,再摆酒宴,酬谢李公子数次救命及一路护持之恩。”

    李清玹摇了摇头,说道:“好意便是心领了,只是我打算今日便即离开。”裴滢萱微微怔了怔,声音稍低,轻叹道:“李公子不再多留几日吗?”李清玹正要说话,忽然一顿。因为他听见了脚步声传来,落步急快,而那跑来的人呼吸也是急促,似乎有什么急事?

    果然,有个家丁跑入庭院,顾不得礼数,气喘吁吁道:“郝……郝御医把药调好了。”裴滢萱本是见李清玹不答话,有些失落,然而听了这话,竟也顾不得李清玹,忙说道:“快带我去。”说罢,就急匆匆出了庭院。

    见她如此惊忙急切,竟还忘了礼数,李清玹皱了皱眉,暗道:“什么事情如此着急?就是临危之时,也极少见这裴小姐如此失态?一路走来,可没有这种无端端离去的失礼举动。”他想了想,虽然疑惑,却未深究。

    正想着回屋整理点东西,一并带上路,待会儿跟裴滢萱道个别,便即离开。忽然前方见到邹林正领着几个侍卫巡视府内,而见他面色,也似有担忧。“李公子。”邹林见到他,连忙行礼。“不必如此多礼。”李清玹微微摆手,说道:“我看你面色颇不好看,莫非有些事情?”

    邹林顿了顿,这本是隐秘之事,但这一路行来,眼前的李清玹,对裴府之人有多次救命之恩,加上许多非凡本领,让人十分敬重佩服,心下对他也不敢隐瞒。沉吟片刻,邹林便道:“相爷从洛阳城归来后,日渐虚弱,后来昏迷不醒。此事极为重大,惊动了圣上,请来了御医,但御医也束手无策。”

    “后来不知从哪里得知,淮水以南的苏州府出了一种奇异药材,正好克制这奇特病症。”“我等这一行,其实就是护送这药材。虽不知药材如何,但一路来受袭已是两次,今日将那药材熬制出来,要给相爷治病,却不知能否治好?”

    邹林低沉道:“弟兄们为了护送药材,伤的伤,死的死。若是这药材无法治好相爷,这一路徒劳也就罢了,可弟兄们的性命,可就是去得冤枉了。”李清玹听得沉默,原来相府此行,就是护送药材?这么说来,当初劫匪不惜性命,烧毁马车,就是要毁掉马车里的药材?

    药材,想必也就是当初被他一剑挑起,抛还给裴滢萱的那个木盒了。“邹林,胡说什么?”忽地一声厉喝,范腾云冷声喝道:“相爷吉人自有天相,区区小病,怎能把他老人家绊倒?何况这药材乃是一种天地间稀罕的宝物,必然能让相爷药到病除,身轻体健!”邹林低着头,不敢说话。

    李清玹说道:“范统领说得是,吉人自有天相。邹林,你便不必担忧了。”有了李清玹这话打了圆场,也就平静了些。这时,在旁给范腾云领路的管事低声道:“范统领,还请快些走罢。”

    范腾云点了点头,正要想李清玹告罪一声,忽然想起这个书生不仅武功卓绝,还识得补血草,懂得药物搭配,似乎对医学药理所知不少。这般想来,范腾云便即说道:“李公子精通医理,不如一同前往?”

    那管事面有异色,极是为难:“这……”范腾云横他一眼,说道:“李公子通晓医理,自当前往。”管事低声道:“可是……”他话不敢说来,但意思也极为明显。这年轻书生既不是名医,又是来历不明,也非是相爷身边亲近之人,自然是不好前往的。

    范腾云冷声哼道:“李公子救下我等性命,更一路护送,连小姐都是极为信任的,你还敢疑他?”李清玹平静无波,笑道:“你也不要为难他,在下其实并不好奇。”正在这时,又有人领着几个老者走过。见他们神色匆匆,似乎还有几分兴奋,激动,以及疑惑。

    管事解释道:“他们是京兆府的几位名医,先前曾为相爷治病,但都毫无头绪。今日早上,他们听说郝御医熬制出了药物,能够治疗相爷,因此都相约而来,想要看看那是什么药物。据说还是求了半个时辰,而郝御医也想请同道之人探讨,因此才允许进来。”

    哪知那管事解释刚落,就听范腾云怒喝道:“连这几个没能治好相爷的庸医都能来,你还敢拦我?”那管事低眉顺眼,不敢言语。范腾云不再理他,请李清玹一行。李清玹也颇好奇,毕竟他也学过医术,对于这些,总有几分好奇,那是什么病症?又是什么药物?

    就像那几个名医,他们没能治好相爷的病症,但听说有了医治相爷的药物,便想仔细了解,更想看看是否真能医治相爷。“倒还真是令人好奇。”李清玹暗自念了声,也不拒绝,随着范腾云前往。穿过廊道,走过两个院子,才到了相爷房外。

    相爷房外,侍卫列了两排,更有一些隐在暗处,护卫四周。先前的几位名医,也都只在房外。“进来。”内中传来一个老人声音,大约是那郝御医。房外的几位名医,范腾云,李清玹,以及相府的几位小公子,都随之入内。

    房中布置简朴,众人入内,已是颇挤,而更里边则隔着一道帘子。药味从内中传出,众人只觉苦涩之余,又带清香之味,立时精神一震。“这是什么药?”“只是一嗅,就即精神十足。”一群老医师,只才入内,嗅得一缕药香,纷纷评论。

    相府里几位年幼的小公子,大都不悦,纷纷皱眉,但碍于规矩,更因为长辈在此,都极为收敛,并未显露平日里的骄横之气。李清玹微微闭眼,暗自道:“有提神醒脑之效。”而在这时,几位老医师又低声议论。“按老夫看来,相爷乃是伤了神。”

    一个老者说道:“就像是常人劳作,数日不眠不休一样,精神萎靡,疲惫不堪。但相爷的情况,怕要严重百倍,好在之前曾有药物吊着,得以续命。”

    “我看也是如此。”另外一个则道:“相爷身体并无大碍,只是精神萎靡,昏迷不醒,导致血气不畅,渐渐郁结,但这都还不严重。真正的病因,还是精神难振,神智不醒,若是得以醒来,加以调养便可。”

    “你这是废话,若能醒来,还会有这般惊险境地?”“我曾开出一帖养神的药方,给相爷服下后,却是杯水车薪,看不出好转。但老夫相信,必然是有用处的,只是见效甚微。”但凡痴迷之人,总会神神叨叨。

    这几个老医师,醉心医学多年,如此失态倒也属常理。李清玹暗自道:“京兆府的那几个名医,比之于苏州府的这几个,看来心性倒要更好一些。不过苏州府也有几位是较为不错的,比如申大夫为人便是不错,声望也好,像那个姓谢的大夫,终究还是少数。”

    “吵什么吵?”内中出来一人,面有不悦。这人四十多岁,颚下一缕黑须,面色有些难看。众人看他面色,心中俱是一跳。“郝御医,你这药苦味之余,还有清香,闻了就是精神大振,不知是什么药方?内中有几位药材?”

    那头花白的老者却是不觉,他醉心医学,凡事只从药理病症上来看,哪里会注意什么脸色,只是自顾自说道:“这一帖药简直非凡,再是精神萎靡,只怕也药到病除。我想相爷此时该是醒来了罢?”

    郝御医脸色愈难看,片刻后,终有缓和,也许是看出这老者并非存心挖苦,而是从道理上推测而已。他叹道:“我本也以为这一帖药下去,当是药到病除,可惜……”“什么?难道没能治好?”那老者面露愕然。

    李清玹心道:“只看这位郝御医面色不好,就能察觉,恐怕在场就您老人家看不出来了。不过也怪,凭借这药味来看,这帖药确实不凡,应当能够使人精神大振才是,怎么还未见效?不过,毕竟没有见到药方,也没有见到药材,光凭药味,难以猜测出什么来。”

    “老夫尹建杰行医数十年,未曾见过这种疾病,也未曾见过这等好药。”那头花白的老者叹道:“本以为这一帖药下去,应当痊愈,不想又是判断出错,临到老来,真是老眼昏花。郝御医,你那药渣能否让我等过目?”郝御医治病未愈,心中挫败,只挥了挥手,说道:“随你们。”

    而此时,相府内的小公子们,以及范腾云之类的心腹,大都进了内房。外面除了郝御医和这几个老名医,就剩李清玹一人了。那几个名医围着药渣,不断讨论,拨开残渣,细看内中药材,时而还有人点了点残留的药汁,稍作尝试。时而有人看向郝御医,眼中有询问之意。

    “先前,我曾给相爷熬制一帖药,略有成效,让相爷病情得以延缓。”郝御医见他们都朝他看来,似要请教,也不藏私,“后来我仔细查看,觉其中一味药材,对于相爷的病症,大有延缓之效。而这一味药材,本也是提神之物。”

    “是哪一味药材?”“覆盆子草叶。”听到这个,李清玹也不禁一怔。又听郝御医低声叹道:“覆盆子草有七枝,每一分枝能得三叶,摘下之后,过得三十五天就能生长,有提神之效。而我这药方里,先是用覆盆子草叶作为枯草,烧出火焰,用来熬药。烟气入药,就有药效。”

    “而除了燃烧之外,内中也添了覆盆子草叶,又有七味提神的药物。另外还加四种,以作中和,避免药性相冲。”他徐徐说来,把那几种药物名称一一细说。众位医师听得赞叹。李清玹亦是佩服,心道:“不愧是宫中御医,竟然能把药物如此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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