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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清玹忽觉遍体清凉,朦朦胧胧之中好似有甘霖下降,滴入他的口中,焦渴止了,有说不出的舒服,人也就渐渐醒了转来。

    他张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是在一个帐幕之中,帐幕中有一个头戴儒冠,留着三络长须的中年汉子,还有一个穿着浅绿衣裙的妙龄女子,两人都是汉人装束。

    那个少女正站在他的面前,手里拿着一条湿透的毛巾,绞那手中,把水珠一滴滴地滴在他的面上,滴进他的口中。

    此时已是晚上,沙漠上日间和晚上的气温相差很大,李清玹是在炎热的沙漠上晕过去的,此时醒来宛似到了清凉的境界。他干燥的喉咙有了水珠的滋润,少女浅绿色的衣裙也给他一种清凉的感觉。

    李清玹一醒过来,不觉便是精神一振。    那少女见他张开眼睛,笑道:“好了,爹爹,这位郎君已经醒过来啦!”那中年男子走了过来,说道:“小郎君你叫什么名字?你是阎无病的什么人?”

    帐幕的一角并排放着那三枚飞燕镖,想必是这人在打跑了那喇嘛之后捡起来的。阎无病的尸体想来也当然是给他发现了。    李清玹道:“多谢先生的救命之恩。我与阎无病素不相识,不过曾听得家师说过他的事迹,知道他是一个好汉子。”

    那汉子道:“你师父是谁?”李清玹说了师父的名字,那汉子笑道:“原来是青城派张大侠张志诚的高足,怪不得本领这么了得!”李清玹好生惭愧,惶然说道:“晚辈学艺未精,若非恩公相救,晚辈已是丧命在那凶僧手下。”

    那汉子正色说道:“你可知那两个人是什么人?那个喇嘛是吐蕃国师龙象法王的三弟子呼黎奢,那个武士则是吐蕃帝国国主赤松德赞帐下有名的武士。”

    “赤松德赞手下有十二个本领最高的武士号称十二金刚,这人名叫桑布扎,在十二金刚之中排名第六。我看你的坐骑累成那个样子,想来你已是被困在戈壁里有几天了,你居然能够打败桑布扎,还能够抵挡呼黎奢的一十五招,这正是虽败犹荣,还用得着惭愧么?”

    李清玹听了这汉子的赞语,心里却是暗暗吃惊,想道:“原来那个喇嘛不过是吐蕃国师的弟子,而那个武士在十二金刚之中也只能排名第六。如此看来,吐蕃实是大有能人,不在中原之下呢!”

    那汉子若有所思,接着问李清玹道:“阎无病是给谁杀的,你知道么?依我看来,呼黎奢的武功虽然不弱,但凭他这点本领,也还杀不了阎无病!”

    李清玹道:“晚辈不知,但恩公却是猜得不错,阎无病的确不是那两人杀的。因为在他和我交手之前,他还未曾见过这飞燕镖。”当下将发现阎无病尸体的经过,以及和那两个人交手之时所听得的言语都对这人说了。

    这汉子叹了口气,说道:“我与阎无病曾有一面之缘,虽然相交不深,彼此都是互相敬重的。我听说他来到了瓜州,正想找他,不料他已埋骨荒沙。一代英豪,丧身异域,实是令人叹息。”

    李清玹心里想道:“这人能够打败那个喇嘛,又是阎无病的朋友,想来一定是个大有来头的人物。”于是恭恭敬敬地问道:“在下多蒙救命之恩,不敢请教恩公高姓大名。”

    那汉子道:“患难相助,我辈侠义道之所当为,何况咱们都是汉人呢。我是苏州陆庭志,她是小女陆青青。”李清玹听了他们父女的名字,不觉大吃一惊。

    原来这陆庭志乃是名震武林的江南剑客,李清玹曾听得师父说过他的一个故事:有一年陆庭志北上河东道,想要偷偷潜入河东节度使府,刺杀河东节度使安禄山。

    不幸风声泄漏,安禄山派了十名一流高手围捕他,在节度使府内,一场恶战爆发,陆庭志当时刚刚踏入超一流高手境界不久,只凭双掌一剑,尽歼安禄山手下五名一流高手,打伤剩余的五名一流高手,本身也受了重伤。

    那是十年之前的事情,自此之后,陆庭志的踪迹就再也没有在安禄山治下的地区发现了。中原的武林人士,揣测纷纷,有的以为他因重伤难治,已经身亡;有的以为他已回转江南,经过了这一次死里逃生的危险,豪气非复当年,因此闭门封刀了。

    想不到在十年之后,李清玹却在这大戈壁遇上了他。陆庭志似是猜到了他的心思,笑道:“你大约曾经听过我的名字?”

    李清玹道:“陆大侠当年在河东节度使府中,双掌一剑,尽歼安禄山麾下五大一流高手,家师对陆大侠也是十分佩服的。家师常说,他只恨没有机缘到江南去拜访陆大侠。晚辈真是何幸如之。”

    陆庭志道:“我当年身受重伤,本来是活不了的。幸亏有个人救了我,这个人就是阎无病。”李清玹道:“原来如此!”

    他心里想道:“怪不得他赶来救我,而且我一醒来,他就问我是阎无病的什么人。阎无病的尸首给我发现,我又打出了阎无病的独门暗器飞燕镖,当时那喇嘛也以为我是阎无病的弟子,想必这位陆大侠亦曾有过如此怀疑。”

    陆庭志道:“我对令师也是闻名已久的了,可惜我这次匆匆经过中原,未能前去拜访。”接着说道:“你在这里遇见我,有点奇怪吧?”

    李清玹道:“陆先生可是在瓜州找寻顾大侠的么?”    陆庭志道:“我是知道他已经来了瓜州,我也希望能够在这里碰见他,不过,我这一次却并非为他而来。你是我辈中人,我不妨对你说。”

    在他们说话的时间,陆青青已经煮好一锅稀饭,此时捧了上来,笑道:“爹,先让客人吃点东西再说。李兄,你在恶斗过后,疲劳过甚,吃干硬的东西恐怕不大适宜,所以我给你弄了一点稀饭。我们已经吃过了,你不必客气。”

    李清玹笑道:“我在沙漠几天,每一天至多敢喝一小杯的水,实在渴得难受,吃稀饭最好不过。”心里很是感激陆青青的体贴。

    帐幕外面传来马嘶之声,李清玹听得好似是他的那匹“一丈青”,正要询问,陆青青已在说道:“你那匹坐骑,我也给你救活了。马是好马,可惜大约也是因为几天没有水喝,疲不能行。现在它正在外面吃草,我出去看看,待它吃饱了草,我再牵它去喝水。离这里不远,有个水源。”

    李清玹听得坐骑无恙,大喜过望,再次多谢了陆家父女。陆庭志道:“青儿,你把马儿牵去喝水,顺便带一些食水回来。”陆青青道:“是。”陆青青取下挂在帐幕上的一个皮袋,便出去了。

    沙漠上的回鹘人都是用皮袋盛水的,陆家父女到了瓜州已有多日,也跟从了回鹘人的习惯。李清玹心里想道:“用皮袋盛水比用水壶好得多了,可惜我没有预备。要是有这么一个大皮袋,在沙漠里至少可以多熬几天。”

    李清玹把那锅稀饭吃得干干净净,陆庭志笑了一笑,说道:“精神好了点么?”李清玹道:“好得多了。”于是陆庭志召回到刚才的话题,继续说道:“你游历关中地区,可曾听到这样的一个风声:吐蕃要和回鹘联盟,夹攻大唐长安城?”

    李清玹道:“这几年晚辈家居侍奉老母,穷乡僻壤,听不到什么消息。此事若然属实,倒是一大恶事!”

    陆庭志皱了皱眉头,说道:“看来消息十有八九是真的,不过由于之前朝廷猜忌将领,兵部尚书同平章事来瑱被谗杀,导致长安城几乎没有军队防御。这样看来,大唐危矣!”

    李清玹道:“陆先生说的是,朝廷刚刚平定安史乱军事宜,国库空虚,民不聊生,尚若百姓再遭此大劫,民生维艰啊!”

    陆庭志点了点头,说道:“正是这样。我有个朋友,是在汾州的河北副元帅朔方节度使仆固怀恩麾下任游击将军之职,据他所得到的消息,吐蕃和回鹘将在今年冬月入寇河西和关中地区,我此次前来就为打探吐蕃军情。”

    李清玹道:“陆先生此行收获如何?”陆庭志道:“吐蕃与在洛阳立国的大唐一西一东,相隔何止万里,中原豪杰都没有到过吐蕃,对吐蕃的情形毫无所知。”

    “是以我与武林朋友在争论一番之后,认为空论无益,必须到吐蕃,听听他们的舆情,看看他们的情况,然后才能判断吐蕃的国力刀兵是否对我大唐有灭国的威胁,这就是我这次要来陇西的原因了。”

    李清玹肃然起敬,说道:“陆先生为国辛劳,间关万里,横穿大漠,深入穷边,当真是令人敬佩!”    陆庭志道:“我刚走江湖的,多吃点苦,正好磨练自己,那也算什么。小女青青,她对这里暴热暴寒的气候很不习惯,现在也可以走了。”

    陆庭志只有一个女儿,很是疼爱,一说起来,不免多说几句闲话,笑道:“我本来不要她来,她非要跟我不可,便也只好带着她了。幸亏她倒是没有给我添上麻烦,旅途上的起居饮食,反而是她照顾我呢。”

    李清玹道:“这是陆先生的好福气,有一个这样孝顺的女儿。”陆庭志道:“你也是一个孝子呀,你刚才不是说,你这几年是在家居侍奉老母吗?”

    一个孝子,一个孝女。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李清玹长了十八岁,从未曾与女子结交,陆青青可算得是他第一个相识的异性朋友。对于这样一个刚健婀娜有之的奇女子,他虽然不敢稍涉遐思,心里也是十分佩服的。

    此时他正在感激着陆青青对他的关心,听了陆庭志的话,不觉面上一热,说道:“晚辈怎么比得止令媛?对啦,陆先生刚才说到此次来吐蕃探听虚实,不知是否已有所得?”

    他喜欢听陆庭志谈论他的女儿,但又不好意思再谈下去,于是就赶快回到原来的话题。陆庭志笑道:“你瞧我好糊涂,正经的事忘了说,绕了几个弯,也不知说到哪里去了。”

    陆庭志整理了一下思路,喝了一口水,接下去说道:“我们父女到了吐蕃和吐谷浑,已经有八个月。这八个月中,我们走了许多地方,三教九流的朋友,也都见过不少。我们探听所得,吐蕃国主赤松德赞整军经武,以他的兵力,确是可以对大唐造成很大的威胁!”

    李清玹道:“那么,吐蕃确实要入寇大唐?”    陆庭志道:“依我猜想,他一定是要操必胜之算才肯进兵;二来他也想用回鹘的兵力消耗大唐的兵力。”

    李清玹道:“这么说,赤松德赞的图谋,是在攻占河西之后,再移师围攻长安城了。”    陆庭志道:“一点不错。我看到好几个迹象,都可以证明他有先占河西后攻关中的迹象。”

    陆庭志接着说道“吐蕃大部分地区是高原地区,水草茂盛,他们的骑兵最为骁勇,杀敌破阵,靠的全是骑兵。可是这一两年来,他们已经在训练不下一万多人的步卒精兵。”

    “进攻大唐,吐蕃只靠骑兵便可横行无阻。他们训练步卒精兵,显然不是在于对烧杀抢掠一番,而是要攻城略地,抢占大唐的大小城池,赤松德赞的野心昭然若揭!”

    李清玹悚然而惊,说道:“不错。他们若是要攻略城池,必须依靠步卒精兵攻城。这赤松德赞的野心不小,不过泱泱大唐岂是他们想占就占领的地方!”

    陆庭志接下去说道:“其次,吐蕃是许多部落结合而成的国家,部落多,种族也多。汉人在吐蕃也有不少。听说吐蕃人,尤其是吐蕃的贵族,以前对汉人是很虐待的,这两年却好了很多,在赤松德赞的帐下就用了不少汉人。”

    “他们要学汉人的语言,要熟悉中原的风土人情和地理形势,不惜拜汉人为师呢。你想,他们样做是为了什么,难道当真是对汉人好起来么?还不是为了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的缘故。”

    李清玹点了点头,说道:“我也听说赤松德赞雄才大略,委实不可小觑,如此看来,他还当真是深谋远虑哪!”心里则在想道:“吐蕃改变对待汉人的策略,我的舅父或许可以少受折磨,还活在人间也说不定。”

    陆庭志讲完了他在吐蕃的所见所闻之后,问李清玹道:“贤侄,你在乡下还住得下去吧,为什么也跑到吐蕃来?”李清玹说出了他远来寻找舅父的原因。

    陆庭志道:“对了。我也知道吐蕃在十年前,曾经兴兵侵唐,在关中俘虏一批汉人老百姓回来!”李清玹道:“这批俘虏的下落,陆先生可有所闻?”<!o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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