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道“刚才不如答应她了,不就是多娶个老婆吗?”

    “那是小事吗?”陈醉没好气道“你没听见吗?她还要逼着本公子离开你姐姐。”

    “就算你不肯,姐姐迟早也要离开的。”小阿九继续试探着说道。

    “到时候再说。”陈醉岂会瞧不出她那点小心思,挥手不耐道“没时间操心以后的事情了,眼前这个麻烦得立即解决,堂堂白犴军统领圣后身边的红人就这么死在这里,咱们要是说不清楚,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有什么可说清楚的,人是镜空月杀的,就这么跟别人说呗。”

    “证据呢?就凭咱们俩红口白牙能说清楚吗?朝廷和圣后能相信吗?咱们说人是镜空月杀的,可镜空月是什么人?哪个胆边生毛的敢去找她核实这个事?她这么做摆明了是帮着徒弟在坑我,怎可能承认人是她杀的?”陈醉道“早知道她用心这么毒辣,就不叫那几声外婆了,白占了老子的便宜,最后还坑了老子。”

    “公子你就别抱怨啦,她坑你还有个原因,我平白挨一顿揍却全是被你连累的。”阿九凑过来,看着惨死的司徒骏,叹了口气道“长得这么英俊,就这么死掉了,白瞎了那转车轮子的本事啦。”说着,忽然出手对着死尸的脑袋便是一掌。

    砰地一声,血光炸开!

    陈醉吓了一跳,一蹦多高,眼瞅着司徒骏的尸体被阿九这一掌炸的粉碎,血雾弥漫,已经消失的点滴不剩,明知故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毁尸灭迹呗。”阿九拍拍小手,理所当然的“不然还能怎么办?”

    暂时只能这样了。陈醉心念电转,这么做至少可以先拖一下。待来日圣后追问起来时,可以先推说不知道。捉贼拿赃,无凭无据的,这没脑袋的官司还可以打一阵子。想到这里,赶忙脱了身上沾了血迹的外衣,交给阿九处理掉,又交代她亲手把这个死亡现场收拾干净。自己则快步赶往承运殿。

    满耳笙歌满眼花,满楼珠翠胜吴娃。因知海上神仙窟,只似人间富贵家。

    修缮一新的卫国公府内,华灯初上照的明堂华美。承运殿上,高朋满座。才子佳人,齐集一堂。

    杯觥交错之间,朝花社的年轻人们都在翘首以盼着那个人的出现。

    陈醉换了一身锦兰叠襟便装,头戴美玉配饰,翩然而至,名扬天下的屠夫此刻却宛如浊世佳公子。进门便解释道“白犴军统领司徒骏将军奉圣后之命造访,与本爵议了几句军务勾当,因为关乎新近朝堂上下热议的各府私兵的问题,不觉多理论了几句,不想竟怠慢了各位高朋,失礼之处还请各位体谅则个,这不,刚刚送走司徒将军,便匆匆赶过来了,终究还是耽搁了诸位雅兴,多说无益,本爵身为今日诗会主家,当自罚三杯。”

    “卫公太客气了。”

    承运殿中,男女众人纷纷起身施礼,以客位最靠前位置的端国公世子赵恭澍为首,躬身道“您是陛下御口亲封的当朝一等公,于江山社稷有大功之当代名将,百战穿金甲,千骑破楼兰,壮我大赵男儿志气的当代豪杰,我等不过是一群碌碌无为蒙祖余荫才空负微末功名爵位的年轻人,今日受邀来此参与国公府诗会,何其荣幸”

    这小子话里藏针,显然还对当日陈醉拒绝他那件事耿耿于怀。

    “今日之会,只谈风月,不谈时政,只论诗词歌赋,不论名爵位份。”坐在陈醉主位旁边的费解忽然拦住他的话头,说道“这是卫公先前就定好的规矩,今日这承运殿内没有什么公爵侯爵,更无世子公子和谁家的千金小姐,只有谈诗论道的同好。”

    陈醉连饮了三杯,满面春风,跟着附和道“老费说的不错,今日陈某在此设宴,纯为以诗会友,幸蒙各位京城才俊不嫌我这化外野人粗鄙,赏光来此相会,今天咱们只谈风花雪月,在座诸位请尽情畅饮享乐,只恐淡酒粗食不足以待客,怠慢之处还请各位宽宏谅解。”

    又道“既是诗会,便当以品鉴诗词为主旨,为了让各位开怀尽兴,陈某身为地主,自当抛砖引玉,就先赋诗一首为各位助兴。”斜眼见承运殿门口种了两排梅树,初冬时节,梅花初放,心念一转道“就先以梅花为题。”信口吟道“买得明玉一束白,枝头清冷赏凝霜。今宵拟向梅边醉,纵使酕醄梦也香。”

    这首诗写景抒怀,应景但意境格调不高,并未写出梅花香自苦寒来的风骨。既要抛砖引玉,那些千古名篇就不能先丢出来,否则珠玉在前又何谈引玉。

    玉引来了,场间气氛逐渐热烈起来。

    陈醉的心绪稍有不安,还没从镜空月造访司徒骏领盒饭事件中彻底缓过来,用眼神示意费解主持大局,他只管陪着酒到杯干。只等关键时刻丢出几句梦中人生学来的唐诗宋词震撼一下这些朝花社的年轻人,最后再把话题引到魏无极和各府私兵事件中,今晚便算大功告成了。

    阿九悄然来到身后,贴在陈醉耳边汇报道“那边院子已经收拾干净,管保任何人来勘验都休想瞧出蛛丝马迹来。”

    陈醉心下稍安,司徒骏失踪这个事非同小可,这小子除了身为御林五军的白犴军统领外,还是赵光的女婿,太后面前的红人,镜空月亲自下手杀的人,对方心知肚明的情况下若想借此陷害小醉哥,他还真有点百口莫辩。眼下尸体毁掉了,痕迹抹除干净,至少还可以来个死无对证。

    这个麻烦可要比魏无极那点小动作厉害多了。

    诗会的气氛越发热闹,费解这个马鸣候在朝花社的年轻才俊心中的地位要比陈醉这个新晋卫国公高多了。

    费解少年时文武兼修,十六岁时便自负学问大成,也曾进京赶考而不第。仗着一腔热血和家资丰厚在炎都盘桓数载,期间结交了一些同年才俊。那时候经常参加一些书社学监搞的诗会文会,宴饮论道之类的活动,闯下了一点名声,籍此才认识了齐王,进而成为齐王一党的边缘人物。

    齐王案爆发的时候费解二十一岁,在数百名齐王党中不算第一流人物,但也并非无名之辈可比。最终齐王案株连了几百颗年轻的脑袋,他却没有受到株连。甚至在他跑到大理寺为齐王案击鼓鸣冤的情况下,还与齐王党中地位更显赫的叶南冥一起加入到了西路军中。很显然是有强力人物暗中保护了他,只是多年过去了,这个命中贵人究竟是谁都还不得而知。

    不过从那以后,费解的名声就在京城少年权贵子弟当中传开了。

    多年后,他在西路军中屡立奇功,终于成长为二等马鸣候。南陈复国,费氏在其中居功至伟,费家四兄弟一门三公,老二费仲达更是位极人臣,做了南陈太子的帝师。作为费氏的私生子,费解并没有选择归附南陈,而是决心留在北赵,宁愿承受猜忌做个富贵闲人。

    在老成者看来,费解的选择显然是不明智的。但在朝花社的年轻人眼中,这位马鸣候种种离经叛道的行径正是他们内心渴望做,却不够勇气去做的。所以他们当中绝大多数人都把费解视作崇拜的偶像。甚至认为,陈醉之所以有今日成就,暗地之中都是费解为他谋划的功劳。如果不是费侯爷不重名利,又有费氏出身的背景,这卫国公的位置也轮不到陈醉。

    对于这些传言,陈醉不必从抱天揽月楼那些密谍口中听到,只从今天诗会现场展现的情景就不难想象得到。他浑然不在意的高坐在主位上,像个听人摆布的傻瓜木偶。似乎除了灌酒外,没别的事好做。

    炎都这座城市跟他之间是这么不相协。尽管他一来到这里便成为高高在上贵不可言的一等国公。

    这是王族之下,异姓大臣能得到的最高爵位了。叶斩大将军戎马一生,也只是一年半以前才爵至一等公爵。婵儿这么封赏陈醉,用意就是要确保陈醉在保皇党中的核心地位。

    但是对陈醉来说,他并不喜欢这样的安排。他来到这座城的原因是赵致,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赵致。在陈醉眼中,最重要的不是权力而是拳力。跟现在的境况比起来,他宁愿籍籍无名,低调的藏身在暗处掌控一切。就像现在这样,把费解摆在前面应付这些名利浸染纸上谈兵的少年男女,而自己则在一旁冷眼旁观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达成目的。

    见识了镜空月无法无天信手杀掉白犴军统领的威风后,陈醉更加笃定自己的想法。

    这时候一个衣着华美,容貌明丽,整晚都在赵恭澍左右的女子忽然看过来。她的笑容很甜美,目光明亮,但陈醉并不喜欢。从她的目光里他看到了几许敌意和嘲弄。这些京都贵胄少年子弟们,年纪小小就浸泡在名利圈中,早早便学会了戴着面具生存,抛开那些年轻气盛带来的傲气和想当然,他们无论是智商还是情商都远胜过普通人家的同龄少年。

    陈醉不喜欢他们身上的虚伪和咄咄逼人。在小醉哥看来,年轻人不应该是这个样子,而应该是叶鲲鹏和司文晓那种,前者马革裹尸豪气飞扬,后者皓首穷经丹心汗青。至于在场的女子,见惯了霍鸣婵这种神仙中人,入得了陈醉法眼的女子至少也该是师容兰那种级数的。这些寻常人眼中大家闺秀,在他看来连庸脂俗粉都算不上。

    那明丽少女忽然舍了其他人径直往主位走来,对着陈醉款款一礼,道“拜见卫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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