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照常升起,朦胧中,躺在床上的萧衍大声叫道“阿来,快给我打洗脸水,去子良先生那里要迟到了!”一边喊着一边迅速地穿衣,可叫了半天却无人应答,神智逐渐清醒的萧衍才意识到,哪里还有阿来,阿来早已经不在了,只是自己还不习惯没有她的日子。

    以后的日子里,萧衍已绝口不提阿来,连呆头药铺门口都尽量避开不走。张尚柔见儿子这个样子,甚是欣喜,料想自己的儿子已经把阿来忘得一干二净了。跟他重提婚事,却被他一口回绝了,只说近来在子良先生那里遇到西昌侯萧鸾,萧鸾甚是看重他,准备让他去自己帐下效力。

    夏天也悄无声息的过去了,张尚柔的心悸之症却越来越严重,常发觉自己胸闷气短,喘不上气。到了冬日,愈渐严重,甚至都起不来床。萧顺之在朝中还是不得重用,日日借酒消愁。阖府上下阴郁沉沉,眼看就要败落下去,幸得还有萧衍的哥哥萧懿与北魏打了几场胜仗,得中书侍郎官衔,勉强维持着卫尉府的尊荣。萧衍从小便立志要像哥哥般报效国家,征战沙场,遂毫不犹豫加入萧鸾军中。

    寒冬腊月,张尚柔还是没能熬过来,眼看已经油尽灯枯,萧衍同众兄弟姐妹都赶回府见母亲最后一面。病床前,张尚柔原本颇具神采的脸此时已经形容枯槁、状有归色,众兄弟姐妹皆泣不成声。长子萧懿抚着母亲的手说道“母亲放心,儿与众弟妹定会团结友爱,保卫好我萧家的荣誉。”张尚柔费力地点了点头。

    此时的萧衍却越过众弟兄,跪走着到母亲床前,紧紧握住母亲的手,一众同胞中只有自己常年陪伴父母同住,感情自然更深厚些。张尚柔似感觉到儿子的极度悲伤,费力地抬起一只手拍了拍爱子的肩膀。萧衍抬起头来,附在母亲耳朵边问道“母亲,儿子还有一疑问,阿来……你究竟让她去了何处?”说出阿来二字,似费了萧衍全身的力气。

    张尚柔眼睛微睁,瞧着自己的儿子,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从嘴里吐出了几个字“莫要再找她!”便撒手人寰。众人嚎啕大哭,只有萧衍绝望地看着母亲逐渐冰冷的身体,似无奈,似哀伤。

    转眼五年已过,五年期间朝局动荡不安,武帝卒后由其孙萧昭业继位,却不知昭业昏庸无度,奢侈荒戏。后被萧鸾取而代之,称明帝。期间,萧衍立功无数,于内帮助明帝降服武帝重臣崔慧景,对外与北魏交战于钟离大胜而归,风光无限,甚得明帝器重。

    由于萧衍母亲过世,萧衍守丧三年,故与吴蓁蓁的婚事一直拖延至今。萧衍如今已占据朝堂一方,而吴蓁蓁的父亲大司马早已不得权,所以再也无人催促他娶亲。萧衍虽未娶正妻,但却纳了一位妾室,妾室乃是明帝贵妃之妹,可见萧衍当日之荣宠。

    这日在萧衍府中,吴蓁蓁前来拜访。正巧贵妃之妹袁郗徽在家,赶紧出来相迎“哟!这不是吴家姐姐吗?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吴蓁蓁搀起袁郗徽的手说道“袁妹妹真是越来越漂亮了,前几日萧衍约我下棋,正巧我有事外出,这不今日回来了,找他对弈来了。”

    袁郗徽娇笑道“原来是这样啊,萧郎正在书房见客,怕是有一会儿呢!不如我们去亭子里坐会儿谈谈天如何?”吴蓁蓁含笑应允。

    “吴姐姐,说来我可真是羡慕你,可以从小和萧郎一起长大,这情分自然不同旁人。待哪日进了府,定要多加照拂妹妹呀!”袁郗徽笑着说到。

    “这是哪里的话,你可是萧衍的第一位夫人,跟萧衍的感情哪是我们这些发小能比的,况且……”说到此处便停住了,况且萧衍肯不肯娶自己都是个问题,吴蓁蓁觉得有些难堪。都五年了,他连素不相识的袁郗徽都娶了,为何迟迟不肯娶自己过门,怎么想也是想不通的。

    袁郗徽看吴蓁蓁面色微变,立刻劝解道“姐姐大可不必担忧,萧郎留着正妻的位置不就是为了姐姐嘛。只是近年来萧郎都忙于朝中事务,没顾到姐姐的感受,我寻得好时机定会提醒他的。”

    吴蓁蓁只是苦笑却不答话,天下有哪个女人肯与别人分享自己丈夫的,只怕日后若真进了府,斗争也是少不了的。曾经以为自己和萧衍会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现在看来,从来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隔日,与萧衍好久不见的秉文突然出现,和萧衍约在了一处僻静地下棋。待萧衍到时,秉文早就摆好了茶与棋局静候着了。

    “你这茶可不好喝啊,这是给我设了鸿门宴?”萧衍调侃到。秉文笑了笑回道“明知这是鸿门宴,有的人不还是来了?难得你这个大忙人能抽出空来陪我下棋啊。”

    萧衍待秉文却是比自己的亲兄弟更亲厚些,毕竟自己的同胞兄弟都没在一块长大,虽有血缘却不亲近。萧衍执起白子先落下,秉文执黑子紧跟在后,双方你来我往,甚是精彩。

    此时秉文说道“还记得五年前你我蓁蓁三人同去冀州时的情景吗?那时是何等的欢快,本想着约着来年一起,没想到你却没这个心了,害得我现在一到夏天便怀念起冀州了。”

    “我现在是身不由己,不过你若愿意也可同弟妹和你家孩儿同去啊。”萧衍答到。

    “我们哪现在倒是成双成对的了,可怜了蓁蓁,现年二十有余,却还是孤单一人!”秉文作愁苦状。萧衍知晓秉文的意思,却不答话。

    秉文接着说“你别看蓁蓁脸上笑着,心中也定是愁苦的,她如此执拗不肯嫁人,为的还不是你,可有的人呢却从来不替她考虑考虑。”

    “你呀!生得一颗自由心,却有一颗操心命,还是顾好你自家的事罢。”萧衍内心是拒绝提到吴蓁蓁的婚事的,二人虽有婚约在身,可是随着母亲的去世,大司马的失势,早已无人再逼迫他,吴蓁蓁等到现在这个年岁,萧衍心里也觉得亏欠着吴蓁蓁的。

    “我知道你现在朝中事忙,又被明帝器重,可是正妻还是要娶的呀,难道你府中正妻的位置不是给蓁蓁留的吗?你若还顾念年少时的情意,自然该给她一个名分,让她脱离那些流言蜚语。”

    萧衍趁秉文劝说之际,执白子轻轻落下,朗声笑道“我赢了!”

    秉文却无奈的看了看对面的萧衍,摇摇头说“这盘棋让你赢了又怎样,若你能娶蓁蓁,我日后的每一盘棋都可都让你赢。”

    “行了,我心中有数,你这婆婆妈妈的性格什么时候能改掉!来,再下一局!”萧衍说到。

    萧衍与秉文下完棋已近傍晚,夕阳已快西下,萧衍支开随侍独自一人在夕阳下走着。今日的夕阳倒跟他记忆中的有些相似,这浓墨重彩的夕阳把云烧得格外红,只是不知他心上的人儿飘向了何处。

    沿着熟悉的路一直走回了曾经的卫尉府,这门口的两尊大石狮也不似以前那么凶悍了,平常也是袁郗徽代他来看望父亲。已有半年未见的父亲又苍老了些,连背都佝偻了下来,萧衍于心不忍道“父亲身体可还安康?”

    萧顺之见到好久不见的儿子,倍感开心,说“衍儿,你可好些时候没回来看我了,近来你朝中的一切可还顺利?”萧衍点头称是。

    萧顺之也算满意,接着说道“你兄长携着业儿倒时常来看望我,你纳袁氏也快两年了,怎么不见有喜?你兄长像你这般大时业儿都有五岁了。”

    “父亲,这种事也要看天命,咱们也急不来。”萧衍回到。

    “怎么急不来,那袁氏生不出,你大可娶了吴家小姐。前些日子她父亲还同我一道说起你们的婚事呢,我看你俩就挺般配。衍儿,你可不能因为大司马家失势就不娶他家女儿了,我同大司马以前就是订好的,大丈夫就是要重承诺!”萧顺之一口气说了一堆话,连气都没顾上喘。

    萧衍恭顺地点了点头,有些失笑道“儿子知道了,您就不必为我这种小事操心了,还是为我那六弟寻门亲事罢。”

    六弟萧宏乃是萧顺之与那已故陈氏之子,本是与那陈氏一道居于卫尉府中,待陈氏故去之后便被发配到雍州,离建康城甚是遥远,年纪不大,却背井离乡,饱受颠沛流离之苦。

    人道萧衍生母张氏心慈仁善,又怎会将一个还未成年的继子赶尽杀绝,个中缘由一度被坊间议论纷纷,而这些绯闻终究因卫尉府的衰败而绝迹。

    话说萧宏长相俊美,随了那陈氏的美貌,却又天真烂漫、生性懦弱,萧衍为此颇为照顾这位年幼的弟弟。待萧宏去往雍州那块贫瘠之地后,萧衍更是常派人前去送些物资,以免胞弟受苦。

    随着萧宏的出现,卫尉府十年前的一段秘密往事也随之浮出水面,那些坊间的传言再度议论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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