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跑到妈妈坟前,正值四月草长莺飞,海棠花开,她跪在坟前。

    “妈妈,你在那边好吗?有没有想你的洄洄?”

    “妈妈,你要我做向日葵一样的女孩,可是我总是找不到太阳的方向。”

    “妈妈,今天我得了三好学生奖状,中考时可以加分的,但是没有那张奖状。你引以为傲的姑娘也会考得很好!”

    “妈妈,我想当一名警察,”

    “妈妈,唐靖宇,今天画的老师可搞笑了,他学习不好,画画还挺有天分!自学成才呢!”

    “妈妈,家里的阿姨生的小弟弟已经六岁了,他们把弟弟捧在手心里,爸爸加班一天比一天多了起来,总是很晚才回来,爸爸看起来很累,我看在眼里却无能为力,他们太宠着弟弟了,”

    “妈妈,爸爸让我叫那个阿姨妈妈,可是我总是叫不出口,我就只有你一个妈妈,怎么可能还叫别人妈妈?”

    “妈妈,今天唐靖宇为了我让老师罚跑五圈。”

    “妈妈,为什么我看见唐靖宇和别的女同学在一起我的心里会很不舒服呢?”

    “妈妈,唐靖宇长得太高了,快要超过我一头了,他的手很大很暖,我们总是一起回家,但是今天我先跑回来了。我想和你说说话。”

    “妈妈,你在天堂还好吗?你的女儿一点都不好……”

    依洄一边低头整理坟前的杂草一边微笑的和妈妈说着话,眼中一滴滴温热的东西滴在手背上……

    夕阳的余晖给大地镀上了一层暖暖的金色,唐靖宇将身上的校服脱下轻轻地盖在了依洄的身上。

    看着身边有些疲惫的依洄,心疼的想要去抚平她眉心的紧皱,依洄很白,脸上一层细小的绒毛被晚霞披上了一层金色的保护膜,睫毛上的那片海棠花瓣使得她增加了几分魅惑。

    自从那场车祸,依洄变了,变得不那么爱笑了,变得心事重重,变得与周围格格不入了,她就像一个茧,将自己周身缠绕上厚厚的丝,那场车祸阿姨也是为了救自己,这么多年来也是感到无比的自责,每每想起那雨天,那个肇事车都有些莫名的熟悉与陌生,显得有些诡异。

    每当看见依洄不开心,他的心就如刀绞一般的痛。仿佛从那天起他就是依洄身体的某一部分,她疼他也疼,她高兴他也高兴,奶奶做好吃的他会叫依洄一起吃,爸爸邮寄过来的好书他会第一个给依洄看,他会给她买她喜欢的明信片,她喜欢任贤齐,他就给她贴满整个房间。

    那时三维立体画,几毛钱一张,他买来挤在海棠树下一起看,可是他累成斗鸡眼也看不到期中的奥秘,依洄会扬起下巴点着图片说:“糖块儿,你比猪还笨,你看这不是美女的头吗?这还有美女的长发,脖子,胸……你看看,怎么看不出来呢?很好看啊!”

    “你哪有胸?”唐靖宇坏坏的笑着。

    “我不是说我的,我是说她的,你是猪啊?”

    他喜欢她骄傲自信的样子,喜欢扬起下巴叫他“糖块儿”,喜欢她骂他猪,那样她就会有很多时间可以和她在一起。

    “你是猪吗?这道题都不会?”一边说着一边比划着。

    “可是我就是不会呢,你来我家给我讲讲呗?”

    “男女有别,我不能像小时候总往你家跑,”

    “那我去你家?”

    “那还是我去你家吧!”

    于是依洄会去他家为他补课,顺便还可以吃到奶奶做的饭菜。

    唐靖宇总会往她碗里夹菜,堆得和小山似的,奶奶坐在中间看着他俩笑,奶奶是个慈祥的老人,儿子总想接她到城里,可是这是她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她怎么舍得离开?

    她偶尔也会说让依洄给她当孙媳妇之类的话,说得依洄有些脸红心跳,正值暮暮懂懂的青春,在她很小的时候和他玩过家家的时候,她就想做他的新娘。唐靖宇看着脸红的依洄还明知故问。

    “依洄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是发烧了吗?”

    “有吗?谁脸红了?是汤太烫了好吗?”依洄一边掩饰心中的慌乱一边找着各种理由。

    “是吗?我刚刚喝了。也不烫啊。”唐靖宇又喝了一口汤,坏坏的看着她笑。

    “你是猪啊,那道题,那道题讲了那么长时间,你会没会啊?”依洄怒视汹汹的看着他。

    “行了。好好吃饭吧,依洄是大姑娘了,依洄知道害羞了,你这臭小子不许欺负依洄!”奶奶笑着说。

    “我欺负她?他不欺负我就不错了!她那么瘦,一阵风都要吹跑了,我怎么舍得欺负她?”唐靖宇一边说着一边夹着依洄最爱吃的菜。

    这是他们最美好的时光。

    依洄是很想来他家的,因为他家让她感觉温暖,这样就看不到阿姨那双嫌弃的眼睛,不用洗弟弟的衣服,不用再面对那个冰冷的家。

    可是美好的时光总是很短暂的。

    依洄还是要回到自己的家,还是要面对阿姨,还是要洗弟弟的衣服……

    这些她没有和任何人说,只是默默地承受着。

    唐靖宇看着依洄,不禁抚上她瘦弱的脸庞,那粉色的唇瓣像美好的蜜糖,唐靖宇情不自禁附身一吻,似蜻蜓点水般掠过,如果不是他慌乱的心跳,和唇间的微凉,他都不敢相信自己做了这一疯狂举动。

    一阵风刮过,吹落了睫毛上那片花瓣,依洄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她睡眼朦胧地看着身旁的唐靖宇。

    “你怎么来了?咦,你的脸怎么那么红啊?”

    “有吗……你是猪啊?怎么在哪里都能睡着?你继母是不是虐待你?怎么越来越瘦?越来越疲惫?”唐靖宇摸着脸,慌慌张张地说。

    “没有啊,我挺好的……”依洄不以为然地说。

    “要不然,你来我家吧,奶奶也说过。我看你过得一点都不好!”

    “去你家干嘛?那又不是我家。”

    “可以变成一家人啊。”

    “怎么变……”

    “要不你做我家童养媳得了……”唐靖宇想了想大笑着说。这是他的真心话,为什么一说出嘴反倒成了玩笑话了呢?

    “这也不是旧社会,别闹了。你不怕我妈妈托梦给你?”依洄看了看墓碑苦笑着说。

    “不怕,我会告诉妈妈,我说的是真心话,我会好好的照顾依洄,不让她受伤,不让她吃苦,不让她掉眼泪,我会让她幸福……”唐靖宇看着墓碑在心里默念着,并没有说出口。他知道他现在没有那个能力,总有一天他会的。

    唐靖宇把手中的奖状塞到依洄的书包里。看了看天边的火烧云,远处的村庄被成片成片的海棠树覆盖,哪里都是粉红色,仿佛是世外桃源。

    这个小镇叫海棠镇,学校离家不远,是镇里唯一的中学,一个年级只有四个班,每年全市的中考状元都会出在这所学校——“海棠中学”。

    “起来吧,坐时间长会着凉的,太阳快落山了,咱们还是回家吧。”

    唐靖宇站起身,向依洄伸出了手,他的手很大很细嫩,不像依洄的手瘦的如竹节。

    依洄看了看他,将手交到了他的手中。。

    他们肩并肩地走在落日的余晖中,两个人的影子慢慢地重合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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