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廉见他低下头咬唇忍痛,似乎极为得意,“世子在此处等着,本官……这就去拿你要的。”

    他浑身湿透,身上被鞭子打的体无完肤,血花四溅,落在了赵子霖身上,赵子霖目眦欲裂,大声叫道:“住手,你们住手!”

    狱卒犹豫了许久,为难道:“四殿下,奴才们……”

    “你们听清楚了,父皇不会杀我,无论如何我是皇子,想要杀了你们轻而易举。”

    云辞气若游丝,看着赵子霖,轻笑了一下,“没什么……”

    “阿辞,别怕……”赵子霖一边安慰着他,一边对狱卒吼道:“放开我!”

    狱卒犹豫不前,过了片刻,其中一个人一咬牙,似乎下定了决心,声音却颤了颤,对其他人说道:“四殿下走了……我们谁都活不了……”

    狱卒们的目光转向赵子霖,赵子霖愣了一下,云辞也看了一眼狱卒,有些事和于廉说可以,可对这群狱卒说根本没用,他们根本就不懂什么利害关系,只想着赵子霖若是能走出去,他们谁都活不下去……又或者,根本就是有人指使。

    几个狱卒对视了一眼,想好了计划,便从一旁拿出行刑用的刀子,对赵子霖说道:“四殿下,你若是死了,都是于大人指使的,和奴才们没关系……”

    刀子正要捅下去,云辞说道:“住手,你们这样杀了他,谁都能看出来不可能是于廉干的。”

    狱卒看向云辞,云辞断断续续的说道:“他要死也要是动刑不慎而死,不能直接被人捅死,不然不光是于廉,整个都察院都难辞其咎。”

    “别听他胡说!”那人心一横,手上的刀刚要接近赵子霖,就被忽然飞来的匕首打了出去,狱卒双腿一软,不自觉的跪了下去。

    刑室的门被人一脚踹开,锦无站在前面,手里拿着匕首,身后男人穿着墨蓝色长袍,巨大的帽子遮住眼睛,他身边站着皇帝,也是一脸阴沉的看着狱卒。

    蓝拂衣一抬手,云辞手上的绳索便瞬间脱落,他如一抹残影一般掠了过去,接住了从刑架上落下的云辞,冷冷的说道:“谁碰的他?”

    狱卒都跪在一起,战战兢兢的开口,“是于大人让动刑的,不是奴才们……”

    赵子霖也被放了下来,他立刻跑到云辞身边,担心的问道:“阿辞,没事吧?”

    蓝拂衣给他把脉,他的手腕上血肉模糊,唇边被咬的惨不忍睹,他无力的抬眼看着蓝拂衣,那双眸子干净清澈,轻声问道:“师父不是说……会在京城保护我?”

    那张脸和月染衣的脸渐渐重合,一样的清澈,又是一样的脆弱,都无力的靠在他的怀里,问着他几乎一样的话,让他一瞬间仿佛回到那个时候,浑身上下撕心裂肺的疼,疼到几乎不能呼吸,那时月染衣的眸子盯着他“拂衣,你说永远保护我,是不是真的?”

    蓝拂衣抬起手,狱卒忽然尖叫起来,四肢开始诡异的扭曲,赵五皱了皱眉,说道:“蓝……”

    蓝拂衣忽然转过头,赵五也愣了一下,那么冰冷又纯粹的杀意,连赵五都没有见过。

    蓝拂衣低沉的声音响起,看着云辞说道:“陛下,你可还记得,他是我自己都舍不得碰的人。”

    狱卒的尖叫声贯穿了整个大牢,听的人心惶惶,云辞强撑着不愿昏迷,蓝拂衣的手划过他的脸颊,轻声叫了句,“辞儿……”

    不知为何,云辞却忽然有种想哭的感觉,他觉得那不是他的情绪,可是那声辞儿,好像是穿过了一年年的等待和无奈,一下子进入他灵魂的深处,那里有个人,有个人一直在等,等他叫他这么一句。

    “将来啊,我若是有个孩子,就叫他辞儿,蓝拂衣,你天天说着保护我,又天天跟我告辞,以后让你当他的干爹,让他天天缠着你,你天天想起来你是怎么对我的!”

    “别说的这么肉麻,你有家室的人,可别毁了我的声誉……”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蓝拂衣,你真是个负心汉!”

    蓝拂衣看着云辞,便忍不住想起那些年总爱跟他胡闹的月染衣,他只要有事离开,月染衣去送他,每次都送的幽怨,像是个被负心汉抛弃的怨妇,这件事让他头疼了很久,还没想好怎么回答月染衣,他就想到了个最不靠谱的办法,给自己的孩子起名叫辞儿,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起一些奇奇怪怪但他却觉得包涵诗意的名字。

    赵五深知蓝拂衣的脾气,便开口说道:“你先带小辞儿回去吧,这件事朕来解决。”

    “陛下,”蓝拂衣说道:“把于廉交给我。”

    “蓝拂衣,你……”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蓝拂衣打断,“我的脾气陛下清楚,当年谁碰过他一根头发,我都会灭他满门,我已经够收敛了,陛下别逼我。”

    “朕答应你,”皇帝看了眼云辞,云辞轻轻咳嗽了两声,牵动身上伤口,他无力的叫了一句,“皇叔,对不起……”

    赵五愣了一下,看着那张几乎和月染衣一模一样的脸,一时也有些恍惚,月染衣死前的样子一下子冲进他的脑海,他不自觉的伸出手,声音几乎有些木讷的说道:“没事了,别怕……”

    蓝拂衣看了赵五一眼,随即抱着云辞离开,锦无犹豫了片刻,赵五终于反应过来,给了他一个眼神,他便立刻离开,追着蓝拂衣而去。

    赵子霖跪在赵五面前,低头认错,“父皇恕罪,儿臣没能……”

    “起来吧,”赵五淡淡的说道,随即亲自将他扶了起来,冷笑一声,“朕真是没想到,原以为就算锦书出手,还要等上两天,没想到,于廉这老狐狸,竟然惹上了一头狼。”

    赵子霖愣了一下,赵五说道:“他动手伤了小辞儿,蓝拂衣必定不会放过他,没必要再查下去了,蓝拂衣会把这件事解决了。”

    赵子霖有些疑惑,问道:“蓝拂衣到底是什么人?”

    赵五淡淡的声音带上了回忆,但和回忆月染衣时不同,回忆起蓝拂衣,他总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杀伐气来,“是个故人,小麟儿,没事不要碰他,这个人,朕都惹不起。”

    “可他对阿辞……”赵子霖还是有些不放心,于廉看了他一眼,说道:“不必担心,任何人都有可能伤他,此时的蓝拂衣,绝不可能伤他。”

    赵子霖点了点头,从云辞叫蓝拂衣师父那一刻,赵子霖便莫名觉得蓝拂衣和云辞有着某种奇怪的关系,蓝拂衣很在乎云辞,他不会伤他,他便也没必要深究。

    赵五看了一眼审讯室里满目的刑具,说道:“这地方于廉用着顺手,这么多年了,朕如此信任他,既然他犯错,那这个地方就留给他吧。”

    赵子霖原本想为于廉求两句情,忽然想起云辞的话,于廉显然是玄机阁人,玄机阁制造了这一场动乱,打的便是天下大乱的主意,根本无法赦免。

    他一直跟在赵五身边,也不多说话,赵五在审讯室转了许久,忽然问道:“小麟儿,小辞儿他……和于廉是什么关系?”

    赵子霖心里一惊,立刻说道:“于廉看不惯阿辞已久,父皇也清楚。”

    赵五摇摇头,转过身拍了拍赵子霖的肩,说道:“你受苦了,不过父皇还不能让你走,蓝拂衣把小辞儿带走,明日背后之人必定大乱,父皇想以你稳定人心。”

    赵子霖点点头,说道:“儿臣明白父皇的意思,父皇放心,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托。”

    “朕已经交代过沈梅了,不会真的对你动手,不过李玉成忽然陷害你,背后一定有人指使,父皇怕他们暗中伤你,派了人在你身边,虽然尽量不要让他们现身,不过你若是真遇到危险,不许逞强。”

    赵子霖点点头,“多谢父皇。”

    “嗯,”赵五又和他交代了一句,便命身边的人将他带了下去,自己也转身离开。蓝拂衣在京城还没有身份,暂时住在一处宅子里,星辰就住在宅子附近的客栈,她坐在客栈顶楼的阳台,依稀能看见那座从不开门的大宅子里有人进进出出,手上都端着一盆盆的清水和血水。

    她有些心疼,微微按着心口,轻轻呼吸了几口,说道:“沚茗,你说的风大人可回来了?”

    沚茗点点头,随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道:“风大人已经回来了,叶姑娘放心。”

    “他回来我才不放心啊,”星辰忽然笑了一下,转过身端起茶杯,“你们殿主真是够狠的,对自己下手都毫不犹豫。”

    “殿主自有分寸。”沚茗低下头,淡淡的说道。

    星辰道:“现在我信了,你们殿主确实不是个孩子了,连自己都利用,这般决绝又狠毒,孩子绝对做不出来。”

    沚茗低着头,他似乎听出来星辰在怪云辞,可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便随着星辰离开。

    云辞躺在蓝拂衣的房间里,从回来便已经昏迷了,蓝拂衣给他诊了脉,又传了内力给他护着身子,任由一旁男子亲手为他擦洗一身的伤口。

    旁边的男子行动不便,他坐着轮椅,一身淡青色长衫,将他整个人衬托的一尘不染,如同春日山涧清泉,一眼望去便如春风拂面,温柔的犹如这世间春风,不含任何杂质,在这样的人面前,仿佛高声说一句话都是对他的玷污。

    他的手指修长且苍白,拿着一块洁白的纱布,轻轻的将云辞身上的血污擦去,这种事仿佛就不该被这样一位谪仙般的人去做,可他做的时候,却有自然无比,仿佛这件事他已经做了无数遍。

    云辞皱了皱眉,手指微微蜷了起来,他放下纱布,握着云辞的手指,问蓝拂衣,“家主,阿辞他……”

    蓝拂衣说道:“身上都是外伤,没什么大碍,只是他身上的毒发作了,没有解药就算我天天以内力护着他,他也撑不了几天的。”

    那温柔如水的男子忽然低声问道:“解药在哪里?”

    蓝拂衣道:“风沂,没有解药。”

    “没有解药就自己配,”男子轻轻将云辞额间碎发撩起,看着他苍白的脸颊,说道:“于廉派人送来了他身上的毒,依阿辞的性子,他该醒来去给别人解毒了。”

    蓝拂衣说道:“风沂,你想替他去?”

    男子点点头,说道:“别让他醒来了,太辛苦了,我去就是了。”

    “他去那些人还顾忌一些,你出现的话,他们很有可能会杀了你。”蓝拂衣的嗓音低沉,平静的说道。

    男子轻笑一声,和他身上的温柔不同,他有些冰冷的说道:“我看谁敢动我。”

    蓝拂衣似乎愣了一下,随即笑道:“风沂,你是我的继承人,咱们明月海蓝家,真是和他们摘星阁云氏脱不了干系了。”

    蓝风沂一笑,看了看云辞,说道:“不过我不会走到家主那一步。”

    蓝拂衣看向了他,蓝风沂道:“家主当初是为了蓝家,家主重情义,即使蓝家对家主所作所为过分,家主重情依旧顾念蓝家。”

    “你不是吗?”蓝拂衣第一次听见有人说起当年的事,竟说他重情,他轻笑了一声,“若是蓝家再次经历当初一事,你会如何选择。”

    “蓝家待我可不算好啊,”蓝风沂淡淡的说道,浑身温柔的气息渐渐变得清冷,他的手指轻轻敲着轮椅的椅背,说道:“我选择他。”

    蓝拂衣失笑,“他若是女子,或者风沂你若是女子就好了。”

    蓝风沂看着他,淡淡的说道:“阿辞的性子家主想必也清楚了,恩怨分明却不计代价的睚眦必报,不会有这样的女子的。”

    “你在夸他还是损他?”难得蓝拂衣有些高兴,摘下了帽子,有些懒洋洋的问道。

    蓝风沂说道:“阿辞想要什么就是什么,不择手段,要付出什么代价他也不顾,这样的性子,我自然算不得夸他。”

    “我看你也不像是喜欢他的性子。”蓝拂衣百无聊赖的说道。

    蓝风沂道:“我确实不喜欢他的性子,太容易伤到自己了,可我喜欢他有时别扭的像个孩子,喜欢他在信任的人面前的真诚,喜欢他这常常会有的小心思,满嘴胡话的人没骗过我一句,我很喜欢。”

    蓝拂衣忽然叹了口气,轻轻按了按云辞手腕,说道:“你快去吧,这里我守着。”

    “其实我没想到的是,家主明知道他的身份,却依旧保护了他。”

    蓝风沂看着蓝拂衣,蓝拂衣犹豫了一下,说道:“他是不是染衣的孩子,我一眼就看得出来,染衣的事,没人比我更清楚……”

    蓝拂衣看着他,轻声说道:“我怎么舍得伤了染衣呢?”

    蓝风沂低下头,对蓝拂衣行了个礼,说道:“劳烦家主照顾阿辞了,我该去一趟大皇子的府邸了。”

    “嗯,”蓝拂衣点点头,任由他推门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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