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浞听那贺鲁已然如此说了,自己若再推搪就未免有些刻意,礼谢一番之后,也就应承了下来。

    稍后韩浞便任由一行胡商领着,在城中寻了一处胡商们惯常投宿的旅客店,排布好客房之后,也就将歇了下来。

    三日转眼而过,眼看就到了百宝盛会之期,楼兰城中热闹也骤然十倍,街巷中俱都张灯结彩。

    街道上来往的,也多了不少像是各部首领贵戚,抑或豪富巨商之流的人物。

    尽是衣着锦缎,金银加身,好不贵气逼人!

    “这满目的金银玉器,未免也太过晃眼了些!难道这些位前世都是金银铺里的架子投生,容不得浑身上下有半处空落?”

    韩浞难得展现少年心性,就将这一通笑话对着身旁的白即墨讲了,惹得那狐狸精也是顿时捂嘴轻笑,流露出的那一抹风情万种险些让这一身男装都遮掩不住。

    贺鲁就跟在韩浞身边,听了也是呵呵一笑,向韩浞说到:“大漠之上的这些部族权贵皆是最好颜面,可手下除了牛马骆驼,便只剩了金银,没有其他的可炫耀,又总不好扛两头骆驼在肩上,便只能在身上得空的地方都挂满金银……博君一笑,切莫见怪!”

    语气之中,似乎对这些人的手段也是颇为瞧不上眼。

    倒也难怪,这贺鲁与那摄图一样,是岁夜城人氏,虽然也有佩戴器物的习俗,可多是以珠宝玉翠雕镶而成的精致首饰为主,和眼前满目的金银之物相比,自觉是要上品一些。

    不过韩浞却只是轻笑一声,也不以为意。

    在他眼里看来,无论金银还是珠玉,都是一样的身外杂物,倒没什么上品、下品之分。

    簇拥着人群,韩浞与一行胡商就来到了楼兰王宫门前。

    这王宫虽不比洛阳宫城宏大宽广,但风样特异,也有许多玲珑雕琢,精心点缀之处。

    王宫门前搭起了一座二丈高台,若是在中原,恐怕使得是芦席,但这大漠之中少见丝竹之物,芦席自然不成了。

    便是如此,韩浞也没想到这楼兰国竟然富庶如斯,竟然将一座三丈见方的点将台上,全都铺盖了羊绒毯子。

    不单如此,在那点将台下还摆布了数百桌椅,由卫兵围守在当中,韩浞远远望去,就见那桌椅上竟也都是覆盖了毛毡绒毯,且式样华丽,一看便知每一副都价值不菲。

    贺鲁领着韩浞,便向点将台走去,边走还边为他解说道:“那台前贵座原是为百族部主备下的,不过如今不拘是谁,只要出得起价钱,便能纳金入座,往年在下前来观看盛会之时,贵座已然是五十金一席,今年当会更高!”

    说着,又看了看韩浞身后的白即墨,眼中犹豫之色一闪而过,不过最后还是狠狠咬牙,领着这主仆二人一起向贵座之地行去。

    他们这些商人不似部落贵族,始终还是要以赢利为本,是以往年都是一个商队只推出主事一人,上了贵座为整支商队竞买珍宝。

    三四支商队的主事合席一桌,各自喊价。

    只有那些部族的权贵首领,碍于颜面不愿与外人合席同座的,才会由一部出了四人,占下一桌。

    可即便如此,同座的其余三人也大都是部中勋戚,少有像韩浞一样,带了下人就想入席的。

    不过如今贺鲁一心讨好韩浞,便狠下了心,打算为白即墨这“下人”也订下一席贵座。

    卫兵围守之外,有盛会司官置下了一方毡棚,算是出入贵座之处,此刻已然有了不少人排候着纳金入场。

    贺鲁对商队其余人吩咐了几句,便领着韩浞主仆也往毡棚处走去。

    接二连三有人纳金入场之后,马上就轮到了韩浞三人,贺鲁上前与那司官胡语几句之后,面色就有些为难地转回韩浞身旁,说道:“公子,那司官说今日一座难求,纳金已然涨到了三百金一席……”

    说着,这胡商主事又颇为尴尬地看了韩浞身旁的白即墨一眼。

    他本想向韩浞示意,问了是否能暂让白即墨在外等候,哪知话才一出口,就见那扮做了书童的白即墨从袖中随手一探,就取出了一枚拇指大小的赤黄珍珠,抛给了一旁的盛会司官。

    韩浞怕那司官不懂中原汉话,就对贺鲁说道:“韩某随身没带那许多赤金,这南海火龙珠却抵得上寻常一斛明珠,作价千金不算多,主事烦请帮我问了这司官,是否能以这珍珠权做纳金?”

    之前韩浞离家游历时,就感到这金银实在是携带不易,未免出行不便,所以除了钱袋中放些制钱,做散碎花用之外,就是随身带些珍珠。

    只是没想到自己如今已然修道了,这凡俗买卖的手段竟也还能派上用场!

    且不管韩浞自家如何作想,但那贺鲁见了韩浞出手如此阔气,那珍珠又还只是他身边书童随意掏出来的,登时就有些目瞪口呆,不知如何说话。

    就连向那司官询问的事,一时也给忘了!

    结果,根本不用他通译,那盛会司官在将珍珠拿到手中,仔细瞧看了一番之后,便用中原汉话向韩浞说道:“贵客这枚明珠的确值得千金,可做纳金,若不需退还剩余,可领四席,不知贵客意下如何?”

    这司官也是见惯了宝物的楼兰国官吏,对这火龙珠倒不是特别稀奇,只是恭敬向韩浞回话。

    韩浞又哪里会在乎这些,一听正好能占下一桌四席,也乐得无旁人打扰,点了点头便应允了这司官的倡议。

    得了韩浞首肯,那司官便客气地将三人往场内一引,又吩咐了身旁侍卫领着三人去寻一处上佳座席,就不再管他们,继续当起了司职来。

    一名楼兰侍卫领了韩浞主仆与贺鲁来到场中,将点将台下第六排中列的一处座席指给了三人,招呼他们坐下之后,便行了一礼退下。

    韩浞此时入座,才发觉自己还是小瞧了这楼兰国的豪奢富庶,这桌椅上的毡毯哪里是羊绒,分明是骆驼绒,且还不是寻常驼绒,而是只取了白骆驼颈下最柔软的一部绒毛织就。

    且整副绒毯,只有纯白颜色,不见一丝灰黄,是以韩浞才会将其误认为羊绒。

    “只这毡毯,恐怕一副就得数十金,数百桌椅,少说也得有个三五千副毯席,一场盛会下来,单只这布置装点,恐怕就要数十万金!”

    饶是韩浞,修道之前也没见过几次这般场面,如今想来,还是颇有些叹为观止,暗道:“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此话看来当真不假!不过这到底也只是凡人盛会,若是往后修道有成,得缘见识那神仙盛会,只怕那时,才当真是蔚为大观!”

    想了想觉得这些都始终太远,韩浞便摇了摇头,将烦思杂念驱除在外,安心等待着盛会开幕。

    ……

    而另一边,随着韩浞一同落座的胡商贺鲁,此时却只能满脸苦笑。

    他本想刻意讨好这中原公子,结果如今反倒是自己占了便宜,心中当真是有些滋味难言。

    他自然知道韩浞不凡,甚至对那摄图被怪风刮走一事,他也是有猜测的。

    其实摄图在那日傍晚,想要毒杀韩浞主仆,夺取钱财宝物之前,就与商队几位管事有过商议。

    这些胡商皆是唯利是图的一丘之貉,知道韩浞身怀重宝之后,心思自然活泛了开来,便是贺鲁,也只不过是因为平日里与摄图互相掣肘,才反对了几句。

    但对于杀人取宝,却是没太多不愿的。

    可哪想到,那摄图出师未捷,就被一阵风给刮跑,然后就把其他胡商也都给吓破了胆。

    他们久走中原西域,当然知道如何辨别躲避风沙,但这样的怪风可谓是前所未见,还偏偏只刮了摄图一个人飞走,哪里能有这般巧事?

    本身他们也全都心中有鬼,自然越猜越疑,商讨了一夜之后,差点就将韩浞主仆二人都给认作了神明,往后当然再也不敢造次。

    尤其是贺鲁,在摄图失踪之后,更是将这位前主事的心腹全都留在了原处找人,自己彻底掌控了整支商队,对韩浞就更是又感激又敬畏。

    依着这胡商的心思,硬的不行,他可以来软的,只要用心逢迎讨好了韩浞,不拘这位是身怀富贵,还是掌握神通,巴结好了总能够得些好处?

    只能说商人重利本性果真执着,即便明知韩浞有可能是杀了摄图的凶手,可只要能在他身上见到好处,这贺鲁便能够不顾凶险,拼命了靠近讨好……

    此刻他又见这为韩公子随意出手就是价值千金的南海珍珠,想了想,找准了个话头,便对韩浞说道:“公子,在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韩浞本已经做好打算,安心等待盛会,如今听他发问,虽不知这胡商要说什么,却还是客气回道:“贺主事有话,尽管说来便是。”

    听韩浞准他说话,贺鲁叹了口气,就说道:“公子适才给了那枚珍珠,却是做了个亏本买卖啊!”

    韩浞有些不解,便又问道:“主事此言何意?”

    然后贺鲁就向韩浞解释道:“其实这台下贵座,说是纳金入场,可任谁能将那百多两的赤金随意带在身边?是以大多看客,都不是会当场就缴足了金银的。部落权贵大多会留下部名,签以牛羊之数,客商也多是以货物充抵,命人领了楼兰侍卫去点算了作数,便是稍后竞买出价,也是如此。”

    “韩公子恐怕不知,这大漠之中少见珍珠,皆是有价无市,公子适才那枚火龙珠,即便是上了这百宝盛会,也是少见的宝物了,休说千金,就算再翻两倍,只怕也有人争相竞买……”

    贺鲁想凭了自己一番经验见识,能引得韩浞青眼,是以将这盛会的门道,还有大漠的诸般情状,全都一一向他说来。

    他本以为,韩浞知道自家做了亏本买卖,即便不懊,怕也会有些微作悔。

    哪知韩浞听他讲解,除了说到一些大漠风俗、经商惯习时,会显得略有兴味之外,其余却是全然不理,丝毫不挂在心上。

    贺鲁此时心中,除了感叹这位韩公子当真不同常人之外,也实在再难生出别的想法了。

    因此等他自家,一番讲解完毕,也就不打算再多言,只是作陪在韩浞身边,和这位公子一起等待盛会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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