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何,也就是小何。

    他比阿澈小两岁,既是阿澈的师弟,也是整个巡检司除了高风和高渐离之外,阿澈最好的朋友。

    不应该说是朋友,而应该说是兄弟。

    在小何还活着的时候,巡检司里很少有人会欺负阿澈,就连大师兄高干也很避讳。

    因为有霸道的小何在,他们不敢。

    小何是个孤儿,从小便跟随在师傅高风的身边,也可以说是高风一手带大的。

    小何天资聪慧,个子虽然不算太高,但身材笔直而瘦削,看上去天生就是个练武的好胚子。他的刀法的确很快,若是论单打独斗,高干都未必是他的对手。

    巡检司的同寅们,平时没有人叫他“高何”,他们都叫他小何。

    那是因为他这个人非但年纪小,也像个永远都长不大的孩子。

    自从阿澈进了巡检司后,小何就觉得阿澈这个人好有趣。

    他经常捉弄阿澈,尤其是自从知道阿澈有了那种一紧张就“昏厥”的怪病后,他有好几次,都趁着阿澈黄昏独自回家的时候,扮鬼吓唬他。

    不过小何并没有吓到阿澈,阿澈虽然每次出任务时都很紧张,但他好像并不怕鬼。

    小何总结了经验,他觉得可能是每次吓唬阿澈都吓不倒他,是因为天都不够黑。

    他最后一次扮鬼吓唬阿澈,是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也无星无月的晚上。

    那日,阿澈遵从师命,负责协助执笔文书整理当日的档案,所以回去的稍晚了一些。

    小何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堆胭脂水粉,然后把自己的眼睛和嘴涂成了红色,鼻子涂上了黑斑,脸蛋涂成了惨白色,还自己做了一件大白袍子套在了身上。

    他在出门的时候,还对着铜镜照了又照,他险些没有被自己吓到,――乍看上去,还真像是一个来自阴间的厉鬼。

    漆黑如墨的夜里,他自街道拐角处,猝然出现在阿澈面前的时候,当真把阿澈吓到了。

    阿澈“啊”了一声,便翻了个白眼,晕死了过去。

    他看着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阿澈,心里愉快极了。

    不过就在这时,他定睛看向阿澈,竟发现阿澈的两只眼睛是睁着的。

    而且睁的很大很圆。

    这一下子,反而吓坏了小何,小何寻思着,自己可千万别把阿澈这个傻小子吓死了!

    可就在他刚刚蹲下身来,想要叫醒阿澈的时候,阿澈木讷的眸子忽然转了转,继而扭过脸来,对着他笑了笑。

    小何顿时感到无比失落,他觉得很不好玩。

    他纳闷的问阿澈,你胆子这么小,为啥不怕鬼呢?

    阿澈起身,憨笑一声,告诉他,自己又没做亏心事,害怕鬼做什么?

    小何又问阿澈,那你没做亏心事,你害怕那些犯人干啥?

    阿澈沉默了下来。

    因为他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小何问他,你是不是害怕失败?

    阿澈摇头苦笑,坦白告诉他,自己并不害怕失败,自己可能天生胆子就比较小。

    ――自从他五岁那年,看见一只盘旋在低空之上的老鹰,时而俯冲直下,和地上一条好长好长的大蛇斗得死去活来,便立刻呆在了那里。

    后来,他又发现地上满是那老鹰凋落的羽毛,还有满目苍痍的大蛇滚落在地上的斑斑鲜血,便紧张兮兮的晕死了过去。

    ――简而言之,他见不得有什么东西受伤害。

    因为他觉得,那会很痛,尽管痛的人又不是他,但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会很紧张。

    他坦白告诉小何,他是个见到蚂蚁和蟑螂都会绕着走的“孬货”。

    就这点胆量,还不如一个女人。你说,可不可笑?

    更可笑的还在后面。

    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演变成了恶性循环,每次遇到让他紧张的事情,比如说,地痞流氓间的打架斗殴,或者是一条满街乱窜乱咬人的疯狗,他就会控制不住紧张的自己,像个“怪胎”一样的晕死过去。

    小何说,那你胆子这么小,你来什么巡检司啊?――这里可是经常和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大恶人打交道的地方!

    阿澈选择不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这是他的个人隐私。

    ――也关系到他的父亲临终前的遗愿……

    小何盯着阿澈的眼睛,一字一字道,你,郁汲澈,且记住我高何说过的话!你不是怕死,你就是害怕失败!

    这些话,一直到小何死后的好多年,阿澈才终于在一次次的摸爬滚打,历经无数次生与死,血与泪的洗礼后,赫然明白,小何送给他的定义,是对的……

    这是后话。

    小何因为没有家,经常去阿澈那个家徒四壁的寒舍蹭吃蹭喝,阿澈的母亲也很喜欢小何。

    每次小何去,她都会烧上几个拿手小菜招待小何,尽管这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但小何吃的很香,很开心。

    他甚至每次和阿澈一起来阿澈的家中,不等阿澈开口喊“娘”,他便没羞没臊的喊上一声“阿娘”!

    阿澈的母亲本不是个爱笑的人,可是因为小何这个机灵鬼的出现,每次都逗的她合不拢嘴。

    阿澈和小何在一起,他原本并不快乐的世界里,每一天都是晴天。

    只要有小何在,没有人敢和阿澈开玩笑,更没有人敢欺负他。

    说来也怪,阿澈虽然不喜欢和人开玩笑,可唯独和小何在一起的时候有说有笑。

    不过小何倒是喜欢和任何一个人开玩笑。不管别人怎么看他,如何讨厌他,他照开不误。

    甚至在自己的师傅高风面前,他也会放荡不羁,很多次都搞得师傅高风哭笑不得。

    他还经常闯祸。

    他经常因为一言不合,就和别人大打出手。而且不论对方身份是谁,来者不拒,甚至顶撞自己的师傅高风,也是常有的事。

    但是高风却非常喜欢这位小徒弟。

    这是因为小何这个人虽然做事鲁莽,但他天资聪慧,每次在审查或是抓捕犯人之前,他总会自告奋勇,提出一个方案让高风定夺。

    而高风十之八九会采取小何的意见。

    小何有放荡不羁的一面,但也有心思缜密,顾虑周全,能谋善断的一面。

    不过,在巡检司里,也有很多人都在背地里叫小何“怪胎”。

    阿澈的“怪”,在于他有病,而且他还懂得让别人匪夷所思的“读心术”。

    小何的“怪”,在于他这个人太过于特立独行了。

    也可以说,他这个人要多怪有多怪。

    他长的虽不及二师兄高渐离那般俊美儒雅,但比起男生女相的阿澈来也不赖。

    可是他这个人却不修边幅。

    他小小年纪,便胡子拉碴,衣不束带,也从不好好梳理的头发,整天疯疯癫癫的顶着一头蓬乱如草芥的乱发,这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团燃烧的焰火。

    他还喜欢带女人的耳环和耳坠,在他的两只耳朵上,分别打着两个耳洞,每个耳洞里所带的首饰都不一样。

    这些东西看起来虽然妖娆好看,但并不值钱,是他从集市的小摊上从小商贩手里买来的廉价高仿饰品。

    小何除了刀很快,也抚的一手好琴。

    他的琴很值钱。

    这把琴据说是京门妙音坊里的招牌艺伎清音姑娘送给他的礼物。

    清音姑娘比小何大七八岁,她手如柔荑,肤如凝脂,天生丽质,皓齿朱唇,回眸一笑百媚生。

    有很多达官贵人,文人墨客,都十分青睐清音姑娘的容貌和才华,甚至有的男人口出狂言,愿意为了她休掉正房,用八抬大轿将她明媒正娶。

    可是清音姑娘却唯独钟意小何。

    她经常把小何称作“狂士”。

    据说,古代有一种才华横溢,本事很大的男人,无论任何事摆在他们的面前都不是难事,无论任何别人解决不了的事,到了他们的手里,都是小菜一碟。

    ――不过这种人天生就很骄傲,他们喜欢披头散发,装扮怪异,喜欢用特立独行标榜自己。

    清音姑娘觉得小何就是这种男人。

    不过小何却并不曾接受清音姑娘对他的情有独钟。

    他喜欢的女孩儿,是他二师兄的未婚妻――季火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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