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姚湘怜的身份已经大不相同,据说玄真大长公主很喜欢这位姚小姐,很是看重,让她从记名弟子变成了入室的亲传弟子。于是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姚湘怜成了玉盈观的实权人物,不仅不用再做杂活,还有了自己的独门院子。

    消息传回帝京,姚父姚母十分欣慰。

    虽然女儿这辈子恐怕要与青灯为伴,但有玄真大长公主照拂,也不失为另一条出路。

    这段时间以来,姚湘怜与巫咸的融合进一步加深,姚湘怜逐渐发现自己的种种神异之处,并慢慢接受了这些变化,同时姚湘怜也察觉到自己最近结识的许多朋友不是寻常人等,他们常常会来拜访自己,却又不谈来意,通常是不知何时悄然离去,神出鬼没。

    今日又有人来拜访姚湘怜,一个复姓上官,叫上官莞,一个叫陆雁冰,与姚湘怜年纪相差不多,还算谈得来。

    随着两人一同前来的还有三个生面孔,一大两小,让姚湘怜有些好奇,待到陆雁冰说了三人的故事之后,姚湘怜二话没说就答应下来,同意把他们安置在玉盈观中。

    入夜,姚湘怜睡去,巫咸则醒了过来。

    上官莞和陆雁冰等的就是这个时候,陆雁冰向巫咸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牵涉到儒门,紫燕山人是个难题,她们想要请稳压紫燕山人的巫咸出面坐镇。

    巫咸听完之后,摇头道:“我最近在研究长生不死之药,如果不是什么生死攸关的大事,我不想被牵扯精力。”

    上官莞和陆雁冰对视一眼,有些无奈。

    境界够高,修为够深,的确可以为所欲为,作为仅次于长生境的巫咸,的确有资格拒绝除了李玄都之外的任何要求,她们只能是请求,而不能强求。

    再者说了,这件事虽然是李玄都吩咐下来,但却是交给她们两人的,而不是交给整个客栈的,巫咸也的确没有义务去帮忙。

    在这时候,两人便有些想念姚湘怜,如果那个傻妹子也有巫咸的一身神通,就不必费这样的工夫了。

    可惜姚湘怜是空有一身神力却发挥不出两成,与巫咸是天壤之别。

    巫咸望向上官莞,忽然说道:“不过我可以把巫教的‘影之术’传授给你,至于你能学多少,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上官莞一怔,随即大喜道:“多谢大巫师。”

    巫咸伸手按住眉心,从中摄出一点灵光,然后屈指一弹,这点灵光径直飞到上官莞的面前,上官莞小心接过一点灵光,按入自己的眉心之中,然后再次谢过巫咸。

    然后巫咸又取出一个玉瓶送到陆雁冰的面前:“这是我最近研究长生不死之药之余炼制的丹药,谈不上长生,距离不死也很远,不过治愈内外伤势很见成效。”

    陆雁冰接过玉瓶,也谢过巫咸。

    巫咸起身送客:“若是两位没有其他事情,就请回吧。”

    两人各自得了好处,也不好说巫咸不近人情,只能是起身告辞。

    ……

    最近这段时日,李玄都一直都在养伤。

    他的伤势有些奇怪,不至于影响战力,也不会危急性命,但是因为剑气入体的缘故,很多细微剑气残留在体内,需要他一一甄别拔除,就好似敌军攻入自家国境之内,两军交战,虽然敌军被彻底击溃,但那些残兵败将却四散开来,变成了地方匪患,需要一一招抚剿灭,十分繁琐。

    李玄都便忙于此事,一开始是慢慢拔除自己体内的剑气,后来李玄都发现,李道虚飞升之后,天人隔绝,这些剑气变成了无主剑气,倒像是师父留给他的一份馈赠,他便不再拔除剑气,而是炼化为己用,只是也更为耗费时间。

    与此同时,李玄都还忙着炼化“叩天门”,就像他当初炼化“阴阳仙衣”,也是一件费时费力的事情。

    在这种情况下,李玄都只能将许多事情交给客栈中人处理,偏偏秦素还不在身边,这让李玄都甚是想念秦素,习惯了两个人,便不大习惯独自一人。

    不过还有些事情是别人无法代劳的,只能李玄都自己去做。

    李玄都见过了李元婴之后,又去见了谷玉笙。

    不管李玄都如何不喜欢这位三嫂,毕竟是上了李家族谱的人,李玄都还是肯认下这个嫂子,前提是她和李元婴愿意迷途知返。

    相较于李元婴的死硬到底,谷玉笙倒是更为识时务,最起码没有在表面上抗拒李玄都,仿佛还是当年在观海楼相见时的样子。

    两人见面的地方选在了正堂,大门敞开着,坦坦荡荡。从外面望来是一目了然,尽收眼底。

    李玄都没有坐在主位上,而是选择了左边的客位,谷玉笙也不托大,同样选择了客位,于是就成了双方相对而坐的局面。

    李玄都没有急于开口,谷玉笙便主动问道:“不知四叔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我本想让白绢来见三嫂的,毕竟妯娌之间,有些话说起来更方便些。只是白绢有事不在,只好是我过来了。”李玄都笑了笑,“其实没什么大事,就是与三嫂谈一谈以后的事情。”

    按照李家的排序,李玄都行二,应该称呼“嫂子”或者“大嫂”才对,只是习惯了师兄弟之间的排序,还是称呼“三嫂”。

    “四叔说的‘以后’是?”谷玉笙又问道。

    李玄都道:“就是老爷子飞升以后的事情。谢雉,我是不打算放过的。三师兄,我则有意网开一面。三嫂既是谢雉的师妹,也是三师兄的结发之妻。到了如今,我想问三嫂一句,打算何去何从,是继续站在师姐那边,还是站在丈夫那边?”

    谷玉笙垂下眼帘,沉默了片刻,反问道:“有区别吗?”

    李玄都道:“三嫂聪慧过人,那我也不瞒三嫂,师兄如今还是执迷不悟,大有要逼我背负弑兄恶名的架势。无论三嫂是站在谢雉那边,还是站在师兄这一边,的确是没什么区别。”

    谷玉笙轻声道:“我明白了,四叔想让我站在你这边。”

    李玄都也不故意隐瞒自己的意图:“我希望三嫂能劝一劝三师兄。”

    谷玉笙心思急转,忽然觉得自己明白李玄都的用意了,看了眼李玄都的神情,说道:“四叔不日就要返回齐州,正式接任清微宗的宗主大位和李家的族长之位,四叔是不是觉得没有明心在场,场面上有些不大好看?”

    李玄都反问道:“如果是天宝六年、天宝七年,这也许还算是一个问题,到了如今,所谓的‘场面’还算是一个问题吗?我做或是不做清微宗的宗主,做或是不做李家的族长家主,有什么区别吗?”

    谷玉笙沉默了。

    的确是没有区别,李玄都大可以扶持一人,且不说张海石和李非烟,哪怕是陆雁冰坐在宗主的位置上,也没人敢于反对什么,这与李道虚当年扶持李元婴是一样的道理。

    李玄都继续说道:“我的本意是让姑姑做李家的家主,让二师兄做清微宗的宗主,可是老爷子临走前指名让我接任,我于情于理都不能拒绝,只能答应下来。老爷子的用意也很明白,姑姑也好,二师兄也罢,毕竟已经老了。我说这些,是希望三嫂明白,我不在意所谓的场面好看与否,我只是顾念当年的兄弟情分,同时也是看在老爷子的面子上,不想把事情做绝。”

    谷玉笙缓缓道:“不知四叔想要让明心怎样?”

    李玄都道:“很简单,我不求他为天下如何,也不求他为苍生如何。只要求他把心态摆正,不要心存戾气、怨气,不要再想着争权夺利的那一套,而是踏踏实实地为清微宗和李家做一些事情,也算不辜负师父的教养之恩。”

    谷玉笙再次沉默了,过了好久方才说道:“让他低头,还要甘于平淡,以我对他的了解,那真是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其实李玄都也有些顾虑,因为张静修和张静沉便是前车之鉴,张静修原本将张静沉关押在镇魔台上,在地师攻打大真人府之后,张静修将张静沉放出,使其重新掌权。待到张静修因为意外而仓促飞升之后,张静沉得以执掌正一宗,立时就是反攻倒算,推翻张静修的种种既定之策,引发了李玄都与正一宗的全面冲突,让原本还能勉强维持的正一宗提前走向衰弱。

    有感于此,李玄都并不想让李元婴重新掌权,这也是李元婴死活不肯低头的原因,若是李玄都给出一个副宗主的筹码,恐怕兄弟二人已经“和好如初”,若是李玄都肯主动让贤,让出清微宗的宗主之位和李家的族长之位,哪怕做个傀儡,李元婴也定会“拼死效力”,可那些原本就支持李玄都的人,如陆雁冰等人,又该如何看?自己辛苦一场的意义何在?

    而且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李玄都肯放过李元婴,已经是仁至义尽,换成心狠手辣之人,李元婴只能是死路一条。

    李玄都道:“若非如此,我又何必请三嫂去劝?”

    谷玉笙轻咬了下嘴唇,有些犹豫不定:“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说动他。”

    李玄都道:“尽力就好。”

    谷玉笙犹豫道:“若是不能……”

    李玄都叹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那只能随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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