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泽山与谢谨昆祖孙俩连夜离开了。

    他们似乎只是来跟谢家妇孺打声招呼,问一下他们的情况,再吓唬吓唬谢老太太而已,没有打算做别的。

    但离开之前,谢谨昆对文氏提到,他会尽快帮他们另找一个住处,省得他们继续寄人篱下。

    文氏其实觉得李家挺好的,张俏姐夫妻都是她熟悉的人,李婆子又好相处,北门桥一带生活方便,除了去城中心区域要远一点儿以外,没什么可挑剔的地方。不过谢泽山祖孙俩一番好意,她又是个柔顺惯了的人,不会违逆长辈的命令,也就应下了。

    只有谢老太太,被大骂了一顿,整个人都蔫了,心里对谢泽山这位大伯子畏惧无比,根本不想住得离他太近。李家就挺好的,她已经住惯了,在这里没人管着她,她想怎样都可以。如果文氏要搬去谢谨昆帮忙找的宅子里,不要算她那一份,她情愿留下来。

    文氏对此哭笑不得,叔婆婆尚在,她怎么可能自个儿搬离,去住更好的地方?苦劝了几句,谢老太太都不答应,她只得暂时住了口,想着过后慢慢劝就是了。谢谨昆才回到京城,寻宅子也是要花时间的,更何况,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救谢璞出来。

    谢老太太惊魂未定,这一夜折腾了许久都没睡下。她以前总觉得,曹氏就算要和离,好歹也为她儿子生了两个孩子,谢显之与谢映慧又很是聪慧可爱,甚讨她欢心。哪怕是为了儿女,曹氏也不会对谢璞见死不救的。谢老太太从前恨曹氏,是恨她狠得下心,让谢璞一直待在牢中受苦,不肯相救,但真没觉得她会盼着谢璞送命。所以,谢老太太一直挺坐得住的,还有心情计较些零碎小事,也不乐意去接触与宋氏有关的人,哪怕那些人可以帮得上谢璞的忙。

    可如今,谢泽山一番话,彻底打破了她的幻想。

    谁说曹氏不会见死不救?她恐怕就盼着谢璞死呢!谢璞死了,她就能嫁给更大的官了,到时候谢显之与谢映慧都成了拖油瓶,说出来的话又能有多少份量?

    就算曹氏有过心软,平南伯府和曹家也不会让她心软的。跟谢璞这个四品知府相比,正三品的禁卫大将,可是更有权势更有前程的妹婿人选!谢老太太做了这十几年的老封君,享尽富贵荣华、结交达官贵人之余,也不是全无见识的。她知道对于曹家这样的皇亲国戚而言,什么样的妹婿更受看重。

    若是从前,谢家还有巨富,能在曹家人面前有一点份量。如今,谢璞已交出了巨额资产与产业,剩下的那点祖产根本入不了人家的眼,还能有什么价值?曹家与曹氏恐怕就等着谢璞断气,好早日操办曹氏再嫁的婚礼了吧?真真是最毒妇人心,都答应和离了,还不满意,非要置前夫于死地不可,是觉得寡妇的名头比弃妇更好听?还是因为那奸夫有所要求?

    这时候,再追究什么陷害谢璞的罪魁祸首,已经没有意义了。曹家本就势大,如今又添了个三品高官的奸夫想要谢璞死,还有谁能救他?谢老太太满脑子都是儿子要死了,她什么办法都没有,前程已是一片黑暗,她又要再经历一回年少时的噩梦,这回却没有一个叫谢泽湖的傻瓜来救她出绝境了

    这种时候,谢泽山说他有办法救谢璞,哪怕是要靠宋氏的人脉,谢老太太也要紧紧抓住这根救命的绳索。反正宋氏没到京城来,她不用与对方相见,谢泽山叫她老实在家等消息,她就老实在家,不多嘴,不多事。只要谢泽山能把她儿子救回来,她当几日缩头乌龟又如何?横竖等儿子出狱后,重新做了官,她又会有富贵风光的好日子可过了。

    谢老太太在文氏与大金姨娘的百般安慰、哄劝下,慢慢入睡了。文氏与大金姨娘疲惫不堪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宛琴已经帮她们打好了温水,态度比平日更积极殷勤几分。

    原本谢老太太最喜欢宛琴服侍,但从今晚开始,她已经成了谢老太太最讨厌的人,所以没办法再去服侍她老人家了——当然,宛琴本人可能并不觉得难过,她更喜欢把时间花费在自己一双年幼体弱的儿女身上。

    只是,作为一个早就知道曹氏奸情的前心腹,宛琴将这个重要的消息隐瞒了谢家人这么长的时间,谢老太太无法原谅,其他人也都用异样的目光看待她。宛琴是个极有眼色的人,她想要在谢家长长久久地生存下去,自然就要想办法去弥补了。今晚的殷勤,只是她初步的尝试,她觉得文氏应该挺好说话的。

    文氏看向宛琴的目光却有些复杂。这些天她一直待宛琴不错,并没有因为对方曾经是曹氏的心腹,还参与过对自己的算计,就暗地里为难对方。两人相处得很融洽,事事配合默契。她以为自己与宛琴已经有了共识,是自己人了。没想到,对方还隐瞒了这么重要的消息虽然文氏能够理解宛琴不敢说出实情的想法,但内心总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

    宛琴捧来水盆手巾,她简单接过来擦洗了,没有继续接受对方的服侍,只道:“你先歇下吧,我去看看几个孩子。今日发生了那么多事,大家都累了。”说罢就出了门。

    宛琴默默地开始收拾水盆手巾等物。大金姨娘偷偷看她几眼,没有吭声,打理好自己,便爬上了床。

    曹氏与方闻山的奸情,其实大金姨娘自己也有所耳闻,同样也隐瞒了大家。可谁叫宛琴曾经是曹氏的心腹呢?如今宛琴被嫌弃了,大金姨娘却聪明地装起了哑巴,只当自己一无所知。

    文氏离开房间后,先去看了儿子。几个男孩儿住的房间里,在外奔走了一日,早已筋疲力尽的谢徽之已经打起了呼噜,谢涵之被呼噜声吵得辗转难眠,正在唉声叹气,谢谨之却不在屋里。

    文氏轻手轻脚地转去女孩儿们的屋子,见谢映芬已经睡了,谢映容坐在床尾发呆,女儿谢映真同样不在。

    她猜想一双儿女定是凑在一起说话去了,然而院子里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春天天气转暖后,花木繁盛的地方也开始有蚊虫飞舞了,料定两个孩子不会选择这样的地方聚头,便走出西院,往李家东院的前厅去,果然在客厅门口看到了两个孩子。

    谢慕林与谢谨之坐在门槛上,低头小声说着话,见文氏来了,连忙起身上前搀扶她。

    文氏摆摆手,带着两个孩子进了客厅,在八仙桌旁坐下:“你俩在这里做什么呢?大晚上的,都已经敲过二更(晚上21-23点)了,还不睡么?”

    谢慕林笑着抱住她的胳膊,小声道:“我正跟二哥说话呢。今日大伯祖父真是好大的威风!我头一回见祖母这么可怜兮兮的模样,被大伯祖父骂得头都抬不起来了。”

    谢谨之则问:“娘,大伯祖父他老人家说的那些话,是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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