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瑛尖叫着往后退了几步,才发觉那张脸有几分眼熟,而且在灯笼光的照耀下,他身后的地面上落下了长长的影子。她定了定神,提高灯笼打量几眼,认出那是几个月前在山脚下竹林边见过的黑衣怪男,正板着脸面无表情地望着自己,顿时怒了:“大晚上的跑出来装鬼干什么?!你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吗?!要是把我吓出病来,你赔我呀?!”

    黑衣怪男身体略动了动,往前踏了两步,春瑛怒火未消,见状一叉腰:“干嘛?!你要威胁我吗?!”

    黑衣怪男不动了,沉默了一会儿,才闷声道:“不能进去。”

    “谁要进去了?!”春瑛没好气地说,“侯爷的命令是不许去山下的房子,这里还离得老远呢!我不过是摘几片竹叶,怎么?这竹子是你家的?不许人摘?!”明明这里距离山脚下还有近百米远,这怪人犯得着跑出来吓人吗?

    黑衣怪男又默了,春瑛急喘几下,怒气渐消,才开始有些后怕。这怪人看着就不象是好人,刚才自己一时冲动朝他发火,他要是生气了,会不会……

    春瑛脑海里顿时出现了“月.黑风高杀人夜”这几个字,这里距离花园门口还有好远呢,中间又隔着林子和几处建筑,周围一片黑,没有别人,似乎离上夜的房子也很远,要是这个怪人真的对她不利,她就算大声呼救,别人也来不及赶到救她吧?如果这怪人发狠,就地挖个坑把她埋了或索性把她丢进结了冰的池子里……

    她顿时打了个冷颤,只是见那怪.人不动,面无表情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她眼珠子转了几转,便放缓声音道:“这位……大哥……我想你一定是在附近看守的吧?这个……我绝对没有违反侯爷命令的打算!也绝对没有打探什么秘密的心思!我是三少爷的丫头,奉他的命令来摘几片竹叶回去,就几片,就……那几片……”她畏畏缩缩地伸手指了指怪人身边的竹枝:“摘了就走,可以吧?”

    怪人转头去看那竹枝,伸手就.捋了一大把下来,往春瑛面前一递。春瑛小心地接过,朝他干笑几声:“谢谢……谢谢啦……”便慢慢后退,忽然发觉自己原本抱着的包袱不见了,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又小心地干笑一下,飞快地上前拣起两个布包,再一直笑着后退,途中撞上了一棵竹子,痛得弯下腰去,直起身来时,才发现竹林中除了她便空无一人了,那黑衣怪男早就不知去了哪里。

    他究竟是人是鬼啊?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

    一阵冷风吹来,春瑛打了个喷嚏,也不敢再多想了,.慌忙往园门方向跑。

    到了园门处,远远的就看到守门的婆子提着灯笼.在等她,一见她就问:“丫头,方才是你在喊吗?撞客啦?”

    春瑛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好,只得摆手说“没事.没事”,然后飞快地跑了。那婆子回头眺望远处的山影,见枝叶摇动间,隐隐有一点灯光时现时灭,心里的恐惧渐渐漫上心头,连忙跑回屋中,把门窗都关死了,便扑到神龛前念叨。

    春瑛一路跑回.了浣花轩,院门外挂的灯笼还未熄灭,梅香在灯下站着,担心地看着花园的方向,一见她出现,便欣喜地迎上来:“这么晚才回来,我还担心你出什么事了呢。”

    春瑛心下稍定,笑着将那把竹叶和海棠给的裙子一起递了过去:“怎么会有事?是我找不到没干枯的竹叶,所以多花了点时间。姐姐看这裙子是不是你要的那条?”

    梅香也不检查,便抱在怀中,伸手挽住她:“你办事,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回头再看好了。给我说说,一路上还算顺利吧?花园里又黑又冷,没吓着你吧?”

    的确是吓着了,春瑛本想好好吐吐苦水的,忽然想起这么一来,就很容易扯到上回自己无意中跑进禁地的事,忙摇头道:“就是天黑了看不清路,其实也没什么。梅香姐姐还有什么事吗?我困了。”

    梅香忙松开手:“那你快去歇息吧,她们都已经睡下了。”

    春瑛应着,放轻了脚步返回自己的房间,见十儿与夏荷果然都已经睡着了,便将给李婶捎的小包袱摆在柜面,打算明早给她,又换下外出的衣裳,打散头发,再往火盆里添几块新炭,然后上床睡了。

    又过了两日,春瑛再次给太太身边的丫环送东西,不过这回是在下午。她最近总是替梅香送东西,偶尔也替兰香和露儿送一两回。原本送东西的差事对于浣花轩众丫头来说是肥差,不但能趁机玩耍放松,还有机会得赏钱,见春瑛总是被派出去,也有人说过闲话。幸好她领的都是大丫头的差遣,不是送给各院主子的,除去偶尔能得块糕什么的,并无赏钱可领,众人才不计较。

    送完了东西,春瑛又跟紫藤聊了一会儿天,才回了浣花轩。一进院门,便看到大大小小的丫头们都聚在前院,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她好奇地拉过在场的乡儿问了,才知道原来是南下做官的二房派人送了两车橘子回来,管家刚才把三少爷的那份送过来了,足足有一筐,三少爷嫌天冷不想吃水果,只留下两只尝鲜,其他的都分给丫头们,因此大家才会围在院中,由兰香主持,排排站,分果果。

    春瑛看得有趣,忙跑到后院去交差,想着尽快出来分橘子,没想到梅香一改往日的习惯,听完了她的话后,不但没放她走,反而示意她跟自己去正屋。春瑛心中疑惑,跟着她进了门,见三少爷又坐在大案后,便知道他定是有吩咐,忙肃手站立,等候他开口。

    岂料梅香一转身便出去了,只留下他们两人在屋里,春瑛顿时警觉起来,偷偷看了三少爷两眼,小心地问:“您有什么吩咐?”

    李攸有些意外地看到这名小丫头眼中的戒备,大觉有趣,便朝她招了招手:“你靠过来些,我有话要嘱咐你。”

    春瑛心里更警惕了,忙赔笑道:“你吩咐就是。”脚下却不肯挪动半分。

    李攸哑然失笑,不过倒是放心了些:“我又不会吃了你,你靠近些又如何?我不想叫外头的人听见我的话,快过来!”

    春瑛迟疑地向他走近了几步,离他还有三米远就停下了:“您请吩咐。”

    李攸头痛地揉了柔脑门,叹气道:“好吧。你给我听好了。我这个把月一直留意你,你是个老实丫头,人不笨,嘴风也紧,因此我打算交给你一项重任,你要给我办好了,但不许叫别人知道,能办到吗?”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只要你办得好,赏赐是不会少的,月钱我没法做主,但好处绝少不了你的。”

    春瑛先是一喜,继而察觉有些不对头,心中警铃大作。如果真有这样的好事,怎么会轮到她头上?她除了偶尔想几个新菜式,也没在三少爷面前露过什么脸呀?于是她不动声色:“三少爷,我可不敢当您这话,您有吩咐尽管提就是,若是我办不好,不是还有梅香姐姐和兰香姐姐她们吗?姐姐们比我能干一百倍,又对您忠心耿耿,一定会让您满意的。”却不肯答应下来。

    李攸微微皱了眉头,他察觉到这个小丫头似乎有些狡猾,与自己印象中有些不同。但他顾不上那么多了,最近某个人的动作越来越过分,他不想再等下去。他道:“我要你做的是送些东西给一个人,那人你见过,地方你也去过,想来你还有几分胆量,应该不害怕晚上走夜路吧?我不想派身边的大丫头去,那样太显眼了,你的身份正好,也不会引人怀疑。”

    春瑛小心地问:“您要送什么东西给什么人?是在府中的吗?我可是不能轻易出去的……”她进府这段时间里,除了浣花轩,也就是送东西时去过老太太、太太和小姐们的院子,还有很多地方都没逛过呢,什么时候见过特别的人了?

    “花园山下的竹梦山居,你去过吧?”李攸见春瑛眼中露出明了的神色,便知道她猜着了,微笑道,“就是你上回见过的人。”

    “可那位不是大少爷吗?”春瑛惊讶地问,她一直以为那是大少爷,还非常同情呢,不过,三少爷是怎么知道她见过他的?

    李攸的脸上露出一丝愕然:“怎么可能?!那个人……他跟大哥完全不一样!”他似乎有些不高兴:“你怎么会把他们弄混了?真真过分!念哥他……他跟大哥是不同的人!”春瑛不敢再说什么,忙低下了头,装作认错反省的样子。

    李攸闷了一会儿,才咳了两声:“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今年冬天太冷了,我想给他送些吃食衣物,却又不想惊动别人,所以才找你。如何?这差事很简单吧?”

    听起来似乎很简单,可是……

    春瑛问:“这么简单的事,三少爷为什么要瞒着旁人?吩咐一声,自然有人会做的。”

    “你不懂,他……他身份特殊,是不能让外人知道的。”李攸闷闷地说了一句,想了想,便透露些实情给春瑛知道,免得她向外人打听:“那原是我们家的一位世交,他父亲与我父亲相交莫逆,十多年前,被人害死了,一家人只剩下他一个。因为担心害死他全家的凶手再伤害他,我父亲就将他藏在家里,不让外人知道。可他的行踪再隐秘,也要穿衣吃饭的,如今……我二哥在府里是越来越霸道了,他跟念哥不和,就示意厨房那边故意怠慢。厨房的人知道什么呀?自然是照做了。眼看着念哥越来越清苦,我就看不过眼!可偏偏……”他咬咬牙,有些生气地道:“念哥总说是父亲救了他的性命,我们全家都是他的恩人,不想因他一个人的缘故,叫我们家父子不和,所以总是不吭声,还逼我也不许告诉人!我是没法子,才想自己送东西过去的,横竖我这里有小厨房,多做一份饭菜,外人也不会起疑。”

    春瑛这才明白,但三少爷的话似乎有些含糊,比如那害死“念哥”家人的凶手是什么人?能量有那么大,连侯爷都不放在眼里?而侯爷为什么不去帮好朋友报仇,惩罚那个凶手,反而只是把“念哥”藏在家里,连家里的仆人也不知道呢?

    她正思索着,那边李攸见她迟迟不答应,以为她犹豫了,索性再给一个保证:“你放心,虽说父亲吩咐了众人不许接近竹梦山居,有人问你,你只需要抬出我的名号便是,但你不许告诉别人!若你做得好,不但有赏钱,而且……我答应你,将来会应允你一件事,只要是我能办到的,如何?”

    春瑛一顿,眼中立刻迸出惊喜之色:“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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