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

    她吃了一惊,忙慌慌张张叫醒另外两个小丫鬟,道:“赶紧去预备洗脸水,再去唤公子起来。”

    可是等她进到屋里,看见窗户大畅,屋子里透亮,床上并没有公子。

    沉香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手足无措地站在屋子中央,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差一点没晕过去。

    “沉香,你怎么啦?”连翘的声音传进来,唤醒了沉香。

    沉香带着哭音回头道:“连翘,公子……公子他……”伸手指了指床上。

    连翘点点头,将手放在沉香肩上,安抚她道:“没事的,公子一大早就起来了,去后面的树林里练剑呢,还让我不要叫醒你们。”

    “啊?”沉香一下子傻了,转身看着连翘,脸上露出晕乎乎的笑容。

    “公子真的这么关心我们?”从无限担心,到无比幸福,只有一个转身的距离。

    连翘啐了她一口,“不过随便说说,看你美的!——还不快去收拾屋子,等公子回来就要吃早饭了。”

    沉香忙应了,自去忙碌。

    周怀轩在树林里练了一回剑,回来吃了早饭,不知怎地,居然挑了身大红箭袖蟒袍穿上,去外院找他爹周大将军去了。

    沉香看着公子的身影消失在林间小路上,满足地叹息道:“公子穿红真好看……”

    连翘嘟哝道:“没事穿什么红啊……跟状元爷的衣衫差不多了,幸亏琼林筵结束了。”要是跟状元爷撞衫可就糗大了……

    沉香“啊”了一声,“是啊,这身衣裳确实跟状元袍挺像呢。”顿了顿,又道:“状元爷哪有我们公子好看!”

    “是是是!你家公子最好看,举世无双!”连翘笑着推了她一把,两人回去听雨堂收拾东西。

    周怀轩这一次出征,带回来不少东西,都胡乱堆在库房。还没有清理出来。

    沉香和连翘两个人带了几个婆子去库房重新登记,一件件分门别类地放好。

    周怀轩因昨日他爹让他来书房找他,所以一大早就过来了。

    结果在书房等到中午,周承宗才过来。一进门就皱着眉头道:“白婉公主居然要走了,你可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知。”周怀轩淡然说道,又问周承宗,“何事?”

    周承宗走到书案后坐下,指着书案前面的凳子道:“你也坐。”

    周怀轩坐了下来,漠然地看着周承宗。

    “你娘昨天对我说了你不想成亲的事。”周承宗咳嗽一声说道。

    周怀轩“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你不该这样对你娘说话。”周承宗倒是没有骂他不想成亲,只是说他不该这样跟冯氏说话。

    周怀轩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周承宗想起自己当年年轻的时候,目光有些恍惚。

    过了许久,才轻声道:“你要记得。你是神将府的嫡长子,你不成亲,如何能承继爵位?”

    “不成亲,为何不能承继?”周怀轩反问,“哪一条族规说过。承爵之人,必得成亲?”

    周承宗一窒。

    族规确实没有说过,但是每个人都认为嫡长子的最重要作用,便是绵延后嗣。

    “神将府的神将一职,重在保家卫国,我倒是不晓得,承继这个位置。需要用个女人来证明……”周怀轩往前欠了欠身,然后站了起来,“如果没有别的事,我走了。”

    周承宗叹口气,往后仰靠在高背椅上,道:“还有一件事。明日宫里还有庆功宴,你一定要去。”

    “不去。”周怀轩断然拒绝。

    前几天在乾元殿里为神将府所有将士举行的大宴,他倒是去了,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只喝得醉醺醺地。回来就醉得不省人事。

    “太后娘娘、太子殿下,还有四大国公府,新科进士,以及六部堂官都去,你怎能不去?!”周承宗怒了,“你别忘了,你已经是三品威烈将军!朝堂有召,你怎能抗命?!”

    周承宗摆出长篇大套的架势,正要给周怀轩摆事实讲道理,让他认清“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形势,周怀轩却已经改了主意。

    “我去。”他说完转身就走,留下周承宗在书案后头一个人发愣。

    这小子,越发得神出鬼没、神鬼莫测了!

    怎么说改就改了主意?!

    刚才还断然拒绝,一转身就变了。

    但是,也正是因为这种出其不意的特性,周怀轩在战场成了西北蛮子最头疼的对手。

    这一次在西北的大胜,至少能够保证大夏西北五十年没有战事了……

    神将府从大夏立国以来就掌军,历代神将大人几乎都是葬身沙场,马革裹尸。

    想来想去,还是以前的神将大人们太过仁厚慈悲了。

    若是都像轩儿这样对敌人毫不容情,大夏的国土不知道拓宽多少倍了。

    周承宗在书房里静静地想着,为这个儿子充满了骄傲。

    ……

    吴国公府的明瑟院里,吴婵娟抱着她娘亲郑素馨,扭股糖似地扭,不断哀求,“娘……娘……您就允了我吧……”

    “胡闹!”郑素馨低低地训斥她,“婚姻大事,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个姑娘家自己去挑夫婿,羞也不羞!”

    “可是……可是……我听说,娘年轻的时候,不也是自己挑的夫婿……”吴婵娟不满地嘟哝道。

    “谁说的?”郑素馨沉下脸,她一向行得正、坐得直,才没有同那些没有廉耻的女子一样去给自己寻夫婿。——她的夫婿,都是自己寻到她家的……

    “大舅母说的……”吴婵娟撅起嘴,“娘,凭什么您能自己挑?我不能自己挑?”

    “你大舅母?”郑素馨长眉一挑,又好气又好笑,“她知道什么?你娘我嫁人的时候,她还猫在乡下庄子上呢!”

    “啊?”吴婵娟傻了眼,“她不知道啊?”

    郑素馨正色道:“娘都是怎么教你的?作为女子,只要谨言慎行。自然有好姻缘上门,你急什么?上赶着的不是买卖,你明白吗?”

    吴婵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过还是缠着郑素馨。“可是娘,我也要嫁人了,您想为我找个什么样的夫婿呢?”

    吴婵娟已经十五岁了,但是还没有定亲。

    “你放心,你的婚事,不仅是咱们家最重要的事,也是宫里头很关心的事。”郑素馨笑眯眯地对吴婵娟眨了眨眼,“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吴婵娟羞涩地点点头,“那我就靠娘了。”

    “你不靠我靠谁呢?——我只有你,你也只有我……”郑素馨有些伤感地抚着吴婵娟的面颊。想起吴婵娟刚出生的时候,她们娘儿俩过得地狱般的日子。

    吴婵娟没有听出来郑素馨语气中的酸涩之意,她只是满心激动,悄悄伏在郑素馨耳边道:“娘,周小将军……周小将军实在是生得太俊了……”

    郑素馨听了倒有些好笑。

    果然小姑娘都抗拒不了一张俊脸。

    当初的自己不也是这样?

    吴婵娟的爹吴长阁曾经是京城第一美男呢……

    虽然比不上如今的周怀轩。

    可是一想到周怀轩是冯秋娴的儿子。郑素馨又皱了皱眉头。

    虽然冯氏还是她的远房表妹,但是,她们俩的误会和梁子结得太深了,这样的婆母可不好伺候。

    “嫁人呢,不是好看就嫁的。你嫁的可是一家人。”郑素馨随口说了一句,就改口道:“明天是宫里的庆功宴,咱们四大国公府的人都能去的。你的衣衫首饰都准备好了吗?”

    “四大国公府的人都去?那周家的人是不是也去?”吴婵娟眨了眨眼,重瞳越发动人。

    郑素馨都看得一阵恍惚,抚着吴婵娟的面颊,喃喃地道:“我的女儿生得越发好了……”

    吴婵娟被夸得不好意思,扭着头看向别处道:“娘,我明天穿什么颜色的衣衫?海棠红好不好?还是太艳?或者穿雨过天青色?还是太素?”

    郑素馨笑道:“挑家常的衣衫穿吧。穿得争奇斗艳有什么趣儿?又不是要去选花魁?”

    “娘——?!”吴婵娟跺了跺脚。腰一拧,捂着脸跑开了。

    她走了之后,郑素馨脸上的笑容才淡了下来。她将目光移到漏窗上,看着院子里的几树海棠出神。

    是啊,她也是该考虑娟儿的终身大事了。

    一晃眼。十五年过去了,她都要嫁女儿了……

    ……

    此时盛国公府的燕誉堂里,摆了一桌小小的筵席。

    宴是家宴,只多了两个人,一个是新科状元王毅兴,另一个看上去是个四十多岁的农妇,一脸精明的样子。

    盛七爷和王氏坐在上首,盛七爷下面便坐着王毅兴,盛思颜坐在王氏下首,正好和王毅兴面对面。

    涂氏的女儿盛宁芳,小儿子盛宁柏也过来陪客。

    他们俩刚刚除了重孝,才出来走动。

    那中年妇女就坐在盛宁芳和盛宁柏中间的位置。

    王氏笑容满面地给盛宁芳和盛宁柏介绍,“这是你们姨娘的远房大嫂,叫她瞿大娘吧。”

    涂氏的娘家人其实都不在了,这个瞿大娘,是涂氏父亲那边远房堂兄弟的儿子的妻子。

    涂氏是妾,她的大嫂,当然不是盛家的亲戚。

    但是盛宁芳和盛宁柏是她的亲生子女,这一声“瞿大娘”还是担得起的。

    盛宁芳和盛宁柏叫了声“瞿大娘”。

    王氏笑着对瞿大娘使了个眼色,问她觉得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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