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宁穿着一件暗绿色的织锦袍子披着石青绸面大毛斗篷俏生生地站在院中。她只戴了两三样碧玉饰头上钿子也没什么装饰只是正中的一颗大东珠十分引人注目。她轻轻用手抚了抚鬓角露出腕间一串翡翠手串:“我来迟了真对不住。洗三开始了么?”

    众人面面相觑喜塔腊家的老封君与喜塔腊太太都微微皱了眉。在座女眷中除了她们与他他拉家的人别人都不知道婉宁的事见她穿戴华贵又跟了一大堆丫环婆子把整个院子占了大半去都以为是哪个王府的贵人。那拉氏语焉不详只提到皇子府上众人便纷纷向婉宁问好。倒是陈姨娘看到她穿戴太素有些不喜只是顾虑到那拉氏没有出声。

    李氏淡淡地道:“已经洗过了二妹妹快进来吧外头冷额娘年纪大了受不住。”婉宁顿了顿瞧了一脸激动的那拉氏一眼缓缓走进了屋子又脱下斗篷给丫环并让人把送的礼捧了上来却是一对小金佛上头还镶了宝石。这下连舒穆禄太太都皱了眉头。淑宁留意到那丫环脸生并不是从前见惯的俏云与烟云而那小金佛上的宝石却有些眼熟。

    安排座位时又遇到麻烦婉宁推说来得迟了只需要坐个小板凳就好那拉氏却道:“胡说你什么身份?怎么能这般委屈?”还顺道扫了喜塔腊家老封君的位置一眼有些踌躇。舒穆禄太太叫人拿了张圈椅放在淑宁下请婉宁坐了。

    婉宁想要看看孩子那收生姥姥不知实情见她出手大方想要讨些好处便笑着抱了一个孩子过来说:“请贵人让孩子沾点福气吧。”婉宁听了高兴刚想要去抱。却听得佟氏说:“时辰不早了还是把洗三礼先做完了吧。”把那收生姥姥拦了回来。那拉氏转头看佟氏被她一眼看了回来没再作声。

    鲁大家的先一步动作了她把怀里的孩子托在茶盘里把一对金银锞子往他身上掖口里念着:“左掖金。右掖银花不了赏下人。”又拿小镜子去照孩子屁股。那收生姥姥醒悟过来忙也跟着做。等她们完成了这些仪式便把供奉神像的娘娘码儿、敬神钱粮连同香根一起请下香案。拿到院里烧成灰用红纸一包压到炕席底下再向主家请安道喜。

    舒穆禄太太一举得了两个孙子心里高兴。见收生姥姥与鲁大家的言语伶俐出手也大方赏了两个大红包。看那份量起码有五六两银子其中鲁大家的还另得了一对银镯子和两匹尺头。

    收生姥姥也不在意今日添盆的东西都归她了这已经是大收获了而且还见了几位贵人她回去后可有好题材八卦了。鲁大家地早得了自家主子的赏如今不过是锦上添花千恩万谢过……又说了许多好话。

    众女眷们坐下吃茶淑宁想了想便轻声问婉宁要不要去看看芳宁。婉宁犹豫了一下还是去了不过只匆匆说了两句话便出来了。她对两个孩子倒有些兴趣。只是觉得瘦小了些:“我们福晋的儿子一生下来就又白又胖。可比这两个健壮得多。”又觉得兄弟俩不太象。

    舒穆禄太太笑道:“双生子自然是瘦小些过些日子就胖啦。长得不象才好呢免得认错了把哥哥当成了弟弟。”说罢就让**把孩子抱下去还笑着向众人道歉:“孩子该吃奶了真对不住。”

    婉宁问:“难道大姐姐不自己喂奶吗?这样不好吧?”淑宁见舒穆禄太太面色有些冷忙道:“大姐姐一个人哪能顾得过来?再说她身体还没好呢。”婉宁看了她一眼便不再说话了。

    佟氏与喜塔腊太太先后牵起了别的话题。说起两个孩子的名字宜海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还没想好大名如今只是叫着小名。因他俩是在清晨日出时生的所以一个叫晨晨一个叫冉冉。众人都夸说名字可爱一听就记住了。

    婉宁有些插不上嘴渐渐觉得无趣起来。淑宁在旁边看到好意与她说两句话她也爱理不理的于是便冷了心肠。倒是那拉氏十分殷勤地问起婉宁地近况可惜婉宁同样冷淡末了还冷冷地说了句:“额娘若想知道多来看我就是了。”那拉氏听了不禁黯然。

    没多久婉宁提出要走了。那拉氏追着出去问:“难得出府一趟难道不回家坐坐?”婉宁披着斗篷头也不回地道:“说好了申时前回去的额娘不是说贝勒府规矩大要我乖乖遵守么?”那拉氏红了眼只能默默目送女儿离开。

    屋里却早已议论开了都在问方才那位“二大姨”到底是什么身份。李氏与喜塔腊氏有些尴尬支支唔唔地只说是四皇子的侧室别的女眷以侧福晋称呼她们也不好明说。陈姨娘见了暗暗啐了一口。淑宁见那拉氏进屋后脸色不太好忙问孩子吃过奶能不能抱出来再让大家看看重新把话题引回正主儿身上。

    回程的路上淑宁与母亲、嫂嫂坐一辆车。佟氏忽然笑出声道:“二丫头看着神气实际上境况只怕不太好。我看到她身边地婆子催她她才提出要走的。她那身衣裳的料子是家里送过去的我也有一身头上的东珠也是陪嫁而且她送地那对小金佛是用陪嫁的饰融了重新打的你们可看出来了?”

    淑宁稍稍吃了一惊想想果然如此那些宝石是一对金簪子上地东西她曾经见过颜色形状都很特别……可是嫁妆照理是不会轻易动用的。她本人虽然陪嫁很丰厚但除了那些用过的饰和消耗性的日用品大部分东西都收起来了。婉宁居然拿嫁妆去改造送礼作人情难道她手头真这么紧?

    佟氏又道:“送什么金佛呀?像我们只送些银锁、针线和缸炉之类的就行别说用金玉铸成的佛像合不合适。这样重的礼送给刚出生的小娃娃也不怕折了他们地福。”

    淑宁倒没这方面的讲究便笑道:“就当作是二姐姐送大姐姐大姐夫的礼吧让大姐姐一家点小财。”真珍也道:“可不是?别的不说两个小子长大了娶媳妇一人一个小金佛当聘礼。也足够体面了。”佟氏哑然失笑。

    回到男爵府那拉氏红着眼圈点头示意一下便回屋去了。李氏与喜塔腊氏对望一眼前者径自往荣庆堂料理家事后者便上赶两步追婆母去了。佟氏带着女儿媳妇回槐院。看到端宁抱着儿子与桐英两个在院门口等她们。

    真珍抱过儿子与端宁一起陪着佟氏进了院。淑宁落后一步悄声对桐英道:“方才我叫人买了正明斋的蜜供你早上不是说想吃甜点心么?做是来不及了。只好买现成地给你。”桐英摸摸头撇嘴道:“我想吃你做的。”淑宁抿嘴笑笑挽着他地手臂道:“好。我明儿一早就给你做今天先吃买的吧。”桐英咧嘴笑了。

    进了屋一家人说起今日的事都感叹不已。忽然前头来了个小丫头说康亲王府的表姑奶奶那边派了人来李氏急请三太太、四奶奶和三姑奶奶去前头商量事情。

    原来絮絮在与其他妯娌们一起照顾病重的公公康亲王时忽然间昏倒了请了大夫诊治。才现她又有了三个月地身孕。因之前一直没现劳累得有些过胎儿不太稳。王府那边已经送急信到山东去了眼下只能求助于男爵府。

    佟氏听闻忙吩咐人去唤另一位留守的月嫂吴九家的。淑宁也叫人通知留在贝子府的周昌家的想让她一起过去。

    但是来人拒绝了。表示王府已经安排好了照顾絮絮地嬷嬷不必再添人倒是听闻淑宁这边有不少好药材所以来讨一些救救急等他们找到了好药再还回来。

    淑宁自然是一口答应交待素馨回府去取。佟氏觉得一来一回有些麻烦便把自己收藏的拿了些出来让来人先带回去女儿那边的就过后再送。来人千恩万谢地去了佟氏与淑宁都暗松一口气。

    李氏道:“没想到絮絮表妹这么快又有了胎她女儿还不到周岁呢。”真珍笑道:“看来那位贝子爷也是位疼媳妇地主儿呢。”边说还边瞄了淑宁一眼。淑宁嗔她一眼抿着嘴不作声。

    那拉氏心头一酸借口累了便回房去了连晚饭都没出来吃。

    过了两三日张保回来了全家欢聚一堂。他这次回来其实已经得了准信确定是要连任了。家人自然是欢喜不已淑宁于是提出初十是桐英生日十四是端宁生日府里的酒不算一家子私下里该好好庆祝一番顺便给父亲接风兼庆祝。建议一出众人都很赞成。

    于是一家人便忙活起来。府里不知桐英生日但端宁的生辰宴却是照例摆的。佟氏只管公中的事务真珍负责自家的酒席淑宁便专门下厨做各色拿手的菜肴点心。

    到了十二那日晚上天一黑槐院便关了门。在正屋炕上摆了一桌地下又摆了一桌。三房一家子连同端宁一家三口、淑宁夫妻济济一堂。两个小弟表演了新学的诗词小宝还背了一篇自己作地文章张保大大夸奖了他端宁与桐英都有奖品。年纪最小的明瑞也断断续续、缺字少词地背了童谣出来张保哈哈大笑之余亲了孙子一口亲自夹菜喂他吃。

    张保、端宁与桐英三人吃了半饱后便开始互相敬酒不管妻子们怎么劝他们只说男人就该豪爽些不喝酒怎么算是庆祝。佟氏给女儿媳妇使了眼色让他们自个儿喝去女人们便拉着孩子在边上闲聊只是时不时地留意小宝与贤宁两个免得他们心痒痒去偷酒喝。

    桐英曾想过给小宝喝一杯却被淑宁果断拦住了不管小宝露出多么可怜的神色她都不肯让步。一眼瞪得桐英讪讪地缩了回去。

    等三个大男人都喝醉了各自回房休息。淑宁抬不动桐英只好叫了小澜子与天阳进来齐齐扶他回菊院躺下又亲自打了水给他擦脸换衣服。桐英迷迷糊糊地一把抱住淑宁不放。吓得小澜子他们慌忙避了出去。淑宁又好气又好笑搔桐英痒痒趁他动作时飞快脱了身。瞧着丈夫睡得象个小孩子她心里软软的为他整理好床铺。亲了他额头一下看着他睡着了方才慢慢回槐院去。

    第二天一早这父子翁婿三个不约而同地宿醉头痛被各自的妻子逼着喝下一大碗药汤。互相看着哈哈大笑起来。张保直说痛快还说过几天还喝。端宁与桐英居然也点头认同只是都说不能再过量了倒把佟氏、真珍与淑宁气了个半死。小刘氏在旁边磕着瓜子笑个不停。

    住满对月那日张保果然又招呼儿子女婿一起喝酒又喝了个醉醺醺地第二天又头痛起来。淑宁硬拖着桐英回了贝子府只来得及与母亲嫂子及弟弟们匆匆告别。不过这次分离。倒不如先前的难过。因为现在对月结束婚礼已经完成了以后两家来往就方便了。佟氏随时可以来看女儿淑宁也随时可以回娘家去。

    回到贝子府后头一件事便是整顿家务。离府一个月。府中事务基本没什么大问题有几个小麻烦。淑宁也很快料理妥当了。看来两位总管都很能干可靠她也放心些。娘家送来吃食她便按人头分好连同自己做地针线活送到简亲王府去。

    进了腊月册封世子的圣旨终于下来了雅尔江阿正式得到世子地名分。旨意下来前桐英曾被召进宫中面圣不知说了些什么只是回到家后桐英便一脸哀怨地对淑宁说:“老婆啊我们的清闲日子不多了皇上说明年开春要派我去办差呢。”

    淑宁睨他一眼道:“你也太清闲了就算不办差多练练画也是好的。你现在只是有心情时画一画都荒废了吧?我可是没停过练字呢。”她可没说谎除了大婚那几天太忙她每天至少练上半个时辰。

    桐英干笑两声忙到画室去用功了。淑宁便笑咪咪地跟过去。

    简亲王府立了世子自然少不了要请客庆祝一番。可是这日子却有些不巧刚好与芳宁儿子的满月酒在同一天。淑宁与桐英商量过便决定桐英先去王府她则到舒穆禄家转一圈放下礼物才赶到王府去。

    王府里酒席上的气氛有些怪异继福晋黑着个脸倒是瓜尔佳氏笑个不停。见了淑宁后者虽仍有些不喜但还是忍住没有当着众人面前失礼。

    酒席一结束继福晋便向简亲王提出要带两个儿子回奉天去。简亲王却皱了眉斥道:“都腊月了不久就要过年。今年说好了要进宫朝贺忽然走人算怎么回事?少胡闹!”

    继福晋一脸委屈只好改了主意回娘家住几日简亲王也是被她闹怕了很爽快就点了头。

    但郭福晋她们却只能留下来不过她们一向处变不惊世子是否得立都没有影响她们的态度。只是她们的儿子却有些尴尬府中地下人似乎已经认定了谁是将来的主子对他们不象从前那么殷勤了位分低些的李福晋所生的五阿哥实格甚至还受了些委屈。

    桐英一向看好实格不想他留下来受罪尤其简亲王那边已有意在年后回奉天阿扎兰与实格两个年纪大些的都要留京。阿扎兰倒还罢了母亲郭福晋长宠不衰但实格地生母却不太受宠。于是桐英便提出李福晋回奉天后让实格住到贝子府来他家有专门的先生可以辅导实格好好读书。

    简亲王倒没有反对的意思但瓜尔佳氏一听到却先黑了脸:“这话是什么意思?二弟需给我说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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