氏一阵愕然,淑宁也很吃惊,得益于崔嬷嬷的训练,露出来,只是心中早已盘算开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暂停,不过如果真的不选,再过三年自己就逾岁了,到时候就不再需要担心会被指给什么阿猫阿狗啦。虽然桐英那边会有些麻烦,但既然他说了落选也不要紧,说不定请求指婚也能获得批准呢。

    她其实不是太愿意在十五岁的时候就嫁人的,如果等到18逾龄再嫁,倒是没这个顾虑。

    且不提她听到这个消息后心中转过的数个念头,氏那边已经镇静下来了,问:“这是怎么说?好好的怎么要暂停?”

    那拉氏叹了一声,他他拉氏便道:“是这几天朝上传来的消息,说是上书房的几位大臣有一半向皇上进言,说平阳地震,死伤无数,为表哀思,宫中应暂停喜乐游宴,而秀女大挑也该停止才是。听说皇上似乎有赞成的意思。”

    氏沉默不语。这种情形过去也曾有过,若遇上战争或是大灾,宫中别说举行宴会或操办喜事了,甚至连妃嫔们的打扮也要朴素些。平阳那边死了那么多人,朝臣有这种建言也是合理的。她抬眼望望女儿,见淑宁正在沉思,眼中似乎有些欢喜的神色,不由暗叹一声,开口道:“皇上会有这样的念头,也不奇怪,若旨意真是如此,我们也只好遵守了。”

    他他拉氏一听就眉头大皱:“你在说什么胡话?!”旋即又想起这位弟妹对自己母女不薄,方才放缓了声音道:“三弟妹这话有些糊涂,难道你记了,这几个丫头的年纪都不小了,今年若不去选,下一届就逾岁了,那可怎么办?”

    那拉氏也道:“是啊,我们婉宁今年十七,勉强还能选上,但再过三年。可就晚了。”婉宁却突然出声道:“额娘担心什么?若不选,直接指婚就是,难道选秀不办了,那些太子阿哥们就不娶老婆了么?该怎么着还得怎么着。”

    那拉氏怔了怔,想想也有道理,脸色好看了些。只是他他拉氏却有些不忿:“婉丫头这话什么意思?你是有了结果了,那别人怎么办?我们絮絮可没认识什么阿哥不阿哥的。”

    那拉氏忙安抚下她,又责怪了女儿几句。婉宁撇撇嘴,不说话了。他他拉氏重新问氏的意见。氏一脸苦恼地道:“确实如此,但我也没法子啊,这可怎么办呢?”

    那拉氏与他他拉氏对望一眼。便柔声对氏道:“三弟妹,说起来咱们全家人里,就只有你是在宫里有亲戚的,不知能不能打听一声。看皇上到底是个什么章程。三丫头也要应选的,再过三年也是逾岁。想必你心里也着急的吧?”

    氏叹息道:“我倒没什么可想的,横竖她去选也是落选的份。若真不选了,我正好带她到保定去。和她阿玛团圆呢。”说罢她见那拉氏与他他拉氏都有些不悦,才慢慢地道:“不过我娘家那边今年也有人应选,想必也会担心这个事。问一声也好。”

    那拉氏与他他拉氏听了大喜。忙催她写信。氏便当场写了一封。叫了长福来,命他派人快马送到娘家去。几位太太又再谈了一会儿女儿们选秀的准备。方才散了。

    淑宁让长辈们与絮絮先走,便与婉宁一起落到后面,无意中听到她小声嘟囓些什么,话里带了无尽恨意。淑宁隐约听得其中一句是“死陈良本,做什么总是妨碍我”,脚下不由得顿了顿,便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地走了。

    选秀暂停地传言在京城引起极大的风波。眼看着一干皇子宗室有很多都到了适婚年纪,皇帝也还年轻,许多贵族之家都指望自己女儿能博个好前程,为此准备了相当长的时间了,谁知那几个汉人大臣忽然上了这么个折子,真真是居心叵测,难道要那些龙子龙孙、金枝玉叶们打光棍吗?一时间,朝中互相功讦的事便多起来。

    这时候陈良本力排众议,奏说先前的提议,只是希望皇帝与诸臣百官能为平阳死难者致一份哀思而已,但这都是末枝小节,重要的是尽早展开振灾救人的工作,若为了一件小事耽误了时机,又将百姓置于何地?所以现在最重要的是振灾。至于选秀,若是皇上认为不妥,就暂时推迟一两个月,也没什么大碍。

    他这个说法倒是暂时平息了大臣们地纷争,有些人还很惭愧自己为了争一口气,居然没把救助百姓放在第一位,真是愧为人臣,于是在朝上哭起来。皇帝自然是命人好生安抚一番,然后夸奖了陈良本几句,又问他有什么振灾的建议。

    结果陈良本提出军队参与救灾,官府出面收容难民,召集大夫免费治疗伤者,从邻近省份运粮接济,挖出的尸体一经确认,便要马上火化。因天气日渐炎热,雨水又不绝,为了防止疫症,还要做许多防疫措施。等等等等。

    他事先便想好这些,写了详细的折子,皇帝一问便都说了出来,然后呈了折子上去,条理清楚,事事分明,连从哪里调银子、从哪里调粮食都想到了,倒也让别人好生佩服。

    有些带兵地武将不太情愿让手下人去振灾,陈良本说救助百姓也是为国家出力,比战功更有意义,差点与人吵起来。最后还是皇帝压了下去,大笔一挥,将陈良本奏折上的八成建议都准了,但只是命山西巡抚奋力振灾,并允许他调动不超过三成的军队去维持秩序、救助伤者,对于陈良本所提的派钦差大臣地提议并未赞成。

    因皇帝没有明言选秀的事是否推迟,各家除了继续为女儿们应选作准备之余,也纷纷各显神通,试图从别的渠道劝阻皇帝,一时间,进宫请安的官眷比平日多了两三倍。

    皇帝也很烦恼,百姓遭了大灾,他停止选秀,也可以表示一下仁慈之心,顺便节省一点花费。但后宫和各王公府上给予地压力也不可小觑。说起来,太子都二十一岁了。还未立正妃,实在说不过去,虽说早已定好人选,但不经选秀就直接指婚,有违祖宗家法。更何况,老五老七都到了成家的年纪了,尤其是老七,虽然腿脚不好。但心性仍然敦厚仁善 穿越在梦幻,他已答应要为这个儿子

    媳妇的,怎么能毁诺呢?

    至于京中各王公府上,算起来近支宗室有七八人。一般宗室有十五六人,总共二十多个大小伙儿正等着娶媳妇呢,叫他们再等三年,只怕那些王爷福晋们先不干了。

    难道要照陈良本所说地那样。只是推迟几个月?

    不行,按计划,最早年底,最迟明年。朝廷就要对噶尔丹用兵,选秀推迟,会妨碍大事地。

    皇帝犹自烦恼着。结果陈良本又给他出了个好主意。选秀不推迟。但范围缩小到京城周边地八旗秀女。阅选过程也从简,这样一来。既可满足配婚皇室宗室之需,又可减少花费及对百姓的影响。同时,提倡各家勋贵朝臣官眷捐资振灾,也好帮补一下国库,顺便体现一下“君臣一心、合力抗灾”地精神。

    皇帝沉吟不语,其实内心已有了想法。他虽没明着下旨,但宫监们却有风声传出去。各家勋贵大臣都对陈良本爱恨交织,既感激他建议选秀照常进行,但也恨他要害大伙儿割肉。后来听说陈良本卖掉自家大半田产,凑足三千两银子捐了出去,心中更恨。无奈他们大多数的女儿孙女都要选秀,只好纷纷解囊。又因某些人从中挑拨,有的人家便起了攀比之心,越捐越多。皇帝龙颜大悦之余,倒也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许多人家捐了钱后,倒也清醒过来了,心中大骂陈良本阴险。陈良本也知这回得罪人多了,加上有朋友劝他不要过多干涉八旗内务,以免惹祸,他便打定主意要暂时远离京城了。

    他一从属下处得了准信,便上奏皇帝,弹劾山西巡抚噶世图玩忽职守,延误救灾时间,致使数百伤员因得不到救治而死,还擅自克扣振灾粮款,更未出力救助灾民。皇帝大怒,免了噶世图的官职,命大理寺彻查。同时准陈良本所奏,让他和尚书马齐两人带上粮款前往山西振灾。不过两人临行前,皇帝单独召见了马齐,密谈达半个时辰之久,内容无人可知。

    他们刚走两天,皇帝就下旨确定选秀的事。日期推迟到五月二十三日,只阅看直隶境内的满蒙汉八旗秀女,外地秀女,若是在旨意下达后三天之内,到户部登记,则准许参选,未能在三天内登记的,各自还家。若是年纪较大,三年后要逾岁的,经各旗参领、佐领、族长上报确认后,听其本家自行聘嫁。

    消息一传出,全京城地人都松了一口气。原本暂时冷清下来的备选工作,又再度热热闹闹地开展起来。

    同时,伯爵府又在某个雨夜迎来了太后的使者明澜姑姑。她显然是来看婉宁的,对淑宁只是淡淡地说了几句话,对婉宁则问得很细,甚至还透露了口风,选秀时不要穿着过于华美,要尽可能清雅一些,但也不能有失端庄。婉宁很优雅地点头说明白了,那拉氏则千恩万谢。第二天便立马把裁缝们召来问服装缝制进度,不料都做好了,只差收尾工作而已,连首饰都做好了大半。

    那拉氏无法,只好又命裁缝们做几件素雅些地来,当然,款式都是婉宁定的。她还问过氏要不要给淑宁也做几件,但淑宁却先一步拒绝了,只说那四件已经足够。

    这阵子为了选秀的事,他们三房已经花了不少钱,又不是真想被选中,实在没必要再另做。前些日子京中官眷捐资振灾,因那拉氏代表晋保只捐了五百两,他们三房顾虑到不能越过大房去,也只捐了五百,但淑宁劝说氏,瞒着府里的人,在房山多捐一些钱粮给十家著名寺庙合办地募捐会,再送些银票到保定预备父亲张保要捐。这既然是她的提议,自然不该再多花无谓钱在无谓的事情上。

    氏不放心,私下问女儿道:“真的不需要再做么?要不你自己或叫丫环动手也行。其实咱们家银子还有不少富余,你不必担心。”淑宁道:“真地不用。不过往年也有些衣服做了没怎么穿的,干脆拿来添些竹花装饰,当作新衣用就好了。”

    她自来潮后,身高增速不快,比起去年夏天只是高了不到一寸,去年做的衣服,穿起来只是略短些,只要添点花边绸边,就看不出来了。她马上就派素馨回房山去拿夏衣,顺便把雨衣油伞之类地也多带几样回来。

    素馨去了一天多,回来时,淑宁刚去探望过坐完月子地好友欣然,她上月生了一个小女儿,白白胖胖地极可爱,伊泰天天粘着,简直狠不得连差都不去上了,只是他父母却很失望。

    淑宁立马开始动手,挑出几件八成新的,拆改起来,边做针线边听素馨讲在房山听到地消息。

    对门的卢紫语小姐,嫁给林后李家的侄儿李文嗣之后,双双住在山西。这次大地震,因他夫妇二人刚好出远门访友,为李文嗣求职,得以幸免,而且很快就遇上了李家派去找他们的人。只是他们家中有一个仆人与两名佃户死了,房屋塌了六七间,地里的粮食损失了六成。李文嗣要留在家乡处理家财,又要帮助乡里救灾,怕妻子无人照料,便让叔叔家派去的人将卢氏送回娘家来。等他处理好家产,就会上京与她会合。

    素馨道:“李家派人去得早,在那里又有许多亲戚,很快就找到人了。这是一个仆人快马回来报的信,说卢家小姐再过些天就到。不过李先生暂时不会回来。”

    淑宁觉得心情好些了,针线活也变得不再沉闷。如果外头的雨少下一点,她的心情大概会更好。

    然而即便是雨夜,也拦不住某些访客。太后宫里的那位明澜姑姑,又来了一回。看来婉宁的五福晋之路,越来越稳固了。只是氏却从娘家那边听到些风声,似乎大阿哥的福晋伊尔根觉罗氏,有意把自家表妹与五阿哥送作堆,常常带了她进宫给太后请安。氏思考再三,把事情悄悄告诉了那拉氏。那拉氏警惕之余,对女儿选秀的事更着紧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便是康熙三十四年五月二十三日,比原定日期推迟了半个月的秀女大挑,在绵绵不断的雨天中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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