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柄寒光四射的剑被伸入溪水里晃了晃, 剑上未干的血将一片溪水染得浑浊,然后又被冲淡去了下游。

    那柄剑的主人很快收回了剑,仔细地用布擦拭了一遍,然后才晃了晃剑身。那光亮的剑身映出了他身后的一个人影。

    “你能不能滚远点,我怎么以前没听说过, 叶青崖居然喜欢做别人的跟屁虫”

    “不能。”叶青崖面无表情地说“他说过会来找你, 我也需要找他, 所以跟着你,早晚会遇到他。”

    这种对话在他们两人之间已经不知道发生多少次了,而秦林也不是诚心要摆脱叶青崖, 他心里还带着一点期冀, 希望叶青崖之前说的是真的。

    “他真的没有死吗”

    叶青崖没回答他的话, 这种话他已经回答过无数次了。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自己也无法确定了。

    自他从上阳宫出来后, 便去江湖上寻了秦林。找到的时候, 他几乎有些认不出秦林了。

    他没有想到楚玄的死对秦林会有那么大的打击,以至于他跟醉得一塌糊涂的秦林吼了好几次“他没死”之后,秦林不但没追问缘由,反而暴跳如雷地起来跟他动了手, 结果被他摁在水里呛了很久。

    直到他确定了秦林不像楚玄那样淹不死时,秦林差点没命了。但那句话,秦林倒的确是听到了。酒醒之后, 秦林从他那里知道了上阳宫棺椁之中的人, 居然没有片刻犹豫地放声大笑起来。

    “你不怕”叶青崖问他。

    “怕什么”

    叶青崖被他问住了。楚玄是不是人, 这个问题的答案,楚玄本人早就已经隐晦地告诉他了,所以他才会去闯上阳宫探个究竟。那个时候他都没有害怕,为什么会觉得秦林会害怕

    是啊,怕什么呢与人心相比,又有什么可值得害怕的

    他不可能始终盯着上阳宫,而且也知道一旦那人醒来,也不是自己能盯得住的,自然就寻了秦林。

    秦林自那天之后却仿佛陷入疯狂了一样,从意志消沉突然变得像打了鸡血一样活跃。挑了鬼门,迎战玉松五子,主动惹了血罗刹这十年里,江湖中因为秦林而来的血雨腥风不一而足。

    虽然有很多次若不是叶青崖出手帮忙,秦林的尸体估计早都凉了,可他并没有阻止秦林,甚至能理解秦林的做法

    秦林要用这一身楚玄亲手教出的武艺名扬江湖,也要让随时可能醒过来的楚玄知道秦林在这里

    可是时间越久,他能感觉到秦林越是懈怠。真的是太久了,久得他都已经快失去了耐心和信心。秦林最近赶他的次数越来越多,也许人的等待都是有极限的吧。

    “他真的没来找过你吗”叶青崖认真地问。

    “骗子。”

    也不知道是在说他还是在说楚玄。

    “滚远点。”秦林不客气地呵斥他。

    叶青崖提醒他“刚刚那场伏击明显就是针对你的,如果我没出手,你以为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死在哪里,就埋在哪里,不用你管。”秦林起身去牵马“我现在看到你就烦,警告你离我远点啊,我可听说了,你叶青崖有断袖之癖。”

    叶青崖脑子一炸,瞬间气得脸色发紫“谁说出去的”

    话一说完他就想抽自己耳光,什么叫“谁说出去的”,听起来好像他真的有这个毛病似的。说起这件事他就咬牙切齿,自己这名声怎么败坏的,他可是到死都不会忘。

    秦林果然瞟了他一眼,嫌弃道“怎么还当秘密跟我这么久,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滚,你这种人,我才看不上”

    叶青崖又想抽自己了,这话说的,好像自己看得上别的男人似的。

    秦林翻身上马“青山常在,绿水长流,后会无期,你快滚蛋。”

    就在他正要甩缰绳时,两人同时听到了一声惨叫“你究竟是谁别碰我”

    “秦林。”叶青崖忽然扯住了他的缰绳。

    秦林嗤笑一声“叶大侠打算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吗我现在可没有这个兴致,更别说是个男人在求救。”

    “不”叶青崖慢慢转头向着那个声音的方向“我觉得这个声音怎么有点像裴霜”

    因为突然间长大,一时没有习惯自己的身高,所以把裴霜从肩膀上丢下去的时候,也没想到会把他摔得有点惨。

    裴霜连人带被子倒在树下,后脑勺咚地一声撞在树干上,直疼得两眼发花。

    龙阙蹲了下来,一手从裴霜的脸侧撑在树干上,微微低头看着他,一手抬起了裴霜的下巴“长眉如柳,冷傲孤清,裴公子还是美貌如昔。”

    裴霜一只手抓着被子,一只手习惯性地去摸匕首,然后才发现左臂上空空如也。虽然知道自己必然不是对手,他仍是立即一拳迎面而去。他的拳头很快被人捏住,摁在了树上。

    “这样不好,裴公子以前可没有这么暴力。”

    听着对方似乎在跟自己叙旧的口吻,裴霜终于还是问了“你是谁你认识我”

    “同床共枕过的情谊,裴公子居然转头就忘,真是薄情。”龙阙笑呵呵地看着裴霜。

    经过了华骁一事后,虽然早就知道人心不该试探,可是他还是有些想知道,这个当初有勇气抱着自己一同赴死的人,在面对现在的自己时,会是怎样的反应呢

    裴霜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心中只不停想着,十年十年前,刚刚那个少年才多大

    不过他转头想想,这人能随意改变自己的年纪,谁知道他曾经又是谁呢。

    见他傻愣愣的,龙阙又道“裴公子之前摸我摸得还爽吗可惜我的便宜不是那么好占的,恐怕裴公子该用后半辈子做牛做马来赔我了。”

    又听到同样的一句话,裴霜如遭雷击,从初见到这人起的所有印象和猜测都合拢到了一起,他嘴唇翕动半晌才颤声问“是你吗”

    “是我。”

    被摁在树上的手抽了出来,慢慢挪向了对方胸口。从手掌传来一下又一下有力的心跳声,明明白白地证明了对方鲜活的生机。

    “你没有死”

    “很可惜,楚玄已经死了,但我没有。”对方微笑地告诉他。

    从他不避讳地在裴霜面前改变了年纪时起,纵然是再匪夷所思,裴霜也该能猜测到,他并不是人。

    见裴霜低了头不言语,也算是他预料之中,便松了手,把包袱拿了过来放在裴霜怀里“换上吧,又不是姑娘,没什么好扭扭捏捏的,然后你往南走,应该很快就能看到官道了”

    “楚相”

    “嗯”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听到从前的称呼,还是顺口应了一声。

    裴霜一头扎在他怀里。他猝不及防一屁股坐在地上,只得一手撑着地,一手抱住了裴霜,看着他无声耸动的双肩,默不作声。

    果然是人心一事,最难揣度

    经历了这么多事,他也还是会有看走眼的时候,并不是所有的强而有力者会对自己毫不畏惧,也并不是所有的弱而卑微者,会对自己退避三舍。

    裴霜从前受过多少委屈也都没有怎么在人前示弱,但算上这一次,他已经两次在对方面前失控地痛哭失声了。

    沉睡了十年,十年前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对于他来说就仿佛在昨天一样。

    他好像还怀抱着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楚相,好像还记得自己咬牙跳入水中的刺骨寒冷,别无他想,惟死一念。

    可是如今,他们都还活着其他的一切,算得了什么呢

    他埋首无声呜咽,对方也由他扑得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他能够稍稍平复了心情,正要抬头时,对方却轻轻压着他的头,仿佛在避开什么似的,从怀里推开他“裴霜,你离远一点,去那边把衣服换了,别伤到你。”

    别伤到

    泪眼婆娑中,裴霜这才看到眼前这个有些陌生的面孔带着熟悉的无奈笑容看着自己,而两柄长剑从身后逼在他的脖子上,剑锋正点在他咽喉处。

    “果然是裴公子,”叶青崖冷漠地说“裴公子最好离远一点,不要伤到你。”

    “叶青崖秦林”裴霜搞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实际上在做梦。

    龙阙又推了他一下“我没事,你放心,去那边穿衣服,别让他们以为我欺负了你似的。”

    见裴霜犹豫地转去了树后,他才叹了口气说“你们两个旧友相逢难道不应该”

    “谁跟你是旧友别废话站起来”秦林觉得自己的耐心真是够好的,憋了十年的一口气,居然还能等眼前这两个人解决完自己的事再算账。他有一肚子的问题要问,但前提是不能让这个小王八蛋跑了。

    龙阙在两柄剑的威逼下慢慢站了起来,心中却充满了咆哮狗苍穹

    他就知道这老王八蛋不会干什么好事这倒的确是荒郊野外妈的谁会想到狗苍穹会直接把自己送到两个冤家的眼皮底下

    从很早的时候他就知道了有人在靠近,而且也知道了这两个人是谁,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能在剑已经架在脖子上的情况下,毫不在意地先安抚裴霜。

    “好好,不是旧友。两位大侠英明神武,找在下有什么事吗”

    “手”叶青崖的话更是简短,却带着更大的怨气。

    他和秦林都不是有耐心的人,如今耐心即将到头火气最大的时候,正主撞在自己的手里,二人心照不宣地决定先将他拿下再说。楚玄的恶劣前科太多,他们生怕一个不留神就让他跑了,难不成还要继续天南海北地去抓他

    “叶大侠的火气真大,消消气。”他乖顺地慢慢把双手背在身后,只刹那间便被二人同时扣住了脉门。

    “怎么躺了十年,武功也躺废了”秦林口中嘲讽着,却面沉似水,已用真气探了过去不论这人是不是真的废了,他秦林也不改初衷。

    “两位似乎对于自己还是那么有信心啊,”被扣住要害的人居然还有闲情笑了一下“你们倒是该担心一下,我攒了十年的力气没地方用才是。”

    滔天巨浪般的危机感和压迫感扑面而来,秦林还来不及松手撤剑,只觉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在胸口。一阵气血翻腾后,人已弹飞出去,仰面朝天摔倒在地上。

    而叶青崖比他还要惨一些。

    “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应该放松警惕呀。”

    两柄剑同时落入手中,龙阙一转身坐在了叶青崖身上,面对着秦林,用剑柄拄着下巴,扬眉叫了一声“秦林。”

    “叫老子干什么”

    “不对”

    对方立刻拒绝了他的回答,秦林有些发愣,回答还有什么对不对的,想了想才又说“小王八蛋叫老子干什么”

    一个耳光隔空不轻不重地打在他脸上“不对”

    “楚楚相”

    “不对”

    “公子。”

    龙阙唇边终于浮起一抹笑容,不再搭理秦林,反而扭动手腕用剑柄敲了敲叶青崖的前胸“我还缺一个贴身护卫,叶兄有没有兴趣”

    “滚”叶青崖挣扎了几次没能起来,一如既往地言简意赅拒绝。

    他肯花这么多年时间来跟着秦林,无非是为了确定楚玄能安然无恙地醒过来而已,如今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再没有同行的打算了“既然你醒了,我就该走了。”

    “叶兄陪我去蓝阳关走一趟如何”

    “不去”

    龙阙低笑一声,伏低身子在叶青崖耳边低语一句,然后问道“去不去”

    这次叶青崖犹豫了片刻,才点头道“去。”

    秦林在一旁看得有些发愣这小狐狸真是不改狡猾本色,连叶青崖都能拿捏得了,却见那边已嘬唇唿哨一声,他们的两匹马飞驰而来。

    龙阙提着动弹不得的叶青崖翻身上了马,招呼秦林“带上裴霜,上路”

    “干什么去”秦林忙高声问道。

    远远的马蹄声夹着大笑声传来“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

    自十多年前的战乱之后,蓝阳关又恢复到了以往的平静,甚至在镇戎城中也常常能见到西戎人的身影,两国早已又回到了通商的形势。不过现在蓝阳关已经不是与西戎相交的最前沿了,夑州三城拦在了更向西的地方。

    此时,在镇戎城的一家酒楼中,就坐着四个从外地来的客人。

    古怪的是,这四个人里,只有一个人神色如常地频频举筷,剩下三个人的脸色都或青或紫,互相地大眼瞪小眼中。

    “好惨啊。”吃饭那人抽抽鼻子,表达一下自己泫然欲泣的心情“简直是惨无人道,逼我喝了那么歹毒的药也就罢了,之后居然还没完没了严刑拷问。”

    秦林铁青着脸盯着叶青崖,恨不能在他脸上瞪出两个洞来。

    他们也算江湖同行这么久了,他从来没听叶青崖提过这茬,原来当时他见到楚玄遍体鳞伤是这个狗东西下的手。早知道的话,他肯定满江湖追杀了。

    叶青崖脸上也是一阵青一阵红。当日这人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你不是想知道,我们之前是不是认识吗”,他就鬼使神差地跟着来了这边。没想到现在半句答案都没听到,居然开始被人算上总账了。

    而且,他对人用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就算打死他,他也不可能想到有一天会跟受刑者说起这个啊这么平和的环境下,聊这种话题这实在是太诡异了

    “不是我要为难你的。”他抽动嘴角,艰涩地为自己辩解。

    “叶大侠,当时是谁动的手”

    对方执意要赖着他,叶青崖也没话说。

    像是对着秦林和裴霜告状一样,龙阙叹了口气“那几天里我什么没跪过,什么没往我身上招呼过,晕过去有十多次了吧。”

    “二十一次。”叶青崖帮他补充。

    秦林和裴霜的目光又都落在了叶青崖脸上。

    龙阙呛得咳嗽了几声,叶青崖这个人真是该怎么说好呢严肃认真过头了

    当日里也就是因为他把叶青崖的艰难犹豫看在眼里,又亲身体会了叶青崖主刑时落在自己身上的力道,才更加确定叶青崖可以为己所用。

    叶青崖自然也不可能对他放水得太过火,那种虽生犹死的窒息感觉,他也是不太想再体验了。

    而叶青崖这个性格,确定了自己安然无恙之后,必然不会跟他们同行太久,在临走之前,给他点小小的教训,也无伤大雅。

    谁让他不是个大度到什么都不计较的人呢

    顶着秦林和裴霜的目光,叶青崖终于忍不住说“你当时不是挺硬气的么,血吐了一口又一口,还是什么都没说。现在装这个样子给谁看”

    “那时候我还能怎么办,我求饶你肯放过我吗而且就算求饶也该是对着裴公子这样的美人才行,对吧裴霜。”

    “楚相,你当时身上的伤,是叶大侠留下的”这对话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裴霜终于有点听不下去,忍不住问道。

    “对啊,不止如此。”龙阙面朝着裴霜诉苦,却是说给秦林听的“吊起来打啊,塞在铁囚车里啊,太阳下暴晒啊,都是他干的。”

    “你你后来不是也也陷害了我了吗”叶青崖结结巴巴地反驳。

    “我怎么陷害你了”

    叶青崖哑口无言,他只恨自己脸皮不够厚,当日楚玄做的事这辈子他也忘不了,但让他开口说给别人听,还不如杀了他。

    秦林将拳头捏得紧紧的,却苦于无法动身这小王八蛋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默不作声地点了他的大穴又禁了他的声,看对面叶青崖也一动不动的样子,似乎也不比自己好到哪儿去。

    不知道这小王八蛋又想出什么幺蛾子。

    他之前有一肚子问题想问,但对方只说先到蓝阳关找了秦羽再说。结果来了镇戎城这里,他刚一坐下就着了道。

    这也让他十分挫败,他这十年来不说是纵横江湖,也算是横着走了好几遍,谁知道在这人手里还跟个小鸡仔一样。

    这样一来,他就更好奇当年庆王到底是用什么方法抓住了这么个棘手货。可惜眼下说到的话题太过于震撼,让他一时只顾着仇恨叶青崖了。

    “楚相受苦了”裴霜听得心里一抽一抽的。他是唯一一个没被点了穴道的,却对眼下的事情做不了什么。

    “裴霜你还记得吗”龙阙闷笑一声“当时叶大侠还跟人说我是他的人。”

    裴霜和叶青崖忍不住此起彼伏地咳嗽了起来。

    “放心,有些债我总是会讨回来的。”龙阙眨眨眼睛,伸手取了酒壶过来。秦林见状,若不是穴道被封,估计就已经跳起来了。

    好在龙阙并没有给自己倒酒,反倒是扭头看了看门口。裴霜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见门口小二又唱喏一声,迎了一队兵士进门,坐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龙阙轻咳一声,慢吞吞提了酒壶过去,不知为什么,三人忽然有种麻烦就在不远处招手的不良预感。

    “几位军爷安,可是从蓝阳关来的”他走近了一名队正模样的人,笑呵呵地礼貌问道。

    “正是,不知这位公子是”那队正也站起来还礼,并没有想象中的兵痞气十多年前楚相整顿了蓝阳关,皇上也意识到了蓝阳关中曾经的陋习,再加上蓝阳关中包括丁墨将军在内诸多将领都被楚相好好收拾了一顿,多年来蓝阳关风气大改。

    “在下一介布衣,不过是仰慕蓝阳关中诸位英雄而已,想请各位喝个酒,不知可否赏脸”

    队正马上拒绝了“公子勿怪,军中不得饮酒。”

    “哎呀,这里又不是蓝阳关,几位在外喝酒,也不要紧吧。”

    “楚相有令,不止在军中,外出任务也不得饮酒,公子好意,我们心领了。”

    龙阙微愠道“莫非是嫌弃在下的酒不好”

    这下那队正也神色一变,他四周的兵士都意识到这人八成是来找茬的。

    “你到底”

    那队正的话刚说个开头,下巴突然被人捏住,酒壶口被不由分说地塞在他嘴里,连着呛了好几口。

    裴霜痛苦地捂住了脸如果这些士兵知道来找茬的人就是楚相本人的话,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那边铛啷啷一连串地兵刃出鞘的声音,然后就是桌椅翻倒和痛呼的声音,不用去看都能想到发生了什么事。

    “不好啦,有麻烦了”闯祸怪大呼小叫地奔回来,一把将还没反应过来的裴霜扛在肩上,还特意叮嘱了一下无法动弹的两人“哥哥们帮忙断后,我先跑了”

    始作俑者跳窗逃走,秦林和叶青崖的脸都绿了。

    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有人敢明目张胆挑衅军队中人,镇戎府尹大惊失色,在还没有人来兴师问罪的时候已经第一时间派人前去捉拿,虽然主犯逃跑了,但好在两个从犯没有任何反抗地被他们拿下。

    来自蓝阳关的押粮官丁墨将军傍晚得知此事,怒气冲冲直奔大牢,打算亲自教训这两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犯人,却在一眼看到其中一人时,差点一个跟头绊倒在门槛上。

    刚刚挨完五十杀威棒的秦二将军脸都气歪了,却不知道该怎么跟丁墨解释,难道他要说今天闹事的人是死而复生的楚相么

    不过他倒是知道为什么小王八蛋要把裴霜抗走了就裴霜那个身板,进来打上五十杀威棒,还不得要了裴霜的命。

    他自然是跟着丁墨出了大牢,却一脸奸笑地把叶青崖留了下来小王八蛋的力道真是用的刚刚好,他已经可以活动自如了,但叶青崖还分毫动弹不得。

    秦林吩咐狱卒“好、好、款、待”叶青崖的时候,还有些百思不得其解楚玄自己明明就是掌刑好手,为什么还要绕个大圈跟他诉苦,借他的手教训教训叶青崖呢

    虽然答案简单到不能再简单楚玄对叶青崖下不去手,秦林却是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秦羽接到消息后立即从蓝阳关飞奔而来时,已经是三天后了。

    多年不见的兄弟再次会面,都感慨良多。秦羽还没来得及伤感多久,就听自家弟弟暴跳如雷地把前因后果草草说了一遍其实也没有什么前因后果,因为秦林还来不及问上半句话,就被甩到大牢里去了。

    看着秦林又回复了从前的生机,秦羽多年高悬的心终于落了回来“他还活着,我很高兴。”

    “没了”秦林纳闷。

    “没了,蓝阳关需要我。”所以不会再追随楚相了。“你呢,什么打算”

    “我既然叫了他公子,自然”

    “秦林,有些事既然过去了,恐怕只能回忆不能重现了。”秦羽提醒他“楚相不是那么无聊的人,单单为了教训叶青崖就带你们跑到蓝阳关来,我觉得他应该是为了你。”

    秦林也不说话了。

    秦羽说的事,他也懂。楚玄现在了无牵挂,没有任何事缠身,已经完全不需要他了。之所以来蓝阳关,恐怕更多的是希望用秦羽留住他吧。

    他因为当年没有带出楚玄悔恨了很久,又因为楚玄之死自责了很久无法自拔现在,是不是也该去做自己的事了呢楚相应该也是这个意思吧。

    “又被他耍了”秦林低声说“真想揍他一顿。”

    “都活着,总会有机会的。”

    “都活着”秦林轻叹一口气“心里堵得慌,大哥陪我喝酒吧。”

    “楚相有令,军中不得饮酒。”

    “这个小王八蛋祸害万年”秦林大踏步往外走“不行,我要亲手去教训一下叶青崖,发泄发泄”

    然而当二人进入镇戎府衙大牢时,只见牢门大开,刑架上的叶青崖已经不知去向。

    二人对视一眼,像是发现了什么无比有趣的事一样,仰天大笑起来。

    曹记酒家藏在地窖最深处的珍藏好酒,一夜间被人偷了大半,直气得掌柜的站在大街上跳着脚骂人。

    在掌柜不指名道姓的谩骂声中,裴霜硬着头皮牵马路过,他觉得自己从前的那些憧憬羡慕早就碎得渣都扫不起来。

    等他赶到城外约定的小山坡时,只剩下一地散乱的酒坛和一个喝得东倒西歪眼神迷离的醉鬼。

    “裴霜,叶青崖走了”

    “总会遇见的。”

    “秦林呢”

    “据说跟着秦羽将军去了燮州。”

    “嗯也好”

    “楚相,我还能活多久”

    醉鬼突然醒了“为什么这么问”

    裴霜失笑。他身体自然是自己最了解,本来就没能从少年时的损伤中完全复原,又在寒冷入骨的冰水里呆了那么久此时听到对方这样反问,他更能确定了。

    “我还能活多久”

    “不到两年。”龙阙也不再避讳了。

    裴霜展颜“比我想的还久一点。我也是来向你辞行的。”

    “我以为你会愿意跟我走。”

    “裴霜此生能遇到楚相,已经足矣。”裴霜翻身上马,向他挥了挥手“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楚相保重”

    夕阳之下,裴霜红衣烈马,扬鞭而去。

    龙阙在手边又摸了一坛酒,向着他离去的方向敬了敬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一切到此为止,也从此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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