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杀要剐, 悉听尊便, 不用说这些空话。”灵风根本不相信他, 目光里也没有一丝侥幸。

    越霜这就把沈江远推进了屋子里, 没有再理会她。

    灵风在门外站了许久,始终未等到越霜出来,她也没有逃走的意思, 直到胳膊上的血都凝成了冰块,差点把胳膊废了, 才微微动了一下身子。

    这时阿秀许久没见到灵风下山, 便偷偷跑了上来, 她在走廊上见到灵风满身是血,吓得差点叫出声,过去扶人时,阿秀眼眶发红,颤抖不成声:“...阿灵, 你没事吧。”

    “无事。”灵风拂开她碰过来的手,“你先下山。”

    自德月回来之后, 阿秀就收到了去往寒临涧的遣派文书,但她一直未曾听令。

    其原因是她觉得那寒临涧十有八九是小派,很嫌弃,而且此时这寒临涧大典都没能被雪月山邀请的过来, 就更印证她的怀疑了。

    每一想到此处, 阿秀就觉得非常不愿, 恰巧山内正忙, 没人管她,她便一直赖在了这里,直到今日。

    “不行,我走了你怎么办?”阿秀很担忧。

    “我还有事未了。”灵风目光微深,在目睹了方才熟悉的黑雾之后,她心中忽然了悟,一个主意渐渐成型,“明日我若下不了山,你便当作我没有来过这里。”

    阿秀睁大了双眼:“你到底想做什么?”

    灵风脸色苍白了一些,但神色却平淡如水,隐藏着微不可查地执拗:“他欠我的,我必须要讨回来。”

    胡妙嫣因为不放心,一大早就去守在了沈江远门口,等了半天她才反应过来这是自己的屋子,为什么不能进,正要踏脚进去的时候,沈江远走出来了。

    他面色如常,只是浑身看起来有些疲倦,昨日应是被气得一夜都没睡好。

    胡妙嫣见到这一幕,恨不得把那个出来捣乱的人拉出来打一顿,都成婚的日子了居然还出来捣乱,那人真是太闲了!

    “...你现在,还生气吗?”她期艾地凑过去问。

    沈江远昨夜醒来之后,被师兄灌输了一夜的前因后果,现在脑子还未完全清醒,也不知自己能不能在邪气的侵蚀中活下来。

    此时见到胡妙嫣,他乍然便想起了昨夜师兄撒地谎,还有她说的那些“肺腑之言”,脑中愁绪顿时飘散,还不自在地脸红了。

    他随后主动牵起她的手,心中又因这番话很是熨帖暖和:“不生气了。”

    “那些都是误会。”

    胡妙嫣闻言心中总算落下了一块大石头,“那就好。”

    接下来两个人便被捉去换衣了。

    北域嫁娶不用红衣,而取雪色,满山的红色其实都是顾着胡妙嫣,遵照南域的习俗特别布置的。

    所以两人便穿了冬虫所织的金白蚕衣,这种蚕虫生于北域,乃是喜食金器的灵物,吐出来的丝也是细软可织衣物的金线,不过织就出来的颜色却是淡淡的白色,只有放在阳光下,才会显现出一层淡薄如雾的细密金纹,看起来十分华贵。

    一切准备就绪,拜师大典先行举办。

    白日雪崖山上,一方朦胧仙境里,各门各派的人陆续到来,坐满了四方的玉台,胡妙嫣与凌月山主坐在最高的一方玉台上,周围挂着层层叠叠的雪色纱帘,虽然纱薄而透,但这么多层遮掩起来,就是把眼睛看瞎了,也只能看到隐约模糊的两个影子。

    于是二人的形象变得无比神秘。

    其他玉台上也有不喜与人交流的,挂上了淡纱帘子,这帘子从云间落,与落雪融,随冷风静静飘荡,一不小心碰触到人,便会化作冰凉的尘雪,或是落入酒杯之中,使之成了一杯冰雪佳酿。

    何晋月端着这冰酒一杯接一杯地喝,酒过三巡,已然有些醉醺醺的,这幅姿态看上去很不成体统,晋一长老坐在一旁,见到这一幕不禁咂咂道:“没出息,真一宗的面子都给你丢光了。”

    何臻也在一旁坐着,他滴酒未沾,但目光却一直盯着最高处的玉台,未曾转移。

    晋一长老又咂咂嘴,不过脸上讪讪,没敢说这个徒孙,转头就踹了何晋月一脚:“滚下去清醒清醒,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何晋月挣扎着坐起来,目光褪去浑浊,清醒了几分:“等大典之后,你们便先行回去吧,我有事要办。”

    “我也有事在身,请师伯先回去。”何臻接着道。

    晋一长老:“...”你们不就是想去找那师徒吗当我不知道???

    “不许!”他立马吹胡子瞪眼。

    两人皆不理会他,此时大典已然开始,众客肃穆,晋一不得不闭了嘴,准备待会儿再找他们算账。

    岸月一众长老此时接连出现,落在玉台之上,各个手持玉简,胡妙嫣瞧了一眼,问凌月山主:“这是要做什么?”

    “你且瞧着吧。”凌月山主说着塞给她一盘橘子,自己剥了一个塞进嘴里,鼓鼓囊囊道:“要等到咱们出场时候还早,你先垫吧垫吧,活动口齿,不然太无聊了。”

    胡妙嫣依言吃起了橘子,然后便听岸月长老起了个头,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话了。

    她所说的是有关雪月山的发源与千百年来涉及的重大事迹,这些大事虽不多,但要细讲起来就没个玩了。

    胡妙嫣好不容易挨到讲完,下一位又接着上来了,这次讲的是雪月山的几位山主,方式依旧是在介绍中详细讲完他们的人生事迹,等台下的小辈都听得不耐烦了,这位不苟言笑地长老才引申出当下的山主,凌月。

    胡妙嫣从满目新鲜到听得神情麻木,一盘橘子都吃完了,拜师大典的前戏才将将结束。

    此时终于该她和凌月山主出场了,但安静的雪境之内却忽然传出了一道陌生突兀的冷声:“等一下。”

    凌月山主比胡妙嫣还不耐烦,就差在纱帘里无聊地打滚了,理由是她觉得在严肃的众人面前这样做十分刺激,当然这种奇怪的意图被胡妙嫣发现且及时制止了。

    而现在终于到了露脸的时候,却有人在这当口出言阻止,极度不耐烦地凌月山主第一个忍不住就怒了,凛然之音震怒于高处,“大胆,台下是何方宵小?!”

    同时不悦地还有负责一切的岸月长老:“是谁在扰乱大典?”

    一位身着雪月山道服的女子从玉台下随侍的弟子们中走了出来,她容貌绝美,目中含着冰冷的色泽,与这雪山甚为相和,但脸上却纵横着一条疤痕,这疤痕醒目无比,从额头贯穿到下颌,生生把这美貌给毁去了。

    “吾名灵风,扰乱大典并不是有意所为,请见谅。”

    灵风站在最醒目的位置,踏上一方玉台,与凌月和胡妙嫣所待的地方凌空而对,“灵风不惜阻止大典也要讲的事,牵连雪月山,天星观两大门派,而且与贯真有关,众位不可不听。”

    凌月冷哼一声,虽没有再震怒,但依旧不满,威压如潮水般涌入台下,镇地灵风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瞬时满头大汗,脸色骤白。

    此话一出,满境喧然,这时真一宗这边也有了动静,何臻认出此人正是自己的缘人,她也是当初与邪物有牵连的女子。

    沈江远坐于另一方玉台之中,见到灵风出现心中已然不安,再听到她说这些话,其中还提到了天星观,便微不可查地紧绷了身体,他知道她是冲着自己来的。

    越霜坐在他身后,这时无声地念起了密令。

    越霜昨夜只告知了沈江远部分实情,后续地计划根本没对他说,直到念完密令之后,他才道:“其实我还有事没告诉你。”

    沈江远在符语念出的一瞬间,后颈上便溢出了淡淡的灰蓝色,与昨夜同样的黑雾霎时弥漫出来,扩满了整个纱帘之内。

    “接下来,你得暂时做个坏人。”

    外面灵风此话一出,众人之中的询问声便接连不断,完全淹没了岸月长老不悦地质问,直到周围霎时冰封,温度骤降了数倍,众人才被迫安稳了下来。

    蝉庭早已与越霜计划好,此时便第一个出头了,站起来对玉台上遥遥一拱手,温言道:“贯真之事关系重大,雪月山大人有大量,不如就让她先讲完,再举行大典如何?”

    “荒唐!”一个脾气冲的长老已经忍耐不住了:“怎么随便哪处冒出来的阿猫阿狗,就能引得诸位一同污蔑我雪月山,你们可是没有长脑子还是脑子里根本就是进了水?!”

    灵风并没有反驳阿猫阿狗的“名讳”,她只平淡道:“我此行要说的,是天星观弟子沈江远与贯真有牵连的事。”

    “我曾被贯真附身过,所以识得它的魂体。”

    “昨夜我找沈江远寻仇,无果,却得见天星观弟子越霜将那黑雾召唤了出来,它正是贯真的魂体,此时就藏在沈江远的身体里,越霜早已知道此事,却掩骗了所有人。”

    “其中即将与之结成道侣的妙月也受了骗,至今都未曾知道这一事实,所以我说与雪月山有所牵连,是因为天星观不但欺骗了在座的所有人,还坑骗了雪月山。”

    台下众人沉默了一瞬,随即带着犹疑地态度讨论开了,其中林山宗与燕回宗是最先为沈江远说话的,他们所问的话也都是同一个意思:“你说这些话的证据是什么?”

    此时蝉庭又插嘴了:“想要证据还不容易,让沈江远出来,给大家验明正身不就行了?”

    “而且众位修为高深,又是这么多人,搜刮搜刮肯定有几件测得邪气的法宝,都拿出来试试不就行了?”

    胡妙嫣经历了这个巨大地冲击,脑袋嗡嗡地都没缓过神来,凌月山主则在一旁看热闹,见她这样便凑过来问:“要不这亲事,咱们就不结了?”

    “再掺和下去,恐怕就要惹地你一身腥了。”

    “...不行。”胡妙嫣直觉沈江远是冤枉的,虽然他从在天星观的时候就有些不对劲了,但他也仅仅是多了这么点变化,纵使是被贯真附身了,他也没害人,所以他是无罪的,不应该被众人讨伐。

    在这紧要关头,她得帮助他脱离困境才对。

    凌月咂咂嘴,撑着下巴事不关己道:“你既相信他,便先等他自己出来澄清一番,再考虑帮不帮吧。”

    这时已经被众人怀疑的沈江远对外界没有丝毫声息反应,若不是坐在纱帘之后露出虚淡的影子,众人都要怀疑他是乘机跑路了。

    “喂,这位天星观的弟子,你出来解释一下啊!”有好生事者起哄道。

    “对啊,怎么不吱声呢?该不会是心虚了吧?”旁的投机分子也在附和。

    底下嗡嗡乱叫时,玉台之上忽而传来一道清凛之声,“台下宵小之辈,若再敢于此处喧哗,就休怪雪月山不客气了。”

    胡妙嫣依着凌月交予的法子,先唬了下面人一通,暂时稳定局面,然后才从纱帘之后出去,急急赶到了沈江远所在的那方玉台上。

    她才到,凝月领着清月也来了,凝月虽冷,但稳重几分,清月脾气躁,抓住胡妙嫣就道:“你先跟我回去,这里的事交给师姐来解决。”

    “不行。”胡妙嫣语气软,但很坚决。

    凝月冷眉冷目,薄唇微启:“清月,雪月山怎可不分青红皂白,只想着逃脱干系。”

    清月不悦地撇了脸色:“他天星观对我们雪月山有所隐瞒,这样做也不算不道义。”

    胡妙嫣不等两人争论,心焦地上了玉台,里面充斥着一片黑雾,将沈江远的身影都淹没了,她尝试着喊他的名字,却没人应答,突然一只手猛地从雾中窜了出来,正要狠狠扼住她脖子的时候,胡妙嫣目光微颤:“...江远?”

    那手顿然在半空滞住了。

    雾气散去一些,沈江远的身形缓缓显露了出来,他目光浑黑,五官还是原来的五官,却莫名多了一股子邪气。

    这时越霜也从另一处上来了,他手中牵了个小童子,这童子长得喜庆又可爱,手上还抱着一堆跟圆果子似的丹药,正吧唧吧唧吃的正尽兴,上台时就被越霜蹲下来,捏了一下屁股:“快去。”

    “照我说的做。”

    这童子虽万分的不情愿,但丹药果子的吸引力明显更大,他瞧准沈江远,一个狠扑抱上了他的大腿,清脆地喊道:“爹!”

    众人顿时诡异地沉默了:“....”

    胡妙嫣本来心里很是担忧,此时被小江一闹,嘴角差点抽搐:“你又来闹什么?”

    小江对她的话充耳不闻,抱住沈江远就哭:“爹!你不要丢下孩儿不管!你回来啊!呜呜呜!”

    这哭地叫一个风生水起,还异常地有感染力,连最正经的凝月都被他感染了,她沉吟了一会,语出惊人道:“妹夫若先行离世,妙月即便是与你生了孩儿,也得另择夫婿,嫁作他人,那些关于你的前尘往事,很快就会被她抛在脑后了。”

    清月脑子也转地快,这时跟着反应过来,连番点头:“对啊,江远妹夫不要想不开,死人虽美好令人向往,但终究抵不过活人体贴呀!”

    胡妙嫣:“...”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沈江远听了这几番话,又被小江抱着腿接连哭诉,神智终于有了一丝松动,但仅仅是如此,他的目光很快就黯淡了下去。

    “关于贯真的事,师弟是无辜的,但此时没人会觉得他无辜,所以我要带他先离开。”越霜道。

    清月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还真给外面那群草包猜对了。”

    凝月听闻此处,不但不疑问,反而隐约有一点兴奋:“...你们要逃去哪儿?”

    胡妙嫣也知道一旦沈江远暴露了,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其实就算他眼下不暴露,之后也一样会被怀疑,被追杀,因为旁人只会先入为主,认为他与贯真同罪,而不可能觉得他是清白的。

    “西域的十万荒山,那里是邪修的大本营。”越霜别有深意道,“师弟在那里才最为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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